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人生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观念

【原文】子贡倦于学，告仲尼曰：“愿有所息。”仲尼曰：“生无所息。”子贡曰：“然则赐息无所乎？”仲尼曰：“有焉耳，望其圹¹，皋²如也，宰³如也，坟⁴如也，鬲⁵如也，则知所息矣。”子贡曰：“大哉死乎！君子息焉，小人伏焉。”仲尼曰：“赐！汝知之矣。人胥⁶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惫，未知老之佚；知死之恶，未知死之息也。晏子曰：'善哉，古之有死也！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 死也者，德之徼⁷也。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夫言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矣。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了。一人失家，一世非之；天下失家，莫知非焉。有人去乡土、离六亲、废家业、游于四方而不归者，何人哉？世必谓之为狂荡之人矣。又有人钟⁸贤世，矜⁹巧能，修名誉，夸张于世而不知已¹⁰者，亦何人哉？世必以为智谋之士。此二者，胥失者也。而世与一不与一，唯圣人知所与，知所去。”

【译文】子贡对学习有些厌倦，对孔子说：“希望能休息一阵。”孔子说：“人生没有什么休息。”子贡问：“那么我也就没有休息的时候了吗？”孔子说：“有休息的时候。你看那空旷的原野上，有高起来的地方，好像是墓穴，又像是大土丘，又像是底朝上的饭锅，就知道休息的时候了。”子贡说：“死亡真伟大啊！君子在那时休息了，小人在那时被埋葬了。”孔子说：“赐！你现在已经明白了。人们都知道活着的快乐，却不知道活着的劳苦；都知道老年的疲惫，却不知道老年的安逸；都知道死亡的可恶，却不知道死亡是休息。晏子说过：‘真好啊，自古以来就有死亡！仁慈的人在那时休息了，不仁的人在那时被埋葬了。’所谓的死亡，是规律所招致的。古人把死人叫做归去的人。说死人是归去的人，那么活着的人就是行动的人了。一直在外面行走而不知道回家，那是抛弃了家庭的人。一个人抛弃了家庭，世上所有的人都反对他；天下的人都抛弃了家庭，却没有人知道反对。有人离开了家乡，抛弃了亲人，荒废了家业，游荡于四方而不知道回家，这是怎样的人呢？世上的人必然会说他是放荡而疯狂的人。又有人钟情于盛世之治，自恃聪明能干，于是博取功名，到处夸夸其谈而不知道停止，这又是怎样的人呢？世上的人一定会认为他是有智慧谋略的人。这两种人都是错误的，而世上的人却赞扬一个，反对一个。只有圣人才知道什么该赞扬，什么该反对。”

【说明】游荡的人，治世的人，如果都不知道人生的意义，那么他们都是不对的，而赞扬或反对他们的人也是不对的。人生，关键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人生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观念；不是成功而是价值；不是你认识多少人，而是在你离开人世时，有多少人认识了你！人生重要的，不是他所购买到的，而是他所创造的；不是他所得到的，而是他所付出的；不是他所学到的，而是他所传授的！人生的价值，在于社会需要，需要的人越多，价值就越大。不知道子贡听懂没有。

——————————————————

【注释】1.圹：(kuàng况)通“旷”。《庄子·应帝王》：“以处圹埌之野。”《孟子·离娄上》：“兽之走圹也。”《荀子·礼论》：“故圹垅，其貌象室屋也。”这里用为旷野之意。

2.皋：(gāo高)通“高”。高地。《列子·天瑞》：“望其圹，皋如也，宰如也，坟如也，鬲如也。”陶潜《归去来兮辞》：“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3.宰：(zǎi仔)冢，坟墓。《列子·天瑞》：“望其圹，皋如也，宰如也，坟如也，鬲如也。”《公羊传》：“若尔之年者，宰上之木拱矣。”

4.坟：(fén焚)《诗·小雅·苕之华》：“牂羊坟首。”《周礼·司烜氏》：“共坟烛庭燎。”《韩非子·八奸》：“其于德施也，纵禁财、发坟仓、利于民者。”这里用为“大”之意。

5.鬲：(gé革)通“隔”。《管子·八观》：“州里不鬲，闾闬不设。”《荀子·大略》：“望其圹，皋如也，巅如也，鬲如也。”《汉书·五行志中》：“鬲闭门户，毋得擅上。”《汉书·南越王赵佗传》：“别异蛮夷，鬲绝器物。这里用为阻隔之意。”鬲如：形状突起高绝如鬲鼎的样子。

6.胥：(xū须)《书·盘庚上》：“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诗·小雅·雨无正》：“若此无罪，沦胥以铺。”《诗·大雅·抑》：“如彼泉流，无沦胥以亡。”《诗·鲁颂·有駜》：“醉言舞，于胥乐兮。”《管子·地员》：“种木胥容，榆、桃、柳、楝。”《荀子·儒效》：“胥靡之人。”这里用为都、皆之意。

7.徼：(jiǎo搅)通“邀”。《国语·吴语》：“弗使血食，吾欲与之徼天之衷。”《荀子·儒效》：“小人则日徼其所恶。”这里用为招致之意。

8.钟：(zhōng中)专一，专注。《列子·天瑞》：“又有人钟贤世，矜巧能，修名誉。”《晋书·王衍传》：“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宋苏轼《吊天竺海月辩师》：“生死犹如臂屈伸，情钟我辈一酸辛。”

9.矜：(jīn巾)《书·毕命》：“骄淫矜侉，将由恶终。”《管子·形势》：“伐矜好专，举事之祸也。”《老子·三十章》：“果而勿矜，果而勿伐。”《公羊传·僖公九年》：“矜之者何?犹曰莫我若也。”《礼记·表礼》：“不矜而庄。”《战国策·齐策》：“矜功不立。”《韩非子·说疑》：“不敢矜其善。”《广雅》：“矜，大也。”这里用为自夸、自恃之意。

10.已：(yǐ椅)《易·损·初九》：“已事，遄往，无咎；酌损之。”《诗·郑风·风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诗·小雅·北山》：“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诗·大雅·文王》：“亹亹文王，令闻不已。”《管子·枢言》：“诸侯假之威久而不知极已者，殆。”《老子·二章》：“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礼记·中庸》：“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己矣。”《孟子·梁惠王下》：“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荀子·宥坐》：“已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韩非子·扬榷》：“行之不已，是谓履理也。”《列子·汤问》：“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广韵·止韵》：“已，止也。”这里用为停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