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塘与水井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乡村与美是没有关系的，残存在记忆中的只有老人们对村子美好过去的叙述。村边靠山后边茂密的竹林，村左边各种高大的果树，正前方一口不大的水塘，其余荒芜的泥土地长满了生命力很强的葛藤，离池塘百步之遥有一口用石头堆砌而成的水井。村中一个高大的祠堂，是大家商议事务的地方，这里也约束着村里人的行为，乡规民约成为了村子里不成文的法律。那时民风甚好，大户小户和睦相处，邻里相帮，在早些年，一个人去不远处的盐场务工，就能养活一家人，而今成了居民身份的人才有的工作。农村人是没有资格再去那里捞一点生计的了。 我们能记事开始，除了竹林，池塘，水井，其他的都没有了，极有生长力的葛藤也因为柴火的匮乏，被过度挖掘而慢慢消失了，村庄的名字被称之为葛藤湾早已名不副实了。祠堂从被所谓的解放开始就分给大家居住，再也没有那高大威严的气象了，破败得找不到一点祠堂的踪迹。池塘和水井因为生存不可缺的依赖，成为乡村存在的见证。能给池塘蓄水提供给天然水供给的土地面积就一百多亩，春夏充沛的雨水季节池塘会装满满地，并能给下面的水田提供储水，用来调节水稻田必要的用水，而水井也能提供全村人的必须的生活用水。 每年春节后，春耕开始，春雨还没有来临，但池塘的蓄水必须为村里的下游的水田提供必须的灌溉用水保证水稻的收成，这时池塘几净干枯。对老天爷下雨的渴望，不是用虔诚就能表达的。 自秋天枯水季节开始，每家每户都会依次把自家的水桶排列在一起，前面一户待水井的水蓄的能装满了两桶的时候，用瓢舀满两桶，担走以后，再轮到下一家担水回家，那时井水除了饮用做饭外，其他用水一般不用水井的了。家家户户都节约用井水，而洗衣都是在池塘边用石头堆砌的梯口上，妇女们就在那捣衣。池塘提水口的旁边，一块磨刀石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立在那里了，直到今日依旧还在，只是比我们小时候时矮了约半尺了。刀不知换了多少代了，磨磨擦擦了几十年，还将继续下去。 极度的营养不良，衣不遮体的我们，却生活在无限的阳光照耀下，歇斯底里的口号和故作欢笑的歌声会时不时的从村口的高音喇叭中传出来。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和另一首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的歌声让我们的耳朵都长满了老茧，今天想起这些歌都会作呕的，那真是命运对我们的嘲弄和惩罚，是让我们在天堂中感受地狱的真实。寒冷的风和夏天的烈日改变了乡民的容颜，却没能改变我们的生活。是淳朴和忍耐让乡亲们在忍辱度日中自生自灭。我们所读的小学教科书里依旧在鼓舞着我们要去解放台湾人民和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受难的人民，要心在祖国，放眼世界。却不知道，我们才是这个世界最苦难的人群，精神错乱的还要去拯救别人。 我们村这口井修砌的具体时间长辈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很久以前一个大户人家修砌的，后来这种人家就被称之为地主，他的后人在村子里经历过无数的屈辱，但他祖辈们留下的这口井却庇护着村里的代代的人们。 我们村里的人吃的水很干净，多少年来成为我们村可以骄傲的言辞，也是村里人共同在维护着这水井的原因。然而，我们的水井就如命运所安排的一样，每年轮回着不变的缺水。 也许是人口增加得太多的原因，枯水来临缺水就越来越明显。实在没法，我们只有挑着水桶，去邻村水田旁的水井中去担一点水回来饮用，水田里有水，井里就有水。这些井水，我们村里的人是是不得以才会来取的，都知道水田中有多脏，化肥，粪便都往水田里倒，水井和水田一般就隔着一米左右，水位基本是平的，无异于吃的就是水田里的水。但缺水的季节没有选择。尽管如此，还只有得到允许后，方能取水，如果遭到拒绝，也只能继续找另外的水井了。消磨在担水路上的时间，是农闲时节村民最耗时的事了。 大概在我们小学毕业时吧，村里为了解决饮水问题，动用全村的力量，用时将近一个月，在离池塘约 老水井的水，和池塘的水似乎没什么关系，池塘在水井的上方不远处，但池塘满满的，而水井也有可能是枯的，也许是这个缘故，让乡民们对水井有了充分的信心。初夏，气温逐渐高了起来，还没有大雨，地下水比较少的时候，天气热了，我们都会从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慢慢下去下到水井底部，越往下走越凉爽，小孩们会依次轮换享受。待二，三场大雨之后，只需几天时间，水井里的水就渐渐充沛了。一年大概只有五六个月井水是不缺的，到春节前一两个月，只能提供最基本的饮用了，但在春节时基本就没有水可饮用了。直到来年的六七月份，雨季来临时，井里的水又充足了。 而今，每家每户都会打一口井，平时洗澡喂猪等用水都是用水泵将水抽上来加压，再从水龙头中放出，这样就更方便了，但用来饮用做饭用的水，依旧会去老水井担回来，用一口大缸盛着。 池塘和水井成了童年生活的缩影，所有重大的往事和记忆犹新的事件都和池塘水井或多或少有些联系。那些平凡庸常的生活，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能够把今昔串联在一起的。川南那些几乎相似的小山丘和风景没有关系，青草和庄稼能给视觉提供绿色，我们都会感受到清新的气息，从而感觉到乡村的一点美。然而水井的甘甜却仿佛在温暖着我的舌尖和肠胃。生活在城市中无论是自来水和矿泉水都无法阻隔我们对那口井水的回味，水井旁的每一块石头的形状却越来越清晰的投影在我们逐渐衰弱的记忆中。 有人说过，回记太多了，说明开始老了。池塘和水井不断的在记忆中反复的出现，似乎在召唤我，大半生的奔波，拼命的在改变自己，逃离乡村，当在城市中有了栖息之地，所有的回望都指向池塘和水井的影像。有一次，站在阳台上，看着家的方向，就像镜头的长焦距呼啸着虚化了一切，空间和时间从我的感觉中模糊在急速的视觉穿越中撕得粉碎。我和池塘水井达成了和解，成为凝固的画面，那时眼眶是湿润的，我突然有一种揪心的疼痛，感受到了我的背叛，池塘水井对我的宽容。 看来我是真的老了，但我想老去，让我有一个回归的理由。让那些童年往事填满我心的沟壑，让伤痕累累的心在自己的家乡栖息，衰老直至死亡。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