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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鲁肃在东吴三分天下之作用

 鲁继 2012-10-10

谈鲁肃在东吴三分天下之作用

      鲁振华

 通過對《三國志》、《資治通鑒》、《江表傳》等幾種史料的甄別和考證,作者對魯肅早年活動和南渡輔助孫氏政權作出了深入的考證,對他在赤壁之戰中締結孫劉聯盟以及其後借荊州以穩固此聯盟作出了詳細的探討,肯定了魯肅在東吳立國過程中的作用,並將考證及商榷列于文後,以為附記。
    
    
一、史料
    1
、《吳書》,吳韋曜撰。韋曜,本名韋昭,晉人避司馬昭諱改。《新唐書·藝文志》記本書共五十五卷。記三國時期吳國歷史,紀傳體。韋曜因忤孫皓不為其父孫和作本紀而下獄被殺,該書未能最後完成。陳壽作《三國志·吳書》,頗以為據;裴松之注《三國志》時,屢引此書。已佚。清人王仁俊有輯本,收入《玉函山房輯佚書補編》,令今人得以管窺其一二。
    2
、《魏書》,西晉王沈撰。《隋書·經籍志》作四十八卷,《舊唐書·經籍志》作四十四卷,《新唐書·藝文志》作四十七卷。記三國時曹魏史事,紀傳體。陳壽作《三國志·吳書》,頗以為據。已佚,賴裴松之注引,令後學者得以窺其片斷。
    3
、《九州春秋》,西晉司馬彪撰。《隋書·經籍志》作十卷,《舊唐書·經籍志》作九卷,《新唐書》不錄。記述東漢末年軍閥混戰事蹟。已佚。裴松之注《三國志》,屢引該書。清人黃奭有輯本,收入《漢學堂叢書》。
    4
、《江表傳》,西晉虞溥撰。《舊唐書·經籍志》記本書共五卷。記三國史事,特以吳國為詳。已佚。裴松之注《三國志》,亦引此書。清人王仁俊亦有輯本。
    5
、《漢晉春秋》,東晉習鑿齒撰。《新唐書·藝文志》記本書共五十四卷。記述東漢光武帝至西晉湣帝間歷史,編年體。本書記述三國史事時,以蜀漢為正統,曹魏為篡逆。久佚。王仁俊、黃奭等有輯本。
    
《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中,皆有上述資料之引文,故特列於上。現存的與魯肅有關的三國史料,尚有:
    6
、《三國志》,西晉陳壽撰。六十五卷,其中《吳志》(又作《吳書》)二十卷。為今研究三國時期的重要史料,歷代為其注解者不勝枚舉,唯南朝宋裴松之注本最為流傳廣泛。民國盧弼將眾家之注彙集成書,稱《三國志集解》,為研究三國者提供便利。
    7
、《資治通鑒》,北宋司馬光等撰。二百九十四卷。其中有關三國史事(從184年到280年),凡二十二卷。亦為研究三國歷史的重要資料。
    8
、《三國志選注》,今人繆鉞主編,選注三國志本紀、列傳多篇,為三國史入門課本。
    
此外,今人對魯肅的研究專著及論文,或在通史及三國斷代史中對魯肅其人的記述基本上援引上述史料而發凡所得,翔鋒則不再贅述。
    
    
二、正傳
    1
、為將軍計,唯有保守江東以觀天下之釁耳
    
西元前202年陰曆十二月,西楚霸王項羽被困垓下(今安徽省靈璧縣東南新汴河以南),夜聞四面楚歌,驚起飲於帳,慷慨悲歌後率八百騎突圍而去。渡過淮河後,為田父所欺,誤入大澤,為漢軍追及。一番廝殺後,抵達東城縣時,只有二十八名騎兵相隨。這個東城縣,留下了項王斬將刈旗的輝煌戰史。它,也是本文主人公魯肅的故鄉——今址為安徽省定遠縣東南的臨淮郡東城縣。
    
魯肅(172217年),字子敬,出身于東漢末年臨淮郡(其時當為下邳國)一個世家大族。其家富有資財,他生而失父,與祖母居,卻不治家事產業,喜好施與。當時天下已亂,魯肅大散家財,標價出售自己的田地,以救濟貧困結交士人為己任,甚得鄉里讚譽,但卻遭到族中父老的非議,將他看成魯氏的敗家子。體貌魁偉的魯氏狂兒不僅沒有理會這些言語,反而心懷壯志,學習擊劍騎射,招聚壯士,給其衣食,借名射獵,暗中組織武裝力量,講武練兵。
    
建安三年(198年),二十四歲的廬江大族出身的周瑜認為盤據淮南一帶的袁術勢力必定不會成就大業,便決心離開,在得到袁術的首肯後出任為居巢縣長。期間,周瑜聽聞東城魯肅濟物豪爽,就帶著數百人向魯肅請求資助糧食。魯家有兩個大糧倉,各儲糧三千斛(斛,十升為斗,十斗為斛。東漢三國時,一斗為2000毫升,現藏上海博物館的光和二年[179年]大司農斛器,實測為20390毫升,三千斛則為61170000毫升,即61170升。由於現代衡量糧食的多少多以公斤為單位,作為容量單位的升,不能籠統地用重量的單位公斤來取代。故此,61170升,並不等於61170公斤)。魯肅將其中一個糧倉的糧食贈給周瑜,周瑜更為驚奇,於是傾心結交。兩人成為春秋時期子產和季札一般的好友。
    
袁術聽聞魯肅的名聲,特地安排他做東城縣長。可是,魯肅觀察到袁術勢力全無綱紀法制,也認為袁術難成氣候,便帶著宗族老弱及暗中組織的武裝力量向南投靠居巢縣長周瑜。
    
不久,周瑜渡江投奔孫策。魯肅召集徒眾,鼓動他們說:朝廷已經喪失統治四方的權力,導致賊寇橫行,到處殘暴,淮河泗水地區不再是我們生息繁衍的地方了。我聽聞江東地區沃野萬里,人民富有,軍兵強大,是我們避難的理想樂土。誰願意和我一起奔往這片樂土,在那裏觀望中原雲起雲湧?眾人表示願意跟從。魯肅馬上行動,命幼弱者前行,強壯者押後,男女三百余人向江東進發。臨淮郡派出騎兵追截。魯肅等人箭上弦,刀出鞘,嚴陣以待,對追兵說:你們是大丈夫的,就應當去挽救當世大局。如今天下大亂,緝拿我們立下功勞並不能得到什麼獎賞,追拿不到卻不見得有所懲罰,何苦捨命相逼呢?說完,魯肅在地上豎插著一面盾牌,遠離它,彎弓發箭,箭頭貫穿盾牌,以示抗爭到底。追兵認為他說的有道理,又見其展示手段,知道無法制服這一幫逃亡者,於是退了回去。
    
渡江後,魯肅把家安頓在曲阿縣(今江蘇省丹陽市)。恰逢祖母去世,他將祖母安葬在老家東城縣。再次回到曲阿時,周瑜已經將他的母親遷居到吳郡。
    
這已經是200年了,當時,江東勢力的首領孫策剛剛被刺殺,其弟孫權繼承父兄基業。周瑜、張昭等人成為孫權的主要輔助者。魯肅本來想跟隨周瑜投奔孫氏集團,聽聞孫策被殺,就打算北上尋求發展。
    
周瑜制止了他,隨即向孫權推薦魯肅,並表示魯肅才宜佐時,建議孫權不可令去(《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孫權,當時十九歲,召見魯肅,交談後,對魯肅的為人及見識頗為滿意。故此,當眾位賓客告退時,孫權單獨留下魯肅,和他對飲密議時局大事。
    
孫權問:如今漢室垂危,四方動盪,社會混亂,如同空中雲朵起滅一樣,紛亂不堪。我繼承父親及兄長遺留下來的基業,打算向上古時期的齊桓公、晉文公學習,匡扶王室,建立霸業。您有什麼好建議呢?
    
魯肅回答說:當初漢高祖憑著內心區區忠誠,翦滅暴秦,希望報效義帝,最終卻未能成功,是因為項羽逆亂,殺害了義帝的緣故。今天的曹操,就好像當初的項羽一樣,孫將軍又怎能夠成就齊桓公、晉文公那樣的功業呢?我魯肅私下認為,漢室已經沒可能復興了,曹操也不可能在短時期內被翦除。當今之計,將軍你唯有據守江東,時刻留意北方地區的事態發展。北方風雲變幻,諸多變故。正因為如此,將軍亦得以努力剿除黃祖,討伐劉表,一統長江地域,然後建立帝號,進而圖謀天下,這正是當年漢高祖締造的大業啊!
    
這番話雖然沒有諸葛亮之隆中對那麼清晰明麗,但也表明了魯肅的確有著高屋建瓴般的胸懷。它不可能不切中以後自稱吳大帝的孫權的內腑。孫權雖然馬上表態他只是盡力一方,冀以輔漢,說自己的能力難以達到魯肅所說的境界;可是,當張昭在孫權面前多次非肅謙下不足,頗訾毀之,又說魯肅年少粗疏,未可用時,孫權不僅不為所動,反而更加重視,更加信任魯肅,對魯肅的母親賜贈衣物帷帳,甚至將吳郡魯家的建築、器物一一復原回東城縣時的舊模樣:富有而興旺。同為南渡士人,為什麼張昭就是對魯肅懷有異樣的目光呢?而且,為什麼孫權竟然不予理睬這位兄長留下的輔政大族,而要對魯肅特見親信呢?
    
前一個問題,可以理解。張昭是彭城人,即今江蘇省徐州市;魯肅則是臨淮郡東城縣人,同是漢朝十三刺史部之一徐州之轄地。但是彭城的張昭屬於魯南士人,東城的魯肅則是皖東及皖東南士人,他們到達江東的第一個目標就是要在這個地方在站穩腳跟,在政治上不得不依靠于孫氏集團。張昭比魯肅更早抵達江東,他得到了孫策的重用,並成為孫權的輔政大族。但是他的政治主張並不高明,僅僅是立足江東,保存自家的大族利益。先前就曾反對孫權進擊盤據江夏的黃祖,在八九年後的赤壁之戰前又表示降曹。張昭等人是一種將世家利益淩駕于孫氏集團之上的地方宗族力量。而魯肅不然,當然他也看重自己的家族利益,但是他的早年生活及對孫權的一番佐政之議表明他有更為高遠政治目標:一統長江流域,稱帝以窺中原局勢,甚至統一天下。孫權明顯受到魯肅的影響,張昭的輔政大族的地位有可能受到魯肅的危害,以此分析,他又怎能不非議這個年少粗疏謙下不足的魯子敬呢?
    
後一個問題,則表明孫權已經受到魯肅稱帝圖雄的影響,他必然會在張昭和魯肅之間尋找一個最佳的平衡點。結合下文的赤壁之戰來分析,孫權依靠魯南大族的影響穩固江東政權,幾乎令他成為第二個劉琮,則說明魯肅必然成為孫權委以心腹的周瑜的後繼者了。
    
這裏,我又一次用地域集團的利益來分析歷史現象,先前的《論官渡之戰》已經採用這種分析方法。可能過於武斷,卻也不無道理,對於吳國,這種歷史分析法往往能自圓其說。另外,蜀漢的政權基礎,似乎也可以如此這般,王仲犖則詳細地對蜀漢政權前後的各種地域集團的利益作出發凡和論述,諸葛亮的當政是各種集團利益平衡均勢時期,蜀漢後期,則出現了本土豪族(如譙周)迎降魏軍的主張。
    
    2
、魯肅在赤壁之戰中的作用
    
周瑜和諸葛亮在赤壁之戰中的作用歷來多為史家肯定,甚至津津樂道:周瑜雄姿英發,羽扇綸巾,全程指揮了赤壁之戰,諸葛亮又在孫劉聯盟中起到了他人不能替代的作用。但是,在孫氏集團內,還有一個厲害人物,他不僅在數言之內激蕩出孫權慨歎此天以卿賜我也,而且在孫劉聯盟的締結過程中,一度令歷史學家迷惑:究竟是誰人首先提出這一聯盟並付諸實施的呢?
    
這個厲害的人物就是魯肅了。
    
建安十三年(208年)秋季七月,曹操南擊劉表。八月,劉表病死。九月,其子劉琮降曹。劉備南逃,途中不斷有荊州士人及難民跟隨。直至此時,我們都只能在隆中對中找到諸葛亮有聯合江東孫氏集團的意圖,卻還無法找到他進行的聯合孫權的行動。那麼,劉氏集團究竟有什麼打算?《魯肅傳》說他欲南渡江;《先主傳》說別遣關羽乘船數百艘,使會江陵;魯肅見到劉備,問及劉備的打算時,《江表傳》說劉備表示他準備到蒼梧太守吳巨處。《江表傳》的作者是西晉的虞溥,他是今山東巨野人,約生於249年,和江東會稽郡虞氏家族(虞翻)並無什麼親屬關係,這則記錄應為信史,並非譽美孫氏集團,故此,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也採納了它。這就是說,至少到這個時候,聯合孫氏集團的意圖,劉氏集團也還是停留在諸葛亮的隆中對策中,還沒有正式開始付諸實施。
    
可是,就在劉表病死的消息傳來時,魯肅就向孫權建議聯合劉備,共治曹操。陳壽如此記述魯肅對孫權發言的話語:
    “
夫荊楚與國鄰接,水流順北,外帶江漢,內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萬里,士民殷富,若據而有之,此帝王之資也。今表新亡,二子素不輯睦,軍中諸將,各有彼此。加劉備天下梟雄,與操有隙,寄寓於表,表惡其能而不能用也。若備與彼協心,上下齊同,則宜撫安,與結盟好;如有離違,宜別圖之,以濟大事。肅請得奉命吊表二子,並慰勞其軍中用事者,及說備使撫表眾,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備必喜而從命。如其克諧,天下可定也。今不速往,恐為操所先。(《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
    
孫權認同,派遣魯肅北上。魯肅認真對待這項差事,在他到達夏口(今湖北省武漢市漢口鎮的漢水入長江處)聽聞曹操已經進軍荊州,便晨夜兼道,急促北行。抵達南郡(治所在江陵,今湖北省荊州市江陵縣)時,又聽到劉琮投降,劉備南逃江陵的消息,魯肅就直接去見劉備。他們是在當陽長坂會面的,這個地方的具體今址已經考證出來了:湖北省當陽縣境東北綠林山區西部的天柱山下。一百九十多年前的西元17年,王匡、王鳳等人在這裏扯起了綠林軍的大旗,反抗新莽政權。
    
魯肅在瞭解到劉備的意圖後,便道明來意,說孫權有領導才能,敬賢禮士;江東英雄都願意歸附他。目前已經據有吳郡、丹陽郡、會稽郡、豫章郡、廬陵郡、廬江郡等六郡(如果算上孫權剛剛建置的新都郡則為七郡),兵精糧多,足以建立大事。並建議劉備,派遣心腹使臣渡江與孫氏集團締結聯盟,共同對抗曹操的南侵。最後,魯肅對劉備欲投吳巨之打算說了句吳巨是凡人,偏在遠郡,行將為人所併,豈足託乎?(《三國志·蜀書·先主傳》注引《江表傳》)劉備聽後,很高興。諸葛亮在隆中和他制定的未來藍圖竟然一下子就打了開來,江東主動的接觸,使他看到的希望。魯肅對旁邊的諸葛亮說他和諸葛瑾是朋友,於是,諸葛亮和魯肅也成了朋友。諸葛瑾是諸葛亮的兄長,他避亂江東,當時做了孫權的長史。在公事之余,魯肅也連接起私人的友誼。目的只有一個:締結牢固的孫劉聯盟。
    
劉備接受了魯肅的建議,決定聯合孫權共禦曹軍。
    
這裏,我們得分析這件事和曹軍追擊長坂劉軍一事發生的先後順序。史書記載,諸葛亮是劉備委派和魯肅一起前往江東見孫權的。我們可以作出如此猜測:魯肅可能從與劉備相見之日開始,就一直在劉備軍中。假如魯肅見劉備在長坂激戰之前,則魯肅也在曹軍追殺之列,但沒有資料說及魯肅在長坂曾受到曹軍追擊。那麼,另一種可能是,魯肅在長坂激戰之後與劉備會面的。但是,長坂激戰中,先主棄妻子,與諸葛亮、張飛、趙雲等數十騎走,曹公大獲其人眾輜重(《三國志·蜀書·先主傳》),劉備等人逃亡方向是漢水,先主斜趨漢津,適與(關)羽船會,得濟沔,遇(劉)表長子江夏太守(劉)琦眾萬餘人,與俱到夏口(所引同上)。由於曹軍的追擊十分猛烈,劉備沒可能是兜著天柱山(長坂)轉來轉去,那麼,魯肅哪能安安穩穩地在長坂和劉備、諸葛亮會面,共商大事?可見,無論是在長坂激戰之前,還是之後,魯肅會見劉備之事似乎都難以自圓其說。比較合理的解釋是,魯肅是在長坂激戰前會見劉備的。之後,就向江東方向返回,他沒有隨劉備軍一同南下,或者,由於他的行速較慢,到達某地(這個地方不在曹軍兵鋒所及之範圍),與逃亡的劉備軍再次會合。
    
然而,對於諸葛亮和魯肅在何處渡江締結抗曹聯盟,史料的記載也很不一致。《魯肅傳》說:(劉)備遂到夏口,遣(諸葛)亮使權,(魯)肅亦反命。《先主傳》、《諸葛亮傳》皆同。《江表傳》說:(劉備)進住鄂縣,即遣諸葛亮隨肅詣孫權,結同盟誓。《資治通鑒·卷第六十五》說:(劉)備用肅計,進住鄂縣之樊口。曹操自江陵將順江東下。諸葛亮謂劉備曰:事急矣,請奉命求救于孫將軍。遂與魯肅俱詣孫權。夏口今址,前文曾述,今湖北省武漢市漢口鎮;鄂縣,今湖北省鄂州市;鄂縣之樊口,今湖北省鄂州市西北七里之樊口鎮。今人多傾向於《資治通鑒》的記述:渡江點為鄂縣之樊口,諸葛亮和魯肅一同前往江東柴桑(今江西省九江市西南)。
    
裴松之在《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中找到亮以連橫之略說權,權乃大喜之語,指出陳壽沒有分清孫劉聯盟的創始人的真相:是諸葛亮還是魯肅呢?按,《諸葛亮傳》中沒有裴松之所引之語,當是他對諸葛亮對孫權所說的一番話的概括。我們從魯肅北行見劉備的記載,得知魯肅確實是締結孫劉聯盟的創始人,並且是孫氏集團的外交代表;諸葛亮則是劉氏集團的外交代表,他積極推動孫劉聯盟的締結。
    
諸葛亮和魯肅同往江東柴桑前,曹操已經據有江陵,順流東下,兵鋒直抵樊口。到達柴桑後,諸葛亮展示出他絕佳的口才,一見面就指出孫權面臨的禍患:今操芟夷大難,略已平矣,遂破荊州,威震四海。英雄無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將軍量力而處之:若能以吳、越之眾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絕;若不能當,何不案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將軍外托服從之名,而內懷猶豫之計,事急而不斷,禍至無日矣!(《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給諸葛亮當頭棒喝後,孫權心裏很不舒服,於是反問了一句:依你所說,為什麼劉豫州不投降曹操呢?諸葛亮馬上搬出西漢初年齊國流亡海島的國王田橫不服從漢高祖劉邦的事列來說明劉備不會投降曹操,他說:劉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蓋世,眾士慕仰,若水之歸海,若事之不濟,此乃天也,安能複為之下乎?這是激將法,諸葛亮的意思很明顯:我家主公即使長坂大敗,也寧死不降,你孫權坐擁江東,數有戰將、軍士,難道就這麼窩囊,向曹操屈膝投降?
    
孫權果然受不住這一激,他勃然大怒,喝道:吾不能舉全吳之地,十萬之眾,受制於人。吾計決矣!(《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不過,孫權畢竟非袁氏兄弟可比,他的頭腦還是很清醒的,他接著就說:除了劉豫州之外,我找不到可以阻擋曹操的合作夥伴了。不過,劉豫州剛剛軍事失利,怎麼阻擋這場大難呢?諸葛亮就詳細地分析了敵我雙方的軍事形勢,說劉氏集團軍大約有二萬人,可以配合江東軍士協同作戰;又說曹軍一路急行軍,軍士必然疲備,且曹軍多為北方人,不習水戰,而荊州的降兵只是逼於曹操強大的軍隊,不是心悅誠服地效力曹操的;最後,點明了戰敗曹軍後,天下的新形勢:(曹)操軍破,必北還,如此則荊、吳之勢強,鼎足之形成矣。成敗之機,在於今日!(所引同上)
    
孫權大喜。恰好,曹操的信函也抵達江東,信中說:近者奉辭伐罪,旄麾南指,劉琮束手。今治水軍八十萬眾,方與將軍會獵于吳。(《資治通鑒·卷第六十五》)很明顯,曹操此舉,在於恐嚇江東勢力,希望江東也如荊州一般,可以傳檄而定。孫權馬上召見部屬,商議聯劉抗曹事宜。可是,將曹操的恐嚇信給部屬看過後,他遇到了和魯肅、諸葛亮的主張截然不同的意見。以南渡大族長史張昭為首的眾多臣僚都主張迎接曹操,歸降朝廷,他們一致認為:曹公,豺虎也,挾天子以征四方,動以朝廷為辭;今日拒之,事更不順。且將軍大勢可以拒操者,長江也。今操得荊州,奄有其地,劉表治水軍,蒙沖鬥艦乃以千數,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陸俱下,此為長江之險已與我共之矣,而勢力眾寡又不可論。愚謂大計不如迎之。(《資治通鑒·卷第六十五》)孫權想不到自己的臣僚竟然眾口一詞,表示願意投降曹軍,諸葛亮的話語令他心頭尷尬,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魯肅的作用就顯示出來了,他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不得已的孫權只好去廁所,尋找下臺階的方法了。魯肅追了上來,孫權知道他有話要對自己說,便握著魯肅的手問:卿欲何言?魯肅說了一番讓孫權歎息連聲的體己話剛才,大家的主意是貽誤將軍的啊,不足以和他們商議大事!現在,像我魯肅這樣的人可以歸降曹操,唯獨將軍你不可以歸降曹操。為什麼?我魯肅去迎接曹操,曹操必然會將我交給鄉里父老去評議,由他們品評我的才能、學識和家世,也還會撈個政府的下曹從事當當;那時候,坐著牛車,帶著幾名下屬,結交天下有識之士,往來于士大夫之間,按步升官,也能當上州郡大員。可是,將軍你,迎接曹操後,你到哪里去安身呢?會有什麼樣的結局呢?我希望將軍能夠早定大計,不要聽從那些人的意見啊!
    ——
妙哉!魯肅之言道破了千百年以來君主誓死抗爭強敵的核心原因!孫權內心陣陣洶湧,他歎息說:此諸人持議,甚失孤望;今卿廓開大計,正與孤同,此天以卿賜我也!(《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
    
孫權雖然有抗曹之心,但是絕大多數的部屬都持迎曹操之議,作為君主的他,也陷入兩難之境。魯肅為孫權找到了另一個同道者,他建議召回正在鄱陽(今江西省波陽縣東)執行任務的周瑜來商議此事,孫權同意。三十四歲的前部大督周瑜到達後,首先說:將軍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據江東,地方數千里,兵精足用,英雄樂業,尚當橫行天下,為漢家除殘去穢。況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接著為孫權分析了曹操的軍情,指出曹軍的四個大患:關中的韓遂、馬超對曹軍後方有威脅;曹軍不習水戰,捨棄鞍馬而改用戰船,不如江東水軍之淩厲;現時正當隆冬季節,戰馬缺少草料,曹軍騎兵發揮不出原有的攻擊力;遠來之眾,不習南方水土,必然患上疾病,削弱戰鬥力。最後,周瑜慨然地說:將軍禽操,宜在今日。瑜請得精兵三萬人,進住夏口,保為將軍破之。(所引同上)
    
孫權終於找到了軍方代表強有力的支持,他馬上表態和曹操勢不兩立,並斬下書案一角,以絕投降者的聲音。之後,周瑜再為孫權深入分析曹軍軍情,表示只要五萬人馬就可破敵。孫權拍著周瑜的背部讚歎魯肅和周瑜是上天委派給他的輔助大臣。隨即,調派將吏兵力,任命周瑜、程普為左右督,率軍與劉備共拒曹軍,魯肅則被任命為贊軍校尉,赴前敵協助策劃戰略。
    
上文如此詳細地敍述赤壁之戰前的孫氏集團內部的活動,是為了說明一個問題:締結孫劉聯盟的,依目前的史料來考據,周瑜並沒有反對,也沒有大力促成。倒是魯肅,一步步地走著這些步子——聯繫劉氏集團,為孫權分析利害關係,打強心針,贊軍助劃方略。
    
故此,赤壁之戰中孫劉聯盟的締結,魯肅功不可沒。及至,曹軍在赤壁大敗後,魯肅先回到孫權大本營,孫權親自迎接他,說:子敬,孤持鞍下馬相迎,足以顯卿未?魯肅急行幾步,說:未也。眾人聞之,無不愕然。魯肅坐好後,徐徐舉起馬鞭,說:願至尊威德加乎四海,總括九州,克成帝業,更以安車軟輪征肅,始當顯耳。(《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孫權聽罷,撫掌歡笑。
    
這句話不僅不能簡單地看成魯肅對孫權的獻媚,恰恰表明魯肅從政並非僅僅顯耀門庭,他有著更高遠的政治目光。這是孫氏集團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使後來的陸遜,也無法比肩。
    
    3
荊州是否吳國戰略的失策之舉
    
赤壁之戰後,孫劉聯軍如何瓜分勝利果實呢?
    
當時,孫劉聯軍水陸並進,直逼曹軍盤踞的南郡。曹操留下征南將軍曹仁、橫野將軍徐晃守江陵,折沖將軍樂進鎮守襄陽,自己則北還許都。江陵是當時南郡的郡政府所在地,今址為湖北省荊州市的江陵縣,曹仁、徐晃的軍隊就駐守在這裏。周瑜率領的數萬孫氏集團軍駐紮在長江南岸,和曹軍隔江相對。而劉氏集團軍駐軍何處,則沒有資料可以提供。由於兩支軍隊是幾乎同時追擊曹軍的,我們可以推測,劉備軍隊也是在江陵對面的長江南岸。西晉張勃的《吳錄》為我們留下這則記錄:(劉)備謂(周)瑜云:仁守江陵城,城中糧多,足為疾害。使張益德將千人隨卿,卿分二千人追(按:追隨之意)我,相為從夏水人截仁後,仁聞吾入必走。瑜以二千人益之。可見,當時的孫劉聯軍是同時俱進的。
    
周瑜派甘寧奪取了夷陵縣(今湖北省宜昌市東南),該地離江陵直線距離大約二百四十里。孫軍此舉在於分散據守江陵的曹軍。曹仁果然分兵攻甘甯,甘甯向周瑜求救,周瑜親率大軍,在夷陵城下擊破曹軍,頗有收穫。孫軍士氣大增,乘勢渡江,圍困了江陵城。 與此同時,孫權帶兵從另一方面進攻曹操地盤——合肥(今安徽省合肥市),而張昭則被委派到九江前線,進擊當塗縣(今安徽省懷遠縣東南)。這是三線進逼曹軍陣營了。當時為建安十三年(208年)十二月,赤壁之戰後。孫權此舉在於牽制曹軍的一部分軍事力量,所以,《武帝紀》這樣說:十二月,孫權為(劉)備攻合肥。結果,張昭遇到了強有力的抵禦,軍事失利;而孫權則在合肥城下消耗了一個多月,仍然不能取勝。《武帝紀》云:公自江陵征備,至巴丘,遣張憙救合肥。巴丘,今址在湖南省岳陽市境內,在赤壁(赤壁今址,取最為普遍的說法,為今湖北省赤壁市西北直線距離約五十里,長江南岸的赤壁山)以西,江陵以東,也就是說,其時,赤壁之戰已經結束,曹軍已敗。故此,翔鋒將孫權困擊合肥之事的時間定為赤壁之戰後,與南郡之戰、夷陵之戰同時(《吳主傳》將孫權擊合肥置於赤壁之戰和夷陵之戰之後,《武帝紀》則置於赤壁之戰之前。孫盛以《吳主傳》為是)。聽聞曹操派張憙統率騎兵前來救援合肥,孫權則撤軍而去。由此,對於赤壁之戰,我們還應該看到孫權的個人努力,不應僅僅將目光盯住赤壁主戰場。
    
與周瑜圍困南郡江陵的同一時刻,劉備軍並沒有全力協同作戰,而是爭分奪秒搶佔勝利果實,苦心經營自己的地盤。首先,他將劉表的兒子劉琦定為荊州的合法繼承人,表其為荊州刺史。這是通報孫氏:劉琦在此,你們不要將荊州獨佔。其次,兵鋒向南,將長江以南的武陵、長沙、零陵、桂陽等荊州四郡占為己有,並部署了諸葛亮和趙雲署理該地政事。
    
面對劉氏集團這種舉動,孫氏集團內部必然有所反應。但是,孫權因在淮南地區的軍事行動受阻,同時,周瑜部隊在南郡耗時一年多,仍然無法攻克曹仁部隊。孫權感到曹氏勢力並非如此不堪一擊,劉備的利用價值不可忽視。恰好,劉備做了一個小動作,表孫權為行車騎將軍,領徐州牧——即使孫權仍未佔有徐州。荊州的主人劉琦也正好病死,孫權回應劉備的好意,以劉備為荊州牧。
    
而周瑜則在曹仁放棄南郡後,進駐該城,被孫權委任為南郡太守,駐屯江陵。周瑜分江陵長江以南的地區給劉備,劉備在油江口建立行營,將其地改名為公安(今湖北省公安縣東北),作為荊州政府所在地。
    
孫權再將自己的妹妹嫁給劉備,兩家成為親家。
    
建安十五年(210年)春季,曹操發佈第一次《求賢令》,宣佈唯才是舉;冬季,曹操在鄴城作銅雀台;十二月,頒佈《讓縣自明本志令》。北方暫時沒有對南方有軍事行動的意向,孫劉聯盟的矛盾則突現出來。
    
劉表的故舊部屬紛紛歸附劉備,劉備不滿於周瑜撥付給他的土地,認為難以容納日益眾多的部眾。於是前往京城(今江蘇省鎮江市,當時為孫氏集團政治中心),與孫權會面,希望能夠都督荊州,即要求將整個南郡讓給他。孫氏集團內部紛紛表示不能接受,因為南郡是孫氏集團軍經過一年多的激戰而得到的,周瑜甚至還在這場戰爭中受了箭傷。他的反對聲音最為強烈,這是可以理解的。陳壽在《周瑜傳》中留下了周瑜呈遞給孫權的一份疏議,勸孫權不要滿足劉備的要求,並建議扣留劉備,將效忠于劉氏集團的關羽、張飛等人分調開,隸屬于江東將吏的指揮,化解劉氏集團的威脅。疏議原文如下:
    “
劉備以梟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必非久屈為人用者。愚謂大計宜徙備置吳,盛為築宮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娛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挾與攻戰,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資業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場,恐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
    
另一個南渡大族呂範也建議扣留劉備。唯獨魯肅說:不可。將軍雖神武命世,然曹公威力實重,初臨荊州,恩信未洽,宜以借(劉)備,使撫安之。多(曹)操之敵,而自為樹党,計之上也。(《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注引《漢晉春秋》)孫權表示贊同,沒有採納周瑜等人的主張,但也沒有馬上滿足劉備的要求。
    
周瑜在上書建議孫權扣留劉備于江東不久後,就病死了。臨終前,他向孫權舉薦魯肅為接班人:
    “
當今天下,方有事役,是瑜乃心夙夜所憂,願至尊先慮未然,然後康樂。今既與曹操為敵,劉備今在公安,邊境密邇,百姓未附,宜得良將以鎮撫之。魯肅智略足任,乞以代瑜。瑜隕踣之日,所懷盡矣。(《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
    
孫權馬上委任魯肅為奮武校尉,負責周瑜原來的職務。魯肅建議將荊州借給劉氏集團,共同負責長江的軍事防務工作。孫權同意。於是,孫氏集團軍退出荊州南郡,劉備則全面接收江陵等地。孫權從勢力範圍下的豫章郡析出鄱陽郡,長沙郡析出漢昌郡,用以安置從南郡撤回的各級官員。原來的南郡太守程普轉為江夏(今湖北省武漢市江夏區,遠離南郡江陵約三百五十里)太守,原來駐防江陵的魯肅則駐軍陸口(今湖北省赤壁市西北之陸溪口,東北距赤壁約十里,離江陵約二百五十里)——退出孫氏集團軍原來的荊州防務區。
    
這就是借荊州的經過。孫劉聯盟由此進入蜜月期。
    
地圖顯示:以陸口為界,長江以南的防務一份為二,以東,孫氏集團軍抵禦曹軍東部威脅;以西,劉氏集團軍與曹軍為敵。這是根據當時曹、孫、劉實力而進行的切合實際的戰略。
    
多年之後,孫權在一封給陸遜的信件中提到魯肅荊州給劉氏的主張,認為那是魯肅的過失:勸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也。(《三國志·吳書·呂蒙傳》)這樣,由國君本人給的荊州一事的定性,表明孫權所接受的魯肅一力倡導的孫劉聯盟也只是權宜之計罷了。
    
這樣說來,借荊州不就成為江東的失策之舉?陳壽在《魯肅傳》中為我們留下這麼一則的記載:曹公聞(孫)權以土地業(劉)備,方作書,落筆於地。
    
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明,孫劉聯盟是曹操的心腹大患,劉備的存在,對曹操是一個威脅,對孫權則為權宜之計。之所以孫權後來批評魯肅,是因為其時荊州已為東吳所有。即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我們應客觀地分析當時的局勢,為荊州之舉作出實事求是的評價。
    
魯肅鎮守邊境,威恩大行,很快就吸收了萬余人成為邊防衛士。孫權升其職為漢昌太守,偏將軍。建安十九年(214年),魯肅跟隨孫權攻破東部戰場的皖城(今安徽省潛山縣),轉任橫江將軍。
    
    4
周瑜之後,(魯)肅為之冠
    
佔據荊州後,根據隆中對策,劉氏集團的第二步計畫就是奪取益州。但是,進取益州同樣也是東吳的計畫。早在進擊劉表的江夏太守黃祖時,甘甯就向孫權陳述過窺取巴蜀的意圖。建安十五年(210年)周瑜從前線專程到京城向孫權面陳奪取益州計策,孫權同意了,周瑜不及實施其計策,就病死在返回江陵的途中。孫權為進取巴蜀一事派使者諮詢劉備說:益州劉璋軟弱無能,不能保存自己,假如曹操得到蜀地,荊州就危險了。我現在計畫先攻取劉璋,再擊敗盤據漢中的張魯勢力,統一南方。這樣,即使有十個曹操,我也沒有什麼好擔憂的了。並希望劉備協同進攻。取益州為劉備的既定方針,他當然不想孫權染指其中。為了自己打算,他給孫權的回復是:益州民富強,土地險阻,劉璋雖弱,足以自守。張魯虛偽,未必盡忠于(曹)操。今暴師於蜀、漢,轉運於萬里,欲使戰克攻取,舉不利,此吳起不能定其規,孫武不能善其事也。曹操雖有無君之心,而有奉主之名,議者見操失利於赤壁,謂其力屈,無複遠志也。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將欲飲馬於滄海,觀兵于吳會,何肯守此坐須老乎?今同盟無故自相攻伐,借樞於操,使敵承其隙,非長計也。(《三國志·蜀書·先主傳》注引《獻帝春秋》)又說:備與璋託為宗室,冀憑英靈,以匡漢朝,今璋得罪左右,備獨悚懼,非所敢聞,願加寬貸。(《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 孫權不聽,派孫瑜率領水軍挺進夏口(今湖北省武漢市漢口鎮的漢水入長江處),進入劉備勢力範圍。劉備下令堵截孫氏集團軍,不讓他們過境,揚言說:汝欲取蜀,吾當被發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資治通鑒·卷六十七》)並命關羽駐軍江陵,張飛守秭歸,諸葛亮鎮南郡,自己則在孱陵(今湖北省公安縣西南,緊靠江陵)擺好架勢,向外的意思是擔心孫氏假途伐虢,乘機奪取他的地盤,其內心則是不想孫權進取益州而欲獨佔之。孫權不得已,只好召回孫瑜軍。
    
建安十六年(211年),劉備藉口援助劉璋抗擊漢中的張魯勢力,留下諸葛亮和關羽鎮守荊州,自己率領數萬步兵進入益州。次年,二劉反面,劉備攻擊劉璋地盤,由於劉璋部屬的堅決抵抗,劉備軍團一時間難以攻克益州重鎮雒城。於是,諸葛亮、張飛、趙雲等人率兵逆流而上,前去增援。荊州就則留下關羽鎮守。孫權聽聞,大怒,吼道:滑虜乃敢挾詐!(《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心下則萌生了奪回荊州的念頭。
    
偏偏據守荊州的關羽並沒有深刻地奉行諸葛亮早定下的聯孫抗曹計畫,在和魯肅為鄰,各守其土的過程中,數生狐疑,不斷地製造邊境糾紛。魯肅則以大局為重,常以歡好撫之(所引同上)。
    
建安十九年(214年),劉備終於奪取了益州。孫權馬上派出使臣前往益州,交涉歸還荊州事宜。這個使者是諸葛亮的兄長諸葛瑾。劉備當然不答應歸還荊州,他的答復是:吾方圖涼州,涼州定,乃盡以荊州相與耳。孫權明白這是劉備的拖延計策,就單方面行動,委派官員,前往劉備勢力範圍接管長沙、桂陽、零陵三郡。關羽派出軍隊將東吳任命的各級官員驅逐出境,孫權大怒,派遣呂蒙率軍二萬,進行武力奪取。呂蒙移書三郡,長沙、桂陽歸附東吳。零陵太守郝普則效忠劉備,不肯投降,于是受到孫氏集團軍的攻擊。劉備聽聞變故,親自從蜀郡成都趕赴公安前線,命關羽率軍三萬爭奪三郡。
    
孫權也趕到陸口,親自指揮東吳各路軍馬。他命魯肅率領萬人部隊駐軍益陽(今湖南省益陽市東),作好抵禦長沙、桂陽不受劉氏集團軍的攻擊的準備;另外又飛書召呂蒙從零陵急赴益陽,增援魯肅。呂蒙及時招降了零陵郡,即日起程趕赴益陽。
    
這是建安二十年(215年)五六月間發生的事。一時間,荊州地界戰雲密佈,一觸即發,孫劉聯盟第一次受到最嚴峻的挑戰。
    
魯肅和關羽相拒于益陽,出於大局,他並沒有和關羽部隊演變成軍事衝突。魯肅邀請關羽見面,各自將兵馬駐紮於離會場百步以外的地方,兩人只是佩帶單刀前往會晤。這場被後世稱為單刀會的魯、關會晤一點兒也不輕鬆,甚至散發著濃濃的火藥味。
    
我們結合《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裴松之注引韋曜的《吳書》和司馬光的《資治通鑒》來記述此事。
    
首先,會晤的地點。有三種可能:其一為關羽營中,其二為魯肅營中,其三為兩軍軍營以外。韋曜《吳書》云:
    “
(魯)肅欲與(關)羽會語,諸將疑恐有變,議不可往。魯肅曰:今日之事,宜相開譬(開譬,開導勸說之意——翔鋒注),劉備負國,是非未決,關羽亦何敢重欲於命!乃趨就羽。
    
司馬光幾乎原文錄取韋氏語句。陳壽則沒有交代。按以上引文分析,會晤地點必定不會是魯肅營中了;由趨就三字顯示:會晤地點正是在關羽營中。《資治通鑒》沒有趨就字眼,卻有字,言下之意就是司馬光同樣是認為會晤地點不在魯肅營中的。
    
其次,會晤時交談的內容。
    
關羽首先提出:烏林之役(按:即赤壁之戰也),左將軍(即劉備)身在行間,寢不脫介(指鎧甲),戮力破魏,豈得徒勞,無一塊壤,而足下來欲收地也?意思很明顯:赤壁之戰中,我們也出了很大的力氣,說什麼也得有些回報吧?
    
魯肅說:不然。始與豫州觀(《資治通鑒》作)於長坂,豫州之眾不當一校(古代營壘的稱呼,即軍隊的一部分),計窮慮極,志勢摧弱,圖欲遠竄,望不及此。主上矜湣豫州之身,無有處所,不愛土地士人之力,使由所庇蔭以濟其患,而豫州私獨飾情,愆德隳好,今已藉手於西州矣,又欲翦併荊州之土,斯蓋凡夫所不忍行,而況整領人物之主乎!肅聞貪而棄義,必為禍階。吾子屬當重任,曾不能明道處分,以義輔時,而負恃弱眾以圖力爭,師曲為老,將何獲濟?(韋曜《吳書》,上引關羽之言同)
    
魯肅的意思是:當初劉備是敗軍逃竄,指望到蒼梧避禍,根本沒有想過會得到荊州地盤。孫權可憐劉備無處安身,毫不吝惜地將土地和人民劃給劉備治理,幫助他解決了困難。但是劉備卻自私自利,虛情假意,辜負孫權的大恩大德,損壞同盟的友好關係。現在他已經佔據了益州,有了安身之所,又萌生貪念,想著吞併荊州為己有。這樣的事,就連普通人也不忍心做出來,何況統治一方的領袖人物呢?又說關羽既為荊州重鎮的大員,也不明白事理,企圖爭奪荊州,並指出他的舉動是師出無名,難以成事。
    
關羽無言以對。魯肅又說:國家區區本以土地借卿甲者,卿家軍敗遠來,無以為資故也。今已得益州,既無奉還之意,但求三郡,又不從命。(《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魯肅話音剛落,關羽身邊坐著的一個人高聲說了句:夫土地者,惟德所在耳,何常之有!
    
這句話很有挑釁性,可惜,史書沒有留下魯肅的辯駁之言,只是說:
    “
(魯)肅厲聲呵之,辭色甚切。
    ——
《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其後,(關)羽操刀起謂:此自國家事,是人何知!目使之去。這是用眼示意高聲說話的人離開,而不是用眼示意魯肅離開。單刀會一事,《三國志·蜀書·關張馬黃趙傳》隻字不提,當是為尊者諱。陳氏、韋氏之《吳書》及《資治通鑒》等書皆言之鑿鑿,非虛也。
    
再次,會晤的結果。
    
會晤結果是:長沙、桂陽、江夏三郡湘水以東的地區屬孫權,以西,屬劉備;南郡、零陵、武陵三郡湘水以西地區屬劉備,以東,屬孫權。這個以湘水為界劃分土地的和平協定幾乎就是將荊州長江以南的六郡平分了。
    
當然,促成劉備簽訂這份協定的原因還有當時曹操即將進攻漢中地區,劉備擔心兩線作戰會丟失益州,於是作出了讓步。就在平分荊州一個多月後,曹操征伐漢中的張魯,孫權則回軍攻擊合肥。同年(215年)十一月,張魯投降曹操。
    
荊州問題暫時擱置下來了,卻沒有最終完滿地解決,它一直成為孫劉兩家敏感的政治問題。魯肅在鎮守荊州吳地期間,努力維繫著孫劉聯盟,關羽暫時也沒有作出過激的邊境摩擦。孫劉聯盟得到了一定的發展,主要原因在於:曹操的攻擊力仍然很強。孫權在合肥城的逍遙津一戰中幾乎被曹軍將領張遼擒殺,孫氏的國策仍然和為貴”——當然,是與劉備的蜀漢政權和為貴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即荊州問題初步解決的兩年多後,魯肅病死,年四十六。孫權親自為他操辦喪事,又親臨魯肅安葬的現場——這是除了周瑜、呂蒙以外,孫權最為痛惜的江東軍事大員。在蜀國的諸葛亮也為魯肅之死發表他的哀思。大力維繫孫劉聯盟的魯肅死後,東吳會否改變他的國策呢?諸葛亮在發佈對魯肅的哀思時,必然有所思量。
    
    
對於魯肅的評價,陳壽以奇才稱之,並援引孫權的議論評價魯肅。可惜,孫權為了表彰呂蒙的奪荊州的功勞,對魯肅的評價不高,僅僅肯定了他赤壁之戰中聯劉抗曹的功勞,說他的計策比張儀、蘇秦更為高明;魯肅曾上書說關羽不值得顧忌,孫權在多年後認為不能克服關羽,是(鲁)子敬內不能辦,外為大言耳(《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
    
而韋曜的《吳書》則對魯肅的個性、治軍和見識作了詳細的評價,現錄於下:(魯)肅為人方嚴,寡於玩飾,內外節儉,不務俗好。治軍整頓,禁令必行,雖在軍陣,收不釋卷。又善談論,能屬文辭,思度弘遠,有過人之明。周瑜之後,(魯)肅為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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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在步向皇帝寶座,登基稱帝的臺階上,孫權回頭對身後的官僚說:當年魯子敬曾經有這麼一個預言,可謂明達時勢,高瞻遠矚啊!
    
魯肅,這個以締結孫劉聯盟抗擊曹操勢力的東吳軍事大員,應該得到公正的評價。
    
    
三、附記
    
這是翔鋒努力打破自己以往史學文章之桎梏的嘗試習作,人物傳記分為三大部分:史料,正傳,附記。史料,盡可能收集多種史料,擇善而從之,而不是僅據一家之說。正傳,主要是自己的發凡、思辨之論述,其間滲透古人、今人的研究成果,絕非古文之翻譯版。附記,類似於《通鑒考異》者,考異方法主要是歸謬法,考古成果亦多所留意。梁啟超、王國維等人之提倡也。寫作的趣聞軼事亦入附記。
    1
、魯肅籍貫:臨淮郡,西漢武帝時建置,東漢明帝更為下邳國。《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傳》言臨淮郡,乃舊稱也。
    2
、韋曜《吳書》言魯肅率宗族男女三百余口渡江往見孫策,陳壽言周瑜東渡,魯肅同行,留家曲阿,並沒有說魯肅往見孫策。再從其後周瑜向孫權引薦魯肅來看,魯肅當是未曾見孫策。繆鉞指出韋曜此則記載有誤,從之,僅取其率眾渡江之記錄。
    3
、劉曄(子揚)勸魯肅投奔巢湖鄭寶一事,司馬光《資治通鑒》不載,其《通鑒考異》曰:按劉曄殺鄭寶,以其眾與劉勳,勳為孫策所滅,寶安得及權時也?梁章钜曰:子揚即劉曄之字。據曄傳,曄為鄭寶驅逼,欲赴江表,曄謀殺之,是曄本非鄭寶黨羽,豈有勸魯肅從寶之事,宜為溫公所不取也。(見盧弼《三國志集解》)按,溫公,即司馬光也。故,本傳不載其事。
    4
、孫劉聯軍共拒曹軍,魯肅及諸葛亮誰為首謀者一事,裴松之指出陳壽撰寫《三國志》時,既在《魯肅傳》言為肅之本謀,又在《諸葛亮傳》中說為諸葛亮說服孫權乃成其事,是相互抵觸之記述。本文分析後認定魯肅為首謀者。
    5
、王沈之《魏書》及司馬彪之《九州春秋》俱言魯肅激說孫權降曹,險為孫權所戮,孫盛非其事,認為韋曜之《吳書》及虞溥之《江表傳》所述為是。理由:劉表之死,魯肅即請行荊州聯合劉備共拒曹軍,其態度相當明確,孫權心知矣,根本沒有激說的必要。從之,不取沈、彪之論。
    6
、周瑜臨終向孫權推薦魯肅繼任其職之疏箋,陳壽及虞溥俱有記載,裴松之認為《江表傳》之疏箋意旨雖同,其辭乖異。從之,取陳壽之載。
    7
、古地名的今址,採用《中國地圖集》(2000年版)、《简明中国历史地图集》(1996年版)及《中国历史大辞典》(2001年),擇最新資料而從之。如:赤壁之所在,舊本言在蒲圻市境內,蒲圻市今已改為赤壁市。

 

 

 

鲁肃字子敬,临淮东城人也。【弼按郡国志下邳国有东城,即临淮之东城,下邳本临淮也。】生而失父,与祖母居。家富於财,性好施与。尔时天下已乱,肃不治家事,大散财货,摽卖田地,以赈穷弊结士为务,甚得乡邑欢心。周瑜为居巢长,将数百人故过候肃,并求资粮。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肃乃指一囷与周瑜,瑜益知其奇也,遂相亲结,定侨、札之分。【胡三省曰:左传吴公子札聘于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紵衣焉。郑大夫国侨字子产。】袁术闻其名,就署东城长。肃见术无纲纪,不足与立事,乃携老弱将轻侠少年百馀人,南到居巢就瑜。瑜之东渡,因与同行,【吴书曰:肃体貌魁奇,少有壮节,好为奇计。天下将乱,乃学击剑骑射,招聚少年,给其衣食,往来南山中射猎,【一统志:凤阳县西三里有西鲁山,相传为鲁肃屯兵处。】阴相部勒,讲武习兵。父老咸曰:“鲁氏世衰,乃生此狂兒!”后雄杰并起,中州扰乱,肃乃命其属曰:“中国失纲,寇贼横暴,淮、泗间非遗种之地,吾闻江东沃野万里,民富兵强,可以避害,宁肯相随俱至乐土,以观时变乎?”其属皆从命。乃使细弱在前,强壮在后,男女三百馀人行。州追骑至,肃等徐行,勒兵持满,谓之曰:“卿等丈夫,当解大数。今日天下兵乱,有功弗赏,不追无罚,何为相偪乎?”又自植盾,引弓射之,矢皆洞贯。骑既嘉肃言,且度不能制,乃相率还。肃渡江往见策,策亦雅奇之。】【李清植曰:本传瑜劝止乃荐之于权,则不得有先自见策之事,以策之收纳英俊,若早见肃,必不令其栖迟,吴书所云盖传讹也。】留家曲阿。会祖母亡,还葬东城。刘子扬与肃友善,遗肃书曰:【案刘晔杀郑宝,以其众与刘勋,勋为策所灭,宝安得及权时也。梁章钜曰:子扬即刘晔字,据晔传,晔为郑宝驱逼,欲赴江表,晔谋杀之,是晔本非郑宝党与,岂有劝鲁肃从宝之事,宜为温公所不取也。】“方今天下豪杰并起,吾子姿才,尤宜今日。急还迎老母,无事滞於东城。近郑宝者,今在巢湖,拥众万馀,处地肥饶,庐江间人多依就之,况吾徒乎?观其形势,又可博集,时不可失,足下速之。”肃答然其计。葬毕还曲阿,欲北行。会瑜已徙肃母到吴、肃具以状语瑜。时孙策已薨,权尚住吴,瑜谓肃曰:“昔马援答光武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今主人亲贤贵士,纳奇录异,且吾闻先哲秘论,承运代刘氏者,必兴于东南,推步事势,当其历数。终构帝基,以协天符,是烈士攀龙附凤驰骛之秋。吾方达此,足下不须以子扬之言介意也。”肃从其言。瑜因荐肃才宜佐时,当广求其比,以成功业,不可令去也。权即见肃,与语甚悦之。众宾罢退,肃亦辞出,乃独引肃还,合榻对饮。因密议曰:“今汉室倾危,四方云扰,孤承父兄馀业,思有桓文之功。君既惠顾,何以佐之?”肃对曰:“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权曰:“今尽力一方,冀以辅汉耳,此言非所及也。”张昭非肃谦下不足,颇訾毁之,云肃年少粗疏,未可用。权不以介意,益贵重之,赐肃母衣服帏帐,居处杂物,富拟其旧。刘表死。肃进说曰:“夫荆楚与国邻接,水流顺北,外带江汉,内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今表新亡,二子素不辑睦,军中诸将,各有彼此。加刘备天下枭雄,与操有隙,寄寓於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若备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权即遣肃行。到夏口,闻曹公已向荆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表子琮已降曹公,备惶遽奔走,欲南渡江。肃径迎之,到当阳长阪,与备会,宣腾权旨,及陈江东强固,劝备与权并力。备甚欢悦。时诸葛亮与备相随,肃谓亮曰“我子瑜友也”,即共定交。备遂到夏口,遣亮使权,肃亦反命。

   【臣松之案:刘备与权并力,共拒中国,皆肃之本谋。又语诸葛亮曰“我子瑜友也”,则亮已亟闻肃言矣。而蜀书亮传曰:“亮以连横之略说权,权乃大喜。”如似此计始出於亮。若二国史官,各记所闻,竞欲称扬本国容美,各取其功。今此二书,同出一人,而舛互若此,非载述之体也。】

   会权得曹公欲东之问,与诸将议,皆劝权迎之,而肃独不言。权起更衣,肃追於宇下,权知其意,执肃手曰:“卿欲何言?”肃对曰:“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足与图大事。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原早定大计,莫用众人之议也。” 【鉴辑览通曰:肃论力破群疑,识见与周瑜伯仲,张昭辈庸懦无能,岂足与计大事哉。】权叹息曰:“此诸人持议,甚失孤望;今卿廓开大计,正与孤同,此天以卿赐我也。”

    【魏书及九州春秋曰:曹公征荆州,孙权大惧,鲁肃实欲劝权拒曹公,乃激说权曰:“彼曹公者,实严敌也,新并袁绍,兵马甚精,乘战胜之威,伐丧乱之国,克可必也。不如遣兵助之,且送将军家诣鄴;不然,将危。”权大怒,欲斩肃,肃因曰:“今事已急,即有他图,何不遣兵助刘备,而欲斩我乎?”权然之,乃遣周瑜助备。孙盛曰:吴书及江表传,鲁肃一见孙权便说拒曹公而论帝王之略,刘表之死也,又请使观变,无缘方复激说劝迎曹公也。又是时劝迎者众,而云独欲斩肃,非其论也。】

   时周瑜受使至鄱阳,肃劝追召瑜还。遂任瑜以行事,以肃为赞军校尉,助画方略。曹公破走,肃即先还,权大请诸将迎肃。肃将入閤拜,权起礼之,因谓曰:“子敬,孤持鞍下马相迎,足以显卿未?”肃趋进曰:“未也。”众人闻之,无不愕然。就坐,徐举鞭言曰:“原至尊威德加乎四海,总括九州,克成帝业,更以安车软轮徵肃,始当显耳。”权抚掌欢笑。

    后备诣京见权,求都督荆州,惟肃劝权借之,共拒曹公。

   【汉晋春秋曰:吕范劝留备,肃曰:“不可。将军虽神武命世,然曹公威力实重,初临荆州,恩信未洽,宜以借备,使抚安之。多操之敌,而自为树党,计之上也。”权即从之。】

    曹公闻权以土地业备,方作书,落笔於地。【通鉴考异曰:恐操不至于是,今不取。何焯曰:著此句以见肃计非左。李安溪曰:周瑜在则可,如无瑜者,权必不能独当操,无玄德即无吴耳,子敬之谋未为非也。】

    周瑜病困,上疏曰:“当今天下,方有事役,是瑜乃心夙夜所忧,原至尊先虑未然,然后康乐。今既与曹操为敌,刘备近在公安,边境密迩,百姓未附,宜得良将以镇抚之。鲁肃智略足任,乞以代瑜。瑜陨踣之日,所怀尽矣。”

   【江表传载:初瑜疾困,与权笺曰:“瑜以凡才,昔受讨逆殊特之遇,委以腹心,遂荷荣任,统御兵马,志执鞭弭,自效戎行。规定巴蜀,次取襄阳,凭赖威灵,谓若在握。至以不谨,道遇暴疾,昨自医疗,日加无损。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方今曹公在北,疆埸未静,刘备寄寓,有似养虎,天下之事,未知终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傥或可采,瑜死不朽矣。”案此笺与本传所载,意旨虽同,其辞乖异耳。】

    即拜肃奋武校尉,代瑜领兵。瑜士众四千馀人,奉邑四县,皆属焉。令程普领南郡太守。肃初住江陵,后下屯陆口,威恩大行,众增万馀人,拜汉昌太守、偏将军。十九年,从权破皖城,转横江将军。

     先是,益州牧刘璋纲维颓弛,周瑜、甘宁并劝权取蜀,权以咨备,备内欲自规,仍伪报曰:“备与璋讬为宗室,冀凭英灵,以匡汉朝。今璋得罪左右,备独竦惧,非所敢闻,原加宽贷。若不获请,备当放发归於山林。”后备西图璋,留关羽守,权曰:“猾虏乃敢挟诈!”及羽与肃邻界,数生狐疑,疆埸纷错,肃常以欢好抚之。备既定益州,权求长沙、零、桂,备不承旨,权遣吕蒙率众进取。备闻,自还公安,遣羽争三郡。肃住益阳,与羽相拒。肃邀羽相见,各驻兵马百步上,但请将军单刀俱会。肃因责数羽曰:“国家区区本以土地借卿家者,卿家军败远来,无以为资故也。今已得益州,既无奉还之意,但求三郡,又不从命。”语未究竟,坐有一人曰:“夫土地者,惟德所在耳,何常之有!”肃厉声呵之,辞色甚切。羽操刀起谓曰:“此自国家事,是人何知!”目使之去。

    【吴书曰:肃欲与羽会语,诸将疑恐有变,议不可往。肃曰:“今日之事,宜相开譬。刘备负国,是非未决,羽亦何敢重欲干命!”乃趋就羽。羽曰:“乌林之役,左将军身在行间,寝不脱介,戮力破魏,岂得徒劳,无一塊壤,而足下来欲收地邪?”肃曰:“不然。始与豫州观於长阪,豫州之众不当一校,计穷虑极,志势摧弱,图欲远窜,望不及此。主上矜愍豫州之身,无有处所,不爱土地士人之力,使有所庇廕以济其患,而豫州私独饰情,愆德隳好。今已藉手於西州矣,又欲翦并荆州之土,斯盖凡夫所不忍行,而况整领人物之主乎!肃闻贪而弃义,必为祸阶。吾子属当重任,曾不能明道处分,以义辅时,而负恃弱众以图力争,师曲为老,将何获济?”羽无以答。】备遂割湘水为界,於是罢军。

    肃年四十六,建安二十二年卒。权为举哀,又临其葬。诸葛亮亦为发哀。【赵一清曰:寰宇记卷八十九云,润州丹徒县有鲁肃墓。】

    【吴书曰:肃为人方严,寡於玩饰,内外节俭,不务俗好。治军整顿,禁令必行,虽在军陈,手不释卷。又善谈论,能属文辞,思度弘远,有过人之明。周瑜之后,肃为之冠。】权称尊号,临坛,顾谓公卿曰:“昔鲁子敬尝道此,可谓明於事势矣。”

    肃遗腹子淑既壮,濡须督张承谓终当到至。永安中,为昭武将军、都亭侯、武昌督。建衡中,假节,迁夏口督。所在严整,有方幹。凤皇三年卒。子睦袭爵,领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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