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柳树下的池塘

 上至善若水 2012-10-11

柳树下的那口池塘,叫团塘。它静卧在我们小学东北角。
  
  姜桥的水塘很多,可共洗澡的地方自然宽绰,比方九里塘,比方大塘,比方长塘。可我们还是钟情于团塘。
  
  团塘,顾名思义,是像锅一样团圆,边沿浅中间深。水性好的,往里游,水性一般或者初涉水的,可以在边沿双手撑地扑腾。总之吧,任何人在团塘都能找到适合于自己的区域,不用担心被淹、被呛。再就是团塘距离学校近。听到预备铃响了,再往学校跑也不迟,不会像在其他的塘口那样,一会要看看前往学校的路上可有人了,一会要侧耳厅听听学校的铃声,患得患失的,洗得一点不开心、一点不尽欢。
  
  媳妇扁败我不爱洗澡邋遢,说是因为在农村养成了习惯。其实她错了。我们农村的孩子可喜欢洗澡了,尤其是炎热的夏季、初秋,几乎是天天洗澡,有时甚至一天几洗。真的如此。乡村的孩子精力充沛,从没午睡的习惯。炎热的晌午,大人该歇息的歇息了,该下地的下地,孩子们属于丢掉缰绳的驴——随他去了。得了天的我们,早已按耐不住性子,午饭后赤着膀子,光着脚丫,顶着烈阳,踏着滚烫的泥土,撒欢地往团塘赶。家里烧锅迟了的孩子,唯恐耽搁时辰,干脆扯一角烙饼,顺手从地里拔几棵葱或摘几个辣椒,朝褂襟、裤腿磨蹭磨蹭,边吃边赶趟儿。
  
  说是洗澡,究竟有几个人能够正儿八经的搓呀、泡呀的呢?大家图得就是在水中嬉戏、玩耍。到了塘埂,大家急切地脱掉衣服,下汤圆一般扑通扑通跳到水里。胆大点,他们会爬上低矮的柳树,亮亮地喊上一声,一头扎进水塘,英雄般的壮烈。扎猛子比赛、分头泅水,逮水鬼,花样百出。一个瓜果、一个梨桃、甚至是在水塘里打汪的水牛背都可以成为我们一个争夺的对象、一个志在必得的阵地。喊声、叫声、哭声,混成一片,在阒寂的晌午、在空辽的原野传得很远很远,几里地开外都能听得真真切切。不过,谁也在意这音响的高低,就像塘沿柳树上的知了爱叫不叫,愿咋嚎咋嚎。
  
  树枝是知了的天下,团塘是我们的乐土。在这,我们想怎么就怎么,无所顾虑,极度放纵,可以丢弃害羞。我们洗澡从来不穿裤头的。谁也不傻,把好端端的裤头放在水里沤,况且,穿着湿衣服到教室等于不打自招。大家都这样光溜溜、赤条条地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蓝天白云里,尽情地欢愉、尽情开心。乡村的女孩子自然知道这一切,她们会老远地避开。偶尔有妇女从水塘边路过,周围还有芦苇、还有庄稼,实在来不及了,就背过脸去,演绎出现实版的“掩耳盗铃”。只要不将自己的下身那么突兀、醒目地出现在别人面前就行。在乡村,谁会在乎你,谁会关注你下身呀,甭说我们还是屁大点的孩子。有次一个城里的女孩子瞎闯懵撞地进入禁地,她不埋怨自己,还指责我们流氓。这叫啥理吗?地是我们的地,塘是我们的塘,我们又没有跑到你们城里去!大家一肚子不乐意,有几个性急的孩子干脆来个鲤鱼跃龙门,猛地往上一窜,白花花的屁股露出水面,吓得那女孩哭爹喊娘掩面而逃,身后留下一阵哄笑。
  
  声音高低可以不顾忌,羞涩可以忘却,可上课是不能够不顾忌的,尤其是柴老师的算术课。尽管团塘距离学校拃把远,可有时玩疯了也会淡忘了时间,一挨上课铃响了,纵身上岸,套上裤褂,撒欢地跑,到教室门口一看,柴老师已恭候多时了。我们只得佝着头,一副受气小媳妇样。
  
  当问及为什么迟到时,我们用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唔哝着。这个家里来人,吃迟了。那个说家里有事耽搁了。柴老师挨个走到跟前,手在我们胳膊轻轻地一抓,一道道白灿灿的水印纤毫毕现。其结果,我们把头佝得更低,自动地站到教室外边,任热浪炙烤。本来就黝黑的肌肤,这么一晒,很快成了名副其实的黑又亮了。晚上,那被太阳亲吻过的地方,火辣辣,不给触及。过不了几天,我们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仍去洗澡,仍会迟到,仍会被罚。柴老师说我们是属老鼠的——爪子一落地就忘了!
  
  团塘、柳树,柳树、团塘,伴我们走过夏日,走过童年,承载着我们的欢乐,润泽着那苦涩的时光,温馨着我们的记忆。
  
  离开家乡,离开团塘已有些日子,岁月已将我们当年的屁孩拉扯到中年行列,但不论身在天南地北,官居何职,说到团塘,说到有关团塘的事,恐怕都会在眸子闪过一丝光亮,即便是转瞬间的。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