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释文:龙神感应记
天启元年辛酉,余蒙召北上,至淮阴属前数日,风雨大作,黄流乍涨,淤泥乘之而下,清口壅塞且二十里。余与太行吕君各令人往测之。其浅处不能盈尺,即轻舟亦不得渡。管河郡丞赵君欲用力挑浚,而其势不能。余不得已谋陆行,复以病不能舆,进退为谷。佥谓金龙四大王可祷也。余迂其说,然试为文告于神。长年辈亦醵钱血牲,属吕君肃拜以请。忽一人为神言,此河属张将军,吾当问之。已又一人为将军言,更数日乃可济。神言此太迟,不可;至一二日亦不可。乃曰诘朝即有水,可通舟矣。余殊不信。晨起则水长一二尺,淤泥尽去。舟人欢呼牵挽而前,沛然其无碍。既出口,复苦风逆。余复祷于神,遂得便风。于是叹神功之显赫也。遂同赵君及清河令安君诣庙中,祀而谢灵贶。昔夫子不语怪,乃吾乡天妃之着灵于海,与兹神之着灵于河,皆随叩随应,捷于桴鼓。耳目所及,不可一端尽要。以国家数百万军储之转输,南北数千里舻舳之来往,皆于此寄命,断有神以尸之,而非渺茫迂远之谈耳。余既亲拜神休,不可湮没。遂纪其事,俾赵君石于庙以示来兹,且为神添一段佳话焉。若赵君拮据疏凿,安君拊绥荒疲,皆神所听,因并书之。赐进士出身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知经筵日讲制诰予告存问奉诏特起福清叶向高撰。
碑阴
岳神为韩退之开衡云,海神为苏子瞻现蜃市,两公方见齮于世,而神明呵护,非当时王公贵人所敢望者,正直之贶,不惟其官,惟其人也。今少师叶公应召北上,龙神前驱,引泉脉反石,尤随叩响答。其事甚异,岂为纱笼中人,役役应尔哉。盖公弼亮三朝,亲扶日毂。而兹之再践师垣,所为领众,正定庙谟,致吾君于尧舜者。神已先见之,宜其效灵若此,可为世道庆矣。舟行时,金广文元发在坐,见柁楼之下,有蜿蜒盘旋,与绝流而度,泝风而迎者凡三,皆龙神之化身也,纪文所未列,广文属余缀之碑阴。
按语:《龙神感应记》,叶向高撰,董其昌书。向高万历、天启间名臣,字进卿,号台山,曾官南京礼部右侍郎,因数次上疏论矿税之害,忤首辅沈一贯,久不得升迁。万历三十五年入阁,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次年任首辅,屡陈时政得失,皇帝不能省,遂乞归。天启元年复出,朝士倚之,为魏忠贤所忌,旋罢去。《龙神感应记》乃记其天启元年应召北上途中经历。是年九月,黄河因大雨水位暴涨,清口为淤泥所塞,向高舟不能行,一筹莫展。乡人告以此地龙神极灵,设位祭之,必应所求。向高本不信,无奈之下,姑一试。方祭,一人被神附体,明言次日可行。诘旦,清口果然水涨,舟行甚速,向高以此脱险。遂撰文以记,并请董其昌书之。
董其昌一生留心仕途,自万历二十六年被排挤出京后,虽长期乡居而时时关注朝中官员的升迁。叶向高复起,能为他书写文稿,其昌自然不会错失这样的机会。所以此卷写得极为用心,不仅字字规整,结体完美,而且气沉力厚,一改平日草草任逸的名士习气。他自己说:“吾书无所不仿,最得意在小楷书,而懒于拈笔,但以行草行世。亦都非作意书,第率尔酬应耳。若使当其合处,便不能追踪晋、宋,断不在唐人后乘也。”而此卷正是他极“作意”的楷书,确是珠圆玉润,遒美无比,说它是董书上品,绝不为过。
十分巧合的是,在书写此卷后不久,董其昌即于次年初春蒙召进京,从此官运亨通。这是否是冥冥之中得到神助,还是新得重用的叶向高的荐举,不得而知。但董其昌从此步入事业与人生的坦途,却是不争的事实。
此卷旧为清宫所藏,《石渠宝笈初编》著录,被列为上等,后被溥仪携出,抗战胜利后散落民间。徐邦达《改订历代流传绘画编年表》、《重订清宫旧藏书画录》均有著录,十分珍贵。
钤印:知制诰日讲官、董玄宰(1印参见《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董其昌》86印,1306页)
题识:前史官华亭董其昌篆额并书。天启元年嘉平之望。
签条:董其昌书龙神感应记真迹。
玉别子镌:乾隆御赏董其昌书龙神感应记真迹
鉴藏印:乾隆御览之宝、嘉庆御览之宝、宣统御览之宝、石渠宝笈、御书房鉴藏宝、乾隆鉴赏、宣统鉴赏、无逸斋精鉴玺、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1、4、5、6、9、10印参见《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弘历》146、112、154、93、150、107印,244-247页;2印参见同书《颙琰》4印,156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