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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杨树下 分别四十多年的二十多位同学，在母校所在地C市聚会。他们老友重逢，旧地重游，心情很是舒畅。聚会的最后一天，自由活动。早饭后，来自梅县的李紫背着一个双肩包，来到母校后面山上的两棵黄杨树前。这里是他的大学同学后来又共事三年的陈冬的坟墓。坟墓极其简陋，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堆，土堆上荆棘丛生。土堆前立着一块布满苔藓的石碑，石碑稍前，两棵黄杨树分立左右。坟墓四周是原生态的灌木林，一片荒凉。 李紫蹲到石碑前，拨开杂草，抹掉石碑上的苔藓，“绍兴陈冬”四个字渐次露了出来。他凝视着石碑，思绪万千。他在石碑前清理出一小块空地，从包里拿出几叠纸钱，烧了起来。一股青烟挨着闪闪发亮的黄杨树叶冉冉上升。待到灰飞烟灭，李紫面对石碑，缓缓地说：“陈冬，四十多年了，没有来看过你，十分抱歉。我以前对不起你，今天特意来给你道歉。我很多年以后才明白，你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我只是别人手里的榔头。你向往的天下太平、人人和睦相处的社会，一定会实现的。”说完，背上双肩包，正待下山，一位女士迎面走了上来。一看，竟是苏州来的同学刘兰。 刘兰看到李紫，甚感惊异。 “老李，是你！你来看陈冬？你们原来不是冤家对头，势同水火吗？” 李紫沉默良久，说：“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其实是朋友，后来成了对头。我以前太愚蠢了，后悔莫及……刘兰，你还没有忘记他？” “给你说句实话吧，我这次来参加聚会，主要就是来这里看看，别的人见不见是无所谓的。” 刘兰把一束白玉兰插在石碑前面，双手合十，鞠了一躬。丝带上写着刘兰两个字。 他们在黄杨树下坐了下来。 “刘兰，他当年那么真诚地追求你，你为什么没有答应他呢？” “为了保护他，保护我自己，我不能答应他。我不敢。” “保护他？” “是的。那个人明白地告诉我，我如果嫁给陈冬，陈冬就别想活了。你知道，那个人大权在握，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个人后来判了重刑，下场也很惨，天眼恢恢疏而不漏啊。” “不过他判刑不是因为陈冬，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羊。” 刘兰抚摸着黄杨树，把粘在树干上的枯枝落叶轻轻地拣掉。动作轻柔得就像给人清理伤口。李紫说：“刘兰，这山上到处没有黄杨树，唯独这里有两棵，还长得这么好，真奇怪。”刘兰说：“这两棵黄杨是我栽的。我从机械厂的后院挖来的。刚栽的时候，只有手指头那么大。没有想到会长得这么高、这么好。” “你为什么选择黄杨树？” “我与陈冬最后一次相聚，就是在机械厂后院的黄杨树下。我们常在那株黄杨树下谈天。他喜欢黄杨树。” “哦！” “你刚才说后悔莫及，你什么事感到后悔？” “就是那个‘誓死捍卫’。当年为了‘誓死捍卫’，同学、朋友、同事、亲戚，一夜之间成了仇人。相互斗得天昏地黑，斗得那么狠、那么决绝、那么残酷。我们学校分配到机械厂来的五个同学，四个成了我的对头。我是全身心投入的，没有打一点折扣。陈冬惨死，我还说罪有应得，他有什么罪？多年以后，我才发现，那些高喊‘誓死捍卫’的，既没有‘誓死’，也没有‘捍卫’。他们高喊，仅仅是为了邀宠、为了逐利、为了消灾、为了免祸、为了寻开心。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们，需要‘誓死捍卫’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至今没有人说得清楚。现在，那个东西已经被人们遗忘，人们都在为和平和发展而呼号，为创建和谐社会而努力。反思我过去的作为，能不痛心疾首吗？” “老李，我不该问你那么多，请原谅。过去不堪回首，但未来是充满希望的。我们走吧。” 他们站了起来，朝山下走去。四十多年前，山脚下是一片荒野。荒野那头，就是他们的母校。母校旁边，是他们工作过多年的机械制造厂。现在，母校和工厂已经无迹可寻，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高楼，纵横的马路，和看得到的喧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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