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衡阳保卫战始末(七)

 屋檐下过客 2012-09-21
  培育官兵旺盛斗志(2) 
            第三种敌人为友军。在同一战场上,友军不与我合作,危急时更不会支援。待我一败,彼向上一通谎报电文,因我之败,危及其本身。为安全计转移阵地,脱离战场一走了之。其实,他这一动,反而是弄巧成拙,部队必陷入不战自乱中。敌人只要稍一袭击,则因乱而溃。我主张,战场上应制定横的责任制度,见友军临入危境,或友军请求支援,而不自动驰援者,以避战论。 
            第四种敌人乃部属。阳奉阴违,逃避责任,想尽方法不择手段欺骗、谎报、避战,只求苟安一时。
            第五种敌人系自己。违背良心,不尽职责,投机取巧未能以身作则,诱导部属与敌做殊死战,完成我军人保国卫民之天职。
            国军致败之一绝症,乃未能奋战,而且极易自乱。其因起源于战场上所发生的一点小变故,下级未能适时善于处理,又不敢上报请求支援,自己又稳不住阵脚,乱象逐渐扩大而溃,以致星火燎原。国军无数次战役中,小部队作战小乱,大兵团作战大乱,甚至于有部队未战先乱者。战乱期间徐蚌会战,我百万大军乱成一团糟不可收拾。此后,全国无战事,国军遇敌则逃,弃甲曳兵而走。正为古人所形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等兵败状况。兵败如山倒,以致一败涂地。
            心无顾忌、战无束缚(1) 
            衡阳之战,我第十军以极端劣势兵力火力应战,其所以能与强敌血战四十七昼夜者,乃本身绝无以上诸弊端。上下和谐,无压无诈,将士用命。而最难能可贵者,战况在任何惨烈演变中,官兵各守岗位与敌以死相拼,绝无自乱者,故全期之激战中,我阵地曾被敌突破六十次以上之多,官兵绝不混乱,稳如山岳,上下坦诚合作,且能迅速收复失地,皆化险为夷。最后三天,敌虽由一九○师阵地突破一角,冲入城内,我第三师、预十师、一九○师、一部阵地皆腹背受敌之攻击,我官兵不为所动,仍奋战不懈。至方军长停战令下为止,我全军阵地皆屹立无恙。 
            如前面敌团战史记载云:敌人之第十军,毕竟是善战之师,并未为其他战区之守军,一角之溃而全盘动摇,且抗拒益形激烈。
            以往,各级司令部之指挥作战,战斗部队各级部队长之战斗实施,多数全凭个人之好恶,一己之观念,胡乱施为。无分层负责之可言。譬如说,长官之对部属,可不经军法审判而杀之。自以为立威,实为暴行,影响战力至巨而不自知。为部下者,随时随地都有被长官所杀之可能!以致部属惧怕长官尤过于敌。在这种心情下之各级战斗部队长,势力终日忡忡不安,心不安则意不坚,意不坚则气不盛。“胜以气为主”,士气消沉,这仗还能打下去吗?(李注:葛先才对国军奉为金科玉律的“连坐法”是不以为然的。)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个“心”字包罗万象,只看吾人看不看得准,用不用得当。如果战略与战斗配合得天衣无缝,则稳立于不败之地。军事学实莫测高深,谁也不敢自认为是军事专家,谁也不能有信心稳操胜算,因它变化多端,战况各异难以捉摸,无一定之规格,全凭决策者与执行者,依据战场实际战况演变,把握战机而运用。昔三国时代,西城之役“空城计”,以诸葛亮之能,尚有“街亭”之失,而诸葛武侯紧急应变,以其统帅之尊,冒险设空城一计拒敌,而将司马懿大军吓退,挽救了西城厄运。 
            建军以培育战士优良技能、旺盛斗志为主,军人在战场以能奋战为先,军人只要能战肯拼,则奠定制胜基础,欲能使军人奋战肯拼,在战场上务使其“心无顾忌、战无束缚”,尽量发挥其英勇才智,不偏重于胜负得失。未战而先束缚其心身,能奋战之师必然获胜,倘若因其遭受处境不利之影响而致败,也能打出一个名堂,“敌我皆亡同归于尽”,而达成战略歼敌目的,故虽败犹荣,前面数战役为证,毋庸赘述。
            胜负乃兵家之常,上级不可向下级过分要求,束缚下级心身,发挥不出其战力,反而求胜不达。原则上但求权责分明,职守严正,勿压勿诈,勿骄勿馁。昔曾国藩在其奏折中称:“臣累战累败,累败累战”,充分表现了他及其部属奋战精神,终于得到最后胜利。战斗的观点,应建立在部队能否奋战,不以成败论功过。这样能减轻各级主战斗部队长的责任负荷感,而使其集中精力于战斗。
            一、《日本战史写衡阳战役》(译者赵庆升),全文请参阅国防部《军事杂志》,一九六八年二、三、四、五等月,三十六卷第五、六、七、八等期连载。 
            
            二、敌对衡阳战役之记载,大致而言,尚不失公正,非身历其境者,则不易领会其微妙之处。敌国战史,不但记述他皇军官兵,有强盛之责任感、荣誉心,以及勇猛善战之表现,而且连我第十军在战场上各方面之成就及英勇奋战精神,均备加赞扬。如非敌我两军,势虽不均力却相敌,又何来华南第二旅顺要塞之战的战绩?敌之所伤亡惨重者,乃连续强攻而又屡攻屡败所致,我之所失守衡阳者,乃战力只有损耗,而无丝毫补充所致。 
            三、敌在其战史中,也有不少保留之处。攻城之始,一再受阻顿挫,将其责推卸于炮弹之不足,无空军支援。其实,战斗开始,敌炮火之炽烈为我所罕见,仅以第一至第五日之战,敌所发射之毒气炮弹而言,就不在少数。以后炮火之烈日炽一日。致于敌机,曾有一段时间,白天很少临空确属实情,但衡阳夜夜大火,皆敌机所投之烧夷弹所致。其记载中,最大保留部分,乃伤亡数位。敌六十八及一一六两个师团,自战斗之始,即施以连续猛攻。攻击受阻顿挫,伤亡必然惨重。虽经一再整补,却只是伤亡数位之增加,而攻势毫无进展,以致两个师团于第一次总攻停止后,其步兵连幸存官兵,平均不足二十人。

               

            心无顾忌、战无束缚(2) 
            经整补后发动第二次总攻,仍徒劳无功,损伤较之第一次总攻更为惨重。两个师团之原任连长已所剩无几,大部分之步兵连,已变为由士官代理连长,勉强支撑战斗之惨局。这种重大伤亡确属惊人。以时间言之,只不过是战斗中期。再论及敌第三次总攻,以五个师团之众,于八月四日晨开始,全力到处展开惨烈冲杀,其炮火推进距我阵地百公尺以内直接射击。虽城之西北被敌突破一角,但我军并未混乱,斗志也未因之动摇,寸土必守,与敌以死相拼。八月七日,敌横山司令虽再度下达总攻击令,但也无奈我何。经四昼夜又半天之全线恶战,敌猛烈之攻势,除西北一角被突破外,余皆未能得逞。此种情形之下,敌人该有多大伤亡!以其自述之一三三联队而言,该联队攻岳屏山高地,所属之第一大队全部伤亡殆尽;第二大队只剩下官兵七名残留人间;第三大队虽未提及,该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如此类推敌全线之伤亡数位确属骇人。 
            日本投降后,其师团长等个人所透露衡阳之役伤亡皆为四万八千余人,我认为此数位仍有保留处。从另一方面,可以看出敌人正确伤亡数位。衡阳弃守,衡阳会战结束,敌国大本营一次补充其第十一军新兵十万人,全期衡阳会战中,除衡阳城之持久惨烈攻防战外,其他地区,皆无持久激烈战斗,当然不会有重大伤亡。显然,此十万新兵,绝大多数乃补充攻城各师旅团之伤亡缺额,却也难怪,敌有隐瞒伤亡数位之苦衷。攻击一个兵员不整,装备不全破破烂烂之第十军,敌人先后等于使用了七个师团兵力,三次总攻,费时四十七天之久,而不能击溃我第十军攻占衡阳城。如将正确伤亡数位公布,敌军方将如何向其国人交代,更不可列入战史遗羞于后世。故其间封锁衡阳惨败消息。
            四、敌对衡阳战役之结束,仅以“苦难”的衡阳战役,至此告一段落,轻描淡写十余字了之,并未提及我第十军要求停战或投降等脏字为结论。显然,敌人认为我第十军衡阳之战,已超乎其本能范围之外多矣。战果赫赫,应列入战斗中之奇迹战。
            第十军的弃守衡阳,非其本身战败之罪也,乃败于处境。无论用任何方式结束此战,都不可埋没第十军辉煌战绩,这是敌国公正之处,不做不合乎情理之论调。
          
  衡阳交通 
            衡阳县城,位于湘江中游西岸,南岳衡山之南麓。衡阳湘江东岸,有粤汉铁路衡阳站,车站之东为飞机场。南城外有约数千公尺纵深起伏山地,再南为丘陵与水稻四混合地带,城厢之西,除部山地与南面山地相连接外,大部分密布鱼塘莲池之沼泽地区。再西为广阔水稻田区。河幅百公尺之蒸水,紧靠北门外而过,进入湘江(亦名草河)。北门外蒸水上,筑有行驶汽车之大桥。蒸水北岸为丘陵地区,蒸水与湘江交汇之三角高地,有一七层古老巨塔,塔名回雁,相传北来雁群,至此塔东西之线回翔,不再南飞,故名回雁塔。衡阳东北面城墙,用为防堵湘江及蒸水水患故尚保留外,余皆拆除。
            湘桂铁路接轨粤汉铁路衡阳站,经湘江大铁桥,通往广西省会桂林,再延伸至柳州,黔桂铁路接轨于此,通往贵州省会贵阳。抗战末期,黔桂铁路至贵阳,尚有一段未完成,衡阳保卫战时,火车只能通至贵州金城江附近。湘桂铁路衡阳站,设于南门外约三华里张家山麓。因之衡阳有两个火车站,粤汉称之为东站,湘桂称之为西站。
            衡阳,战略必守之地 
            衡阳乃粤汉湘桂两铁路之枢纽,又有湘江水运,商贾云集,工商业原本发达。中日战争爆发,上海汉口等大商埠许多工厂陆续迁衡阳设厂,则更为繁荣。自蒸水口至黄茶岭以上约十余华里之湘江两岸工厂林立,盛况空前。湘江有轮渡两艘对开,可见江面之宽,商旅之繁。两岸靠满帆船及巨大木排,帆船大者三桅,载重数千石,木排横宽十公尺内外,厚四五台尺,数排前后相连,长及三十余公尺,有如水上陆洲,本身无动力,行动时,放入中流依赖水之流速下驶。
            衡阳,在物质上军事上控制西南诸省,既为广东省陆路南北交通之钥,又为进入桂、黔、滇、川四省之门户,军略要地,兵家必争。抗战军兴,我最高军事统帅部战略决策:诱敌深入,至山丘地区,与敌决战。故国军节节退辙,而人民亦随之大量陆续涌入西南诸省。桂北及川、黔、滇、三者,均为高原,除四川成都四周为一大平原生稻米外,余皆山多田少之区,尤以黔省为然,有三句古语,形容黔省粮少民穷“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两银。” 
            如衡阳失守,敌人将通往西南数省大门封锁,而且敌人还要继续向广西南宁推进。敌至柳州后,则将黔桂铁路及黔桂公路切断,完全将通往川、滇、黔诸省通道封死。若战争旷日持久,而西南诸省生产消费不能平衡时,则一亿数千万人口之民食民用堪虞,军事上亦如龙中之鸟有翅难展。因此,衡阳在军事上物质上皆为我战略必守之地,一则确保我西南诸省门户,再则粉碎敌人打通大陆走廊南进企图。 
          
            民国三十三年(一九四四年)五月,敌自侵华以来,兵力空前大集结,计十七个步兵师团,六个旅团,一个战车师团,集结其在华兵力约三分之二之众,以湖南岳阳为出发点,由湘江东西两岸,发动钳形攻势南犯。我军置重点于湘江东岸,拟让敌攻至某种程度时,外围各点强大兵力,齐向衡阳合围,将敌人反包围歼灭之。此战役名称,因以衡阳为核心,故名衡阳会战。战略核心位置之选定,必须在敌人必经之道路上,俾便迎头痛击,敌人亦必非攻占不可,清除前进障碍,这种情况之下敌我往往发生恶战。 
            陆军第十军军长方先觉中将(军校三期),所辖三个师:第三师师长周庆祥少将(军校四期),第十预备师师长葛先才少将(军校四期),第一九○师师长容有略少将(军校一期)。 
              
            我军奉委员长蒋命令,不惜任何牺牲,固守衡阳城。第一期守备战争中,务须尽量消耗敌之兵力,促使其蒙受严重伤亡打击,再配合外围友军,内外夹击,歼敌主力于衡阳近郊地区。
            我军参战常德会战,伤亡惨重,常德之战结束,回驻衡山县整补,亦只能说是只整无补,伤愈官兵虽陆续归队者不在少数,惟仍不及编制数之半,尤以战斗兵为然。 
            我军奉令固守衡阳,军现驻地,距衡阳只日余行程。全军于六月一日进入衡阳。
            (李注:此为一九四四年六月可以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最重要的一个月,也是同盟国与轴心国的大决战;欧洲战场六月六日诺曼底登陆。亚洲战场一个就是六月十五日太平洋战场上塞班岛浴血战;再就是中国战场上的长衡会战。三个战场的兵力都超过二十万。唯有衡阳,中国的兵力和装备是远远不能与另外两个同盟国战场相比,然其战果,仅二平方公里的战斗面,敌军伤亡人数却超过另外两个战场。) 
            衡阳的厉兵秣马 
            趁此兵力部署之前,在兵力方面有所说明。我军曾奉统帅部命令,第一九○师后调。所谓后调,将该师现有兵卒全部分拨第三师及预十师,仅保留班长以上各级军事干部及业务人员,到指定地点接收新兵,加以训练,期满归建。拨兵尚未竣事,战事爆发。军长认为,多一人参战,多一份战力,故未让一九○师离去,乃一同参加衡阳保卫战。此刻的一九○师官兵总额,约一千二百人之谱。统帅部当然明瞭第十军兵力状况,乃另派桂籍之新十九师,归第十军军长指挥,参加衡阳守备战。十三日,新十九师另有任务调回广西,改派第五十四师,配属第十军。但该师只有师部及一个步兵团在衡阳,担任飞机场之警卫勤务。另二步兵团,在他地区值勤,始终未来衡阳报到。六月二十六日敌人夜袭飞机场,第五十四师守备之团,与敌略一接触,擅自向南撤走,以致飞机场于一夜之间被敌占领。该师在城内成为一个光杆师部,师部直属部队,能战之兵,仅特务、工兵两连而已。
            我曾于战前,要军部军务处长确实统计全军此次参战人数。据隔日告知,连非战斗员兵在内,自军长以下共计一万七千六百余人。其中能战斗官兵连军直属部队在内约一万四千人,余皆为特种员兵。军特务营、工兵营在常德之役未曾加入战斗,兵额较为充足。维工兵营乃特种部队,火力较步兵营为弱,炮兵营去云南省会昆明,接收美式山炮十二门未归。上峰临时指定他军之野炮营(日造野炮六门,炮少弹缺),归我军指挥使用。 
         
            适时,我军炮兵营营长张作祥中校率全营,赶至距衡阳三十余华里之三塘车站。彼时,衡阳城外敌我已发生斥侯战,张营长冒险抢运六门美式山炮入城,并将十二门之基数炮弹约二千余发,悉数带来。该营携炮冒险进城,曾有一段可歌可泣事迹写在后面。
            余者,如军直属辎重兵团、通信营、卫生队、野战医院及其他单位等,人数虽还不少,皆非战斗部队。其中固然能挑选一部可战官兵,但无武器装备。 
            统帅部配属新第十九师于前,再改派第五十四师于后,空忙一阵,昙花一现,枉费心机,俱成泡影。第十军还是原来的第十军,丝毫未得到上级兵力支援。第十军衡阳之战,虽有四个师番号,实际上,总合能战兵力,仅有一个半师弱的正确战力。自战斗之始,军长以下各将领,无不忧心如焚,这点战力,惟恐难以抗衡强敌,不能达成任务,有负国人期望及领袖重托,影响整个战局,则我第十军,诚罪无可逭矣。衡阳核心战,有如台风风眼然。风眼在台风存,风眼失台风灭。因此,全军将士莫不皆如临渊履薄,淬勉自励。下定必死决心,与敌死拼以弥补兵力之不足。走一步算一步,其成败后果,
            只好付之于命运了。 
            遣将不如激将(1) 
            我军进入衡阳后,第一步应明瞭者,为城厢内外地形地物。军长率领军参谋长孙鸣玉少将和各师师长侦察地形,经两天慎密勘查,大为研究后,决定了防御线。我等一致判断,敌主攻点,在衡阳之南。大家至军部,军长首先发言:“防御线已决定,阵地分配你们意见如何?” 
            好久无人表示。责任重大,个人生死不足轻重,衡阳安危,影响国家前途至钜,岂容漠视?谁也不敢逞能,更无把握确保防区,尤以敌之主攻点为然。 
            我看没人说话,立起道:“各位师长既无表示。我先来表明我的意见。”向军长道:“各师不要之阵地交给我。” 
            大家都明白,我说的是反语,不要之物是坏的,不要之阵地乃难守者。简言之,敌人主攻阵地交给预十师。 
            阵地之防守,有难易之别,主将须依据部队之战力分配。军长早已有腹案,按理以命令执行即可,为何他向各师长提出征询?有他的道理在焉。其实主阵地之防守,也只有第三师或预十师担任。这两师之战斗力在伯仲之间,军长之所希望预十师守主阵地,不是两师战力问题,而是两位师长性格以及胆识指挥运用才能方面,不无差异,再则测验周师长与我,看谁有勇气魄力,自愿肩担此重任。其次,遣将不如激将,迫使我自动挺身而出,担当重任。战场上实施战斗,主动与被动,对其斗志之高低有极大出入。 
            另一方面,若是军长没有此一曲折安排,硬性指定预十师,担任南面之守备,第三师各级部队长,会心有不服:“预十师能打硬仗,我第三师不能打硬仗吗?”这很显明军长轻视第三师,这样一来,会影响第三师士气。在一个战壕内,切不可自我分化,减弱战力。分阵地时,周师长没有自动提出,愿意担任主阵地之守备,第三师官兵则无话可说了。人的心意是矛盾的,没有要他担任艰巨任务,他于心不甘;要他担当重任时,又觉责任艰重,有不胜负荷之感。战场上用将用兵确属不易,不是想像中一纸命令发出后了事。发号司令者,也有其责任与义务。要达到命令上之目的,必须上下坦诚合作,多方配合运用,才能完成艰难巨使命。
            一九○师担任湘江东岸市区之守备,第三师担任城西及江防河防之守备,五十四师之一团,仍守飞机场。军工兵营配属预十师构筑主阵地。 
            六月三日晨,我率领本师团营长及军工兵营营长陆伯皋中校至预定阵地地带,划分工事构筑区域。其主要规定:“轻重机枪全部侧击,构成严密交叉火网,绝对禁止有向正前方直射射孔,并加以掩盖。凡属面敌之高地,皆削成不能攀登之断崖;其上缘,设手榴弹投掷壕,务能远近投掷自如;两高地之间鞍部前面,构成密集交叉火网,火网之前,布置坚固复杂障碍物,如地形许可,障碍物外挖深宽外壕,壕底须有掩盖之地堡,防止敌人藏匿外壕之内;阵地上挖一公尺五十公分深,电光式交通壕,全阵地连接;依据地形及火力需要,在交通壕背后或前面,挖一公尺五十公分深之各个散兵坑与交通壕相通,士兵立起能射击能投手榴弹,亦可很舒适坐下休息,坑口需有遮阳避雨的设备,其上覆以伪装,掩蔽部不宜太大,小则坚固,宁可多做几个。所有工事注意排水设备所需掩盖材料,如巨型圆木、两爪钉等,我去向军长要。湘江中多的是木排,军部可去洽购,不虑没掩盖材料,火车西站堆集不少铁轨和枕木,必要时可能就近取材,惟不准砍伐阵地上树木,即可掩蔽阵地又能遮蔽炎阳。预备队官兵在阵地后面山脚下,每人控一曲尺型单人掩蔽部,就相当安全了。阵地前之地堡及反射堡,利用地形按需要构筑,各堡必须要有掩盖之交通壕通至主阵地。阵地上火力,务能确实掩护各堡之安全,反射堡距阵地不宜太远,不可超过三十五公尺,过远交通壕之掩盖费工费料,我没有想到顾虑到之处,用你们的智慧技巧去创造。我每天都在工作场,有问题随时研究解决。我不能解决者,则请示军长。”
      未能掌握用兵之道 
      军属炮兵营之火炮,系老式日造三八式野炮,自衡山县至常德县境,其中有数县之隔,公路不畅通,野炮不能行动,故留置衡山未随军参战。现代战斗岂能无火炮?高级司令部应该明了第十军炮兵状况,另予配属能驮战载之山炮营给第十军使用,以增强部队火力,何况第九战区及广西第四战区控制有几个中央直辖炮兵团。宁可放在保险地区生锈,而不配给战斗部队使用,造成敌我火力悬殊不利之境,居心何在?无他,没有算计,有力不会使。
      其次,衡阳会战,我第十军固守衡阳,我军援常之役伤亡过半,仅存一万七千余人。统帅部知道我军未曾补充,乃配属新十九师,充实战力。该师在衡阳战前突然调往广西,临时改派第五十四师归我军指挥,并无不当,惟五十四师只有师部及一步兵团在衡阳,其他二步兵团始终未来衡阳报到,该二团是未奉到命令,还是不肯来衡阳或因其他缘故不能来?高级司令部既不查询又不追究,更无补救之策。不来报到就算了,而五十四师守飞机场之一团,未能力战擅自向南撤走,只剩下一个光杆师部在城内,还要第十军保护他。总算是第十军承蒙高级司令关怀,得到了一纸空头支票式的兵力支援命令,第十军还是原来的第十军,这是与强敌斗力应有的法则吗?还是用兵之道呢?高级司令部认为这些小问题,不在其战略策划范围之内,满不在乎。那些大小幕僚们却忘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古训!既然不是以实力来应战,那就算是打战斗部队的番号吧。倘若第十军能获得一肯拼善战之师,协守衡阳,依据当时外围友军未能力战之情况判断,衡阳会战失败成为定局,衡阳也会不保,但衡阳之战斗则可多歼灭敌人二至三万人,而达到战略歼敌野战军最高之目的,仍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战果。惜乎未能把握着用兵之道,而一败涂地。 
      我军衡阳之战没有炮兵,军属炮营携火炮赴云南昆明换美式山炮未归。适巧某军炮兵营之火炮与我军同型,彼亦奉命去某地更换火炮道经衡阳者。高级司令部临时拉夫,将该炮营配属第十军使用。该营火炮不足,弹药更为缺乏,有炮营之名无炮营之实。上级不查,又以打番号方式配属,未能顾及实际效用,敷衍塞责,欺人自欺。所奇怪者,在第四、九两战区驻有我数炮兵团,为何不配属第十军一至二营作战,而要配属已淘汰缺弹之炮火?军事学所讲求的是步炮协同,有强大炮火而不使用,是何居心?还是那一句话“有力不会使”。再来看看敌人之顾虑配合周到处,攻衡阳之二师团,除师属炮兵大队外,另配属一个炮兵联队。 
           因私而误国 
      北伐时期,我官兵正气凛然,人人奋战,绝少不尽职者,故战无不胜。因俘获敌之武器装备及敌兵,自己补充尚有余,上级司令部的指挥与补给方面皆显示不出错误之处。江西剿共,部队长失职者开始萌芽。抗战军兴,至中期以后,部队长欺骗、谎报、虚伪、避战,逐渐加深。这类恶习之养成,乃有其因素在焉,如我前面所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各级司令部既不知彼又不知己,盲目用兵,在无有效策略应战之情形下,只好用权力以上压下,一再勒令战斗部队长,限期达成任务。战斗部队长不能如期完成使命时,则谎报军情以卸责。上下不能坦诚合作,战略与战斗不能密切配合,往往行成与战略目的相反之后果。 
      与强敌作战,不是有如去杂货店买酱油一去就得,战斗之胜负,必须经一番惨烈搏斗而后定,若敌我势均力敌时,战斗时间势必拖延下去。如衡阳之战,敌人预计于一日之间攻克,事实拖延至四十七天之久。战场上,上级对下级只能用有弹性方式指导部队作战,不可硬性限期强令战斗部队完成任务。不能如期达成任务时,以军纪而言,战斗部队长是要负责任的,亦可能因此受到惩罚。在强人所难之情形下,战斗部队长该是何种心情!不但对上级失去信心且产生怨恨心理,战斗不能达成上级要求时,只好违心谎报以伤亡惨重粮弹告罄,不能续战,藉以搪塞其责。高级司令部真伪莫辨,不了了之。
      并非无能战之师,一言以蔽之,战斗部队有了保障,任何部队皆能奋战;没有保障,任何部队都不能战。虽能战之师,若无上级精神与物质源源支援,也会失败。 
      奋战不一定能记上一功,不战只要一纸谎报就可交差,也不一定会有过。日久养成卑劣恶习,因私而误国,莫此为甚,在那无是非无功过之制度下,也只好你欺我骗苟安一时。大陆军事失败,毋可讳言,乃各级司令部及战斗部队长尽职者寡、失职者众之后果。 
      国军指挥系统紊乱,军长在先后时间中可以接到几个来自各级司令部,不同任务之命令,军长则挑选一个最轻松者执行。越级指挥,不但破坏了指挥体制,而且造成战斗部队长避重就轻投机取巧之机,纲纪废弛,制度破坏,致败主因之一。 
        
      前面写了不少,军事上看不见的那一面致败之因,也不过是略为举例而已。我非藉以逞能,更不是蓄意诽谤,而是提醒军事当局及每一个军人,有所警惕。看不见之兵力运用、制度、责任、是非、功过,较之看得见的武器、装备、训练等尤为重要。精良之武器须由人来使用,使用之人无斗志,也发挥不出武器的威力,甚至弃械而逃。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