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妆,凝眉笑,君吻眉边痕。
青石阶,记忆渡,桃花雨纷纷。
狼烟起,策马出征;
忆如昔,浮生梦断;
泼墨,挥毫,桃花绽,血刃芳唇;
繁华尽,对镜梳妆;窗外烟雨,一地嫣红……
一曲桃花开
京城郊外,静谧山谷,与世隔绝。溪流潺潺,缓缓流经筱绣庄,如曼妙丝竹萦绕耳畔。
日暮时分,炊烟袅袅,针尖般丝丝细雨和着清风飘飘摇摇。
筱桃倚在窗前慵懒抚琴,怡然自得,伴着琴声轻哼浅唱。
她的名声源起一曲《桃花开》,街边流传,以她的才情只消一曲《桃花开》就足以让男人失了魂魄。
天色正好,佳人悠然,只觉得往日平庸,却也自得其乐。
屋外,粉色花瓣落了满地,雨丝纷乱,凌乱了满园的春色。
刀剑撞击,声响清脆,扰了满眼的清幽雅致。
白农少年握剑踏过青石阶,颀长身影,挥剑转身,风姿俊逸。
迷途乱闯。跃入梦庭阁,身后一群黑衣人满目嗜血,紧紧纠缠。
琴声婉转,动人心魄,白衣少年剑气飞花,寒光一闪即过,天旋地转的魅惑,洒了满地的血色浮光。
少年轻拂衣角,不沾一尘,一抬头,嘴角微扬。
桃花瓣,在他指尖发间,轻盈飘逝。
琴声搁浅,桃花竹帘微动。
屋内的窈窕身影欠身而起,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气息慵懒。
俊美少年站在梦庭阁的桃花帘外,唇边一抹惊喜的弧度,朗声问道:“阁内的小姐方才弹奏的可是《桃花开》?”
筱桃推帘而出,慵懒浅笑,修长的手指轻叩门框,漫不经心,反问道:“你可是与我指腹为婚的凌墨?”
一人眉目慵懒,一人笑容俊秀,相视一笑,竟是一眼万年。
乱世桃花
眉目流转,便是三载浮沉。
桃花转,转逝流年,悲欢离合,聚散无常。
寂寞花开,谁曾说,红颜,乱世。
筱绣庄庄主之女筱桃,乳名桃花,自幼被人称奇,从未露面。却早已成为整个京城的男子梦寐以求的第一奇女子。
三年前。
阁内佳人风光大婚,凤冠霞帔,筱桃一袭红妆素颜,嫁与大将军之子凌墨。
指腹为婚,姻缘天定。
世人皆知,两人情深恩爱,羡煞旁人。
不料,边疆烽烟起,凌墨随军出征,策马扬鞭,万里狂沙。
此去经年,杳无音讯。
红颜劫,乱世桃花,颠沛流离。
红颜痴,一生期许,望眼欲穿。
三年之后。
筱桃怀揣着凌墨最爱的砚台回到京城,收敛自己的锋芒,隐姓埋名成为京城司徒府的家奴,她只想等,等她的凌墨归来。
筱桃喜欢司徒府满是桃花绽放的闲置庭院,她每天的职责便是将满园零落的粉色花瓣清扫干净。
没人在意,那个清扫闲置庭院的女婢,便是三年前名满京城的绝世红颜——筱桃。
闲暇时分,筱桃换上一袭粉色长衫,头发高束,犹如当年凌墨潇洒俊朗的模样。
笔墨纸砚,纵情于笔端墨痕,红唇轻启,慵懒轻唱。
凌墨挥剑转身的不羁眼神,凌墨挥毫泼墨的俊逸神采,都是她模仿的神韵,都是她万劫不复的痴迷。
粉色花瓣摇摇晃晃随风而落,恰在指尖;轻拈花蕊,恰似轻风拂过。
百转千回,她学起他来似模似样。
叹息似风归去,无人晓,那一夜无情雨过,多少花残,多少梦断。
血染黄沙
三年前,身为凌墨的好友,司徒烈身中三箭,生死一线,昏迷中,他依旧紧紧拉住手边的筱桃。
他奋不顾身将筱桃护送到边关战场,只为他们夫妻团聚,而自己,唇角苦涩一笑,不过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他爱她,只是她已是好友之妻。
她不是不知,却将距离拿捏得当,不留一丝痴想。
缘分捉弄,任他前半生张狂自负,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自己负于时机。
他常想,若是早一刻,他先于凌墨遇了她,或许,他此生可得圆满,再无遗憾,可偏生了这晚矣的悲哀,此生抱憾绵长。再无回转。
凌墨婚礼当日,她,红装素颜,眉黛如墨,毫无预兆地,她对他慵懒浅笑,却是顷刻沦陷,笑入他的心情。
筱桃背着奄奄一息的司徒烈终于见到了凌墨的军营,她放下司徒烈,充满希望地大声唤着凌墨的名字……
她终是见到了凌墨,熟悉的背影,却是灼目的刺痛,凌墨背对着她,被别的女子紧紧拥着。
那一幕,狂风掀起一阵黄沙迷雾,长发无绪,飞散开来。
筱桃不自觉地收紧了双拳,她愣愣地注视着那个紧紧拥住凌墨的女子,梨花带雨的面容,痛苦的哭泣声快要撕碎筱桃的心。
筱桃将唇咬出血腥的滋味,方才不真切地唤了一声,“凌墨。”
一声凌墨,仿佛隔着千里之外的京城跨越了万里扬沙的荒漠。
凌墨一震,回转身,四目相对,竟是无言以对。
往日恩爱,一幕一幕,像是时光倒转,筱桃只觉得头晕目眩。
筱桃一生性情懒散,凌墨总是宠她在心头,她在他的爱中肆意妄为,以为,刹那。便是永远。
只是此刻,荒唐的是,他却在战场之上跟别的女子纠缠不清。
“桃儿。”
凌墨反应过来的时候,筱桃已经远走,他猛地推开身边紧抱他的女子,追向远方。
人鬼殊途
三年前的往事如烟消散,可是筱桃一直记着。
她原谅了凌墨,她还答应了凌墨回京城等他凯旋归来。
桃花三度零落,却又枝繁叶茂。
三年之后的后来,她在司徒家的女婢身份被司徒烈识破,无奈巧合,终是成了司徒烈的妻,只是他依旧对她谦逊有礼,他许诺,凌墨若是归来,他便放她自由。
秋千过,风逐残影,丝丝入扣。
她以为她会一直这样等下去,等到白发苍苍。
直到,有一日,琪香在司徒家巧遇筱桃。
那日,筱桃原本心神微晴,绘了一幅桃花满园的水墨画,在庭院石桌上铺展开来,墨香浓郁,阵阵扑鼻。
琪香迷路误闯,恰巧与筱桃打了个照面,四目相接,一如当年,筱桃对这个女人一无所知。
那个紧紧拥抱凌墨的女人就是琪香,一个自小就把凌墨奉作自己天地的皇族女祭司。
她怒视着筱桃。仿佛被压抑多年的悲伤终于寻了出口爆发。
她狠狠道:“筱桃。我恨你!你以为这三年自欺欺人凌墨就会从沙场上活过来吗?三年前,我已将他魂魄聚集在你的砚台中,你应该不知道,他的魂魄眼睁睁看你嫁人吧。”
琪香歇斯底里的仇恨犹如晴天霹雳硬生生袭来,无法躲藏,无处藏匿。筱桃瞪大了双眸。
筱桃不知,凌墨当日让琪香抱紧他只为求她强行聚集他的三魂七魄让他做个活死人陪伴筱桃。
筱桃亦不知,充满嫉恨的琪香将凌墨的魂魄凝聚在他最爱的砚台中,让他连一个魂飞魄散的活死人都做不成。
筱桃听完琪香的话无比震惊,一个踉跄,正巧撞到了身后的书桌,瞬间,桌角砚台破碎的声音将她最后的坚强肢解到支离破碎。
“墨!”
“凌墨!”
琪香和筱桃同时大叫。
桃花墨迹
筱桃直愣愣地盯着碎了一地的砚台残片,以及那散了满地的墨液。剌目的黑色。
筱桃终于知道为何墨迹会变,为何三年来她自我劝慰的草书会有凌墨的神韵。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觉。
是凌墨在她难过时用墨迹给她抚慰,也是他故意将她当初写给司徒烈的婉拒信写成了情书,让她不得不认下醉后错写的承诺嫁与他人。
眼泪不争气地滚落在筱桃的脸颊,筱桃哑然失笑,喃喃自语道:“荒唐!墨,你真的很荒唐!我恨你!我恨你不能忍心丢下我一个人活着!我恨你不让我与你同生共死!我更恨你让别的男人许我幸福!”
言尽,她从衣袖中掏出凌墨送她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剌去。
那一刻。地转天旋。
筱桃仰面躺在屋内的地上,视线正对着窗外的桃花。
花枝茂盛,花苞欲滴,突然一阵狂风袭过。桃花雨落,凋零,花瓣纷纷飞散开来,筱桃唇边带笑,默默言道:“墨,桃花开了!”
魂断之前,气若游丝,筱桃恍惚回到初识之日,俊逸的凌墨收剑入鞘,站在梦庭阁的桃花帘外,朗声问道:“阁内的小姐方才弹奏的可是《桃花开》?”
不早不晚,此时此刻,只不过一墙之隔。
司徒烈手握一本绝版的旧书,行色匆匆,踏上九曲回廊。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想着,他的桃儿若是看到这书定是会欢喜。
念及早一刻见着桃儿,司徒烈加快了步子,脚步轻盈。越过门径,寻了平日里筱桃常在的方向……
桃花园中桃花开。
满园零落的桃花瓣,恍若梦境,似幻似真。
不知隔壁府的谁家小姐。此刻正在弹奏那曲消失已久的《桃花开》,音色青涩,时断时续,曲不成调。
筱桃仰望枝头,嫣然一笑,温热鲜艳的血,浸染了那一地的墨液,墨香四溢。
啪。
书落了地。
原本欢喜的脚步生生止住,久久不愿挪动半分。
焦黄的书页落在花瓣之上,沙沙地在风中翻动……
(史志鹏摘自《年轻人·中学生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