|
有一句成语叫“好为人师”，讽刺那些本来不怎么样（所谓“半瓶醋”）却自视甚高、处处以“智者”“师者”自居、时时喜欢对别人指指点点的人和行为。喜欢当老师并不是坏事，热爱教师这个职业更是美德，但是上面所说“好为人师”的作风和行为，却不值得提倡。
我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曾经“半瓶醋”一般晃荡过，想来常常脸红。如今活到72岁，越活越觉得肚子里缺货——瓶子里的醋越晃荡越少。我上大学时，孙昌熙教授在课堂上讲过一个笑话，说一个酸秀才写文章，搜肠刮肚，怎么也写不出，抓耳挠腮，苦不堪言。秀才娘子见状笑曰：“难道你写文章比俺生孩子还难？”秀才哭丧着脸说：“难。你生孩子，肚子里有；俺写文章，肚子里没有。”近年来我常常有那位秀才的苦恼，感到肚子里空空如也。越老，见的世面越大，经历的事情越多，却越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和资本当好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师；相反，倒是迫切感到自己需要学习，需要当学生。所以我把原来的“好为人师”那句成语中间两个字颠倒了一下，变成“好人为师”，并且请我正在学习书法的老伴写了一个小篆横幅，裱起来挂在家里。颠倒两个字，意思正好相反：“好为人师”是总想给别人当老师；“好人为师”则是喜欢拜别人为老师。
这个横幅，正读、反读，都行。
正读，可以做两解。一是刚才说的喜欢以别人为老师。《论语·述而》有云：“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连至圣先师孔老夫子都说，三人行必有可以师法者，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年轻时争强好胜，总是喜欢同别人比个长短优劣，而且善于“发现”别人的缺点和不足。现在，我则常常告诫自己：不要尽找周边的人有什么缺点或不如你的地方，而是先要看看别人有什么可以学习的优点、长处，有什么比你强的地方；仔细看，总会发现可以师法之处，即使他是孩子。不久前，四岁的小外孙女就给我上了一课，“教育”了我。我和老伴刚从美国探亲回来，通过可视电话同远在美国西部的女儿一家聊天，见了小外孙和外孙女，我和老伴的心里自然特别高兴。老伴问外孙女：“想不想姥姥？”她回答说：“想！”我赶紧凑上来，问她：“想不想姥爷？”满以为她会说“想”，可是我听到的回答却是“不想”。这两个字虽然使我有点儿失落，但是符合实情。毕竟，四岁的孩子不会说应景的客气话。在美国时，老伴成天领外孙女玩，给她削苹果吃，为她织毛衣、做芭蕾鞋，感情深；而我则和小外孙待的时间多，一起下象棋、踢足球。所以，外孙女想姥姥，而不想姥爷。她敢于说真话，不会说假话。相比较而言，几十年来我却说过不少假话、违心的话，不如孩子。敢于说真话，小外孙女是我学习的榜样。正读“好人为师”，还可以作另一解读，即以“好人”为师，学好不学坏。
这个横幅，反读也成立：“师为人好”，即当老师，总是怀着一颗慈爱之心，为他的学生着想，希望学生好。人们常说老师就像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信然。老师为了学生牺牲自己的青春，甚至牺牲生命。汶川地震中那位舍身护住四名学生的英雄老师谭千秋，就是例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