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阵25年:忆往昔,庆胜利,奔前方 TNT:请简要介绍爱阵诞生的过程和地点。 TR:爱阵的前身是流亡在乌干达、肯尼亚和欧洲的卢旺达年轻知识分子在1979年创立的卢旺达民族统一联盟(RANU),当时这是讨论卢旺达有关问题的一个平台。建立初期,我们目睹国内外的卢旺达人都在受苦受难,当时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我们是否坐视不管?这样的讨论持续不断,涌现出很多分支机构,最后催生卢旺达爱国阵线。 1985年,我们在讨论会上提出,如何创建一个富有活力的群众运动,以便团结世界各地的卢旺达年轻人和妇女?当时我们还只限于知识分子讨论卢旺达问题,并未成为一个群众运动。 TNT:参加你们讨论会的都有哪些人? TR:我们有很多人。比如说,时任卢旺达民族统一联盟主席的赞诺·穆蒂姆拉(曾任卢驻坦桑尼亚大使、爱阵总书记外交顾问,现任国会议员——译注)。我们这种讨论一直持续到1986年。1987年,我们成立专门小组负责创建有活力的群众运动,我是组长。后来爱国军的人也加入其中。 起初,我们吸收大学青年学生,教他们分析方法,教哲学、经济学、民主思想、动员方式,以及卢旺达历史等。一个月后,我们派他们去乌干达和其他国家的卢旺达难民营发动群众。他们回来后我们举办研讨会,听取他们的汇报。 TNT:你们得到什么样的反馈? TR:结果因人而异,就像同班学生的成绩也不尽相同。总体来说,他们的工作成功率达85%。当然也有失败的,我们另派干部再去动员。11月份,我们起草爱阵纲领,包括政治纲领、行动指南和行为准则。我们精心构思,文字通俗易懂,力争团结全体卢旺达人民。重要的是发出清晰、简洁和完整的信息。行动指南重在灵活、自主。行为准则则教导卢旺达人自行解决问题、自力更生。我们鼓励自我批评和提倡建设性批评。 1987年12月圣诞节后,我们在乌干达首都坎帕拉的穆布亚召开爱阵代表大会。此次大会通过爱阵纲领。正式成立卢旺达爱国阵线。我们建立组织结构,开办干部学校,组织干部学习一个月,然后派去做动员工作。他们要付出精力和时间,没有薪酬。我们开始组建爱阵党小组和组织机构,执行机构、政党和军队统一工作。 TNT:成立爱阵的想法是怎么产生的? TR:一个组织的产生通常有三步,第一先有想法,这些想法需要有先锋人物的引领,经过不断的讨论,形成一个思想体系,然后再去教授别人。你无法知道这种想法具体是什么时间产生的。当你意识到自己是个难民,你总会问自己,何时才能结束这一切? 幸运的是,我们很多在乌干达打过仗的人当时都回来了,尽管还有些人像我一样还在外面,我当时在乌干达(执政党)全国抵抗运动的国外部。 在欧洲的卢旺达人也积极帮助各种革命组织。我当时还是(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成员,帮助过(纳米比亚)西南非洲人民组织、尼加拉瓜革命,等等,不论哪里有人民求解放的斗争,我都积极支持。这些革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风起云涌。 TNT:你们资源有限,如何在好多国家动员这么多人参加斗争? TR:我们对年轻干部,不论男女,讲明白:我们没有动员经费,他们必须利用现成手段开展活动。我们告诉他们:“如果你们已经完全理解了我们教给你们的动员方法,你们就去发动卢旺达人民。如果你们动员得好,他们就会帮助你们到达乌干达(西部)的姆巴拉拉,再从那里到达纳吉瓦里(难民营)等地,就看你们的动员技巧了。”我还记得,我们派出詹姆斯·恩达希罗先生(现在是东非议会议员)等人经坦桑去布隆迪,还有许多其他干部,如康尼·布维扎(现为卢议员)。 TNT:成立初期你们面临哪些主要挑战? TR:我们面临的挑战很多,但我们知道如何应对。其中,如何动员在扎伊尔(现在的刚果金)的卢旺达人是一大挑战。有些人不认同他们是卢旺达人,因此,我们不得不通过他们的子女做他们的工作。布隆迪的情形也一样,说服那些有钱人是一大挑战。我们鼓励爱阵年轻干部深入到穆什哈山的难民营里,抱着坚定的信念,相信老乡们最终会加入到我们的队伍。后来果然如此。 另一个挑战是资金问题,但后来我们认识到,资金并不是最主要的,我们没用钱也干了不少事,发动起群众就能做任何事。 还有一个挑战是,战争打响后,我们所有培训过的干部争相上前线,直接参加解放祖国的武装斗争。没人想留在后方,我们不得不再培训其他干部。战争需要后方人民的支持,需要筹集资金、弹药和食品。培训一期干部需要三个月。 TNT:你们什么时候做出进攻决定的? TR:我们早就想返回祖国,不管是以和平方式还是以其他方式。我们知道,如果能以和平方式回国固然好,但那可能吗?我们一直很清楚,我们终归要以和平的方式或武力的方式,回到祖国,但只要有独裁者(在基加利掌权),和平回归就不可能。 后来,卢旺达政府宣布,国内已无法容纳更多的人。这就意味着,不允许海外卢旺达人回国。1988年在华盛顿开会讨论难民问题,卢旺达政府却不派人参会。直到此时,我们才清楚地认识到,我们必须以武力打回国。必须更换政权。进攻的具体日期和时间还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乌干达总统约韦里·穆塞韦尼与卢旺达总统朱韦纳尔·哈比亚利马纳都出国参加在纽约举行的首脑会议。如果穆塞韦尼不出国的话,他肯定要阻止我们发起武装斗争;如果哈比亚利马纳在家,他肯定要派军队反击。所以,最好选择他们都不在国内的时候发动进攻,这次机会来的十分偶然,但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TNT:爱阵的八点政治纲领出台的动机是什么? TR:你了解其他地方的解放运动,他们都有这类纲领。比如尼加拉瓜、越南等等。纲领旨在团结人民,必须清晰易懂,必须有助于动员尽可能多的人民参与。这是政治纲领的主要特征,其他则根据斗争的具体情况而定。我们为了国家的统一而战,卢旺达过去按图西和胡图分成两族,同时还深受腐败和其他社会弊病之害。 TNT:后来, TR:战争打响后,我们一度受挫,爱阵主席和部队司令弗雷德·卢威吉马少将在战斗第二天阵亡,当时我在坎帕拉。这是爱阵的重大损失。为了不影响前线将士的士气,我们甚至封锁他死亡的消息。卡加梅(当时是少将,现任爱阵主席和卢旺达总统)赶回来重新组织起义。 TNT:当得知卢威吉马死亡的消息时你是什么感觉?你是否认为战争失败了? TR: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们都知道,任何斗争都是你死我活,但无论如何,斗争一定要继续。其他人会前赴后继,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理想,为共同的事业而战。我们相信无论是5年,10年甚至40年,我们终究会胜利。 中国人奋战40年,南非非国大奋斗70多年,埃塞打了17年,厄特35年,尼加拉瓜12年。我们做好了长期斗争的准备。实际上,我们的战争只持续了不到5年。 TNT:战争一打几年,后来又有大屠杀,但终于在 TR:这么说吧,经历痛苦才取得胜利,很多人丧生,针对图西人的大屠杀中众多无辜百姓惨死;我没有因为胜利而感到开心。我们当时常说,独裁者被推翻了,但留下了满目疮痍的国家,人民的身心都蒙受重创,我们不得不重新开始艰难而漫长的解放征程。解放是一个漫长的进程,即便今天我们仍然没有完全解放自己。解放一个国家要分阶段。起初只是一个想法,然后产生一个先锋队组织,发动更多的人参加,然后是推翻独裁者的斗争。斗争结束后,要重新建设被独裁者摧毁的一切,然后是打好基础,开始建设新国家。现在我们的基础已经打好,正在建设中。 只有等到每一个卢旺达人都能吃上一日三餐,都能得到医疗服务,都能送子女上学,达到理想的教育水平,每个人都有工作,都有钱休假,我们才能说得到解放了。 TNT:对上世纪80年代的爱阵和现在的爱阵,你能否做一个比较? TR:每个阶段都有自己特有的工作和动员体制。在过去的动员阶段,建立爱阵组织机构,训练培养大批政治干部,这些工作都有其独特的思想和热情;而今进入一个不同的阶段。战争有其独有的热情,胜利、失败,有人去世,情形大不相同。 战争结束,在执政的架构下,又是另一种氛围。面临的许多问题都与先前大不相同。工作的方式变了,我们现在有工资报酬,人们结婚成家,形势变了,但爱阵还在,还在完成解放国家的使命。 今天的爱阵与上世纪80年代的爱阵相比,也许热情不及从前,因为环境变了。今天,你作为一名议员只需制定法律,而上世纪80年代的爱阵既要发动人民、打仗,还要到处寻找吃的。而今已大不相同,有的当议员,有的当部长,有的则在另一个地方当法官、士兵等,各司其职。革命之初,所有人都从事同样的工作,而现在我们有上千种工作,甚至见面的机会都少了,只有在开大会时才碰到。过去我们常见面,每个月都可以见到。热情可能今非昔比,但我们的理想信念依旧。目标只有一个,为了国家的发展。前后很难做出比较,如今的形势已非从前。 理想信念和政策指引着我们前进,理想信念没有变,而政策会随着时间和形势的发展变化不断调整。 TNT:你们现在如何巩固多年来取得的成就? TR:我们回来以前,国内一片狼藉,人们都以生为卢旺达人为耻;而今我们恢复了尊严。爱阵改变了卢旺达社会,人民以作为卢旺达人而感到骄傲,这一切都得益于当前的政治体制、权力下放和一系列的革新措施。我为此感到自豪。当然,前面的路还很长。 TNT:近年来党内发生多起高官叛逃事件,你对此担心吗? TR:不,我一点儿都不担心。比如说,你从布塔雷坐公共汽车,目的地是基加利,路上有人在萨夫下车,同时还有上车的。你到达尼阳扎时,很多人还在车上,另有一些人上车,等你到基加利时,已是满载。卡雍巴一家(前陆军参谋长,现流亡南非)走了,另有人加入进来。爱阵现在主要动员青年入党。那些革命前辈年事已高,我们需要动员青年继承前人的事业,如果我们能动员他们,爱阵的力量就会不断壮大,继续保持领导地位100年以上。 TNT:东非地区乃至整个非洲大陆的通常做法是,这种组织的缔造者认为只有他们才能实现理想,只有他们才有理想…… TR:(打断)不对,理想不是我们的,是这个国家的。 TNT:你们准备在你们任期届满移交使命吗? TR:是的。我们正在努力动员年轻一代承担使命。理想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整个爱阵的。爱阵是一个政党,不是个人。它有自己的理想信念和组织机构。有些政党的问题在于不知如何吸纳年轻一代适时接班。作为爱阵,我们正努力做这个工作。 TNT:作为一个政党,你们现在面临的主要挑战有哪些? TR:初来乍到,国家破烂不堪,这是我们面临的主要挑战,我们不得不四处奔波,恢复秩序。另一个挑战是,当我们都是爱阵成员时,我们都有共同的理想信念。回国后,我们要与另外一些有着不同信念的人一起工作。我们必须学会倾听人民的心声,学会耐心细致。以前我们用一个小时就能搞定的问题现在要讨论两三天,因为我们必须不断动员别人。还有一个挑战是带动年轻一代。在爱阵的组织结构中,直到执行委员会(相当于政治局——译注)这一层次,必须有30%以上的年轻代表。 TNT:作为爱阵的政治工作者和历史见证者,你学到了哪些东西? TR:作为政党,我们学会了更加包容,因为我们要跟与我们有不同信念和目标的人们一起工作。与其他政党打交道也需时间,你要学会倾听,还要不断向他们宣传你的观点。 TNT:未来25年,爱阵将走向何方? TR: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如果我们能动员起年轻一代接班,爱阵将会比现在更加强大,因为到那时,我们就成为一个能利用现代科技和先进通讯技术的政党。现在如果我要去布格塞拉做宣传工作可以开车去,而以前只能步行。那时候,大多数卢旺达人都能享受教育,这会让我们的动员工作更加容易。 TNT:这是你渴望生活的国家吗?是你为之战斗的国家吗?你对目前所取得成就满意吗? TR:是的。我很满意。因为爱阵努力做到建立良好的领导集体,这一点我非常满意。我们有好的领导人。在好的领导集体带领下,一切都是可能的。 一个政党不是由个体组成的,而是由理念组成的。个体通常都落后于这些理念。让我们努力,继续坚持爱阵的理想信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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