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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大雨林的消亡 谁毁了海南天然林?

 东方翎 2012-10-18

策划/本刊编辑部执行/雷东军撰文/冯永锋摄影/肖诗白赵钢

鸣谢/绿色和平(Greenpeace)

在海南省鹦哥岭保护区内的一处坡地,本应受到保护的天然林被砍倒一片,很快这片裸露的土地上会种上用来造纸的人工林。令人痛心的是,这片中国面积最大、拥有海南岛最多物种丰富度的原始热带雨林,正受到人工林的威胁。

(摄影/肖诗白)

 

由于人工林的疯狂蚕食,中国保存最完好的海南中部雨林近10年间消失了四分之一,天然生态系统遭受致命破坏,许多濒危物种也陷入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那么,谁毁了我们的雨林天堂?推动人工林席卷海南的背后,正是人类无限扩张自身利益的可怕欲望。

 


因为生存着海南岛独有的23只海南长臂猿,霸王岭保护区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这里是海南热带雨林的典型代表,动植物种类繁多,生态系统完整,分布有野生植物2213种,野生动物365种。不过,近年来,人工林的进入打破了这片本来宁静的莽莽林海。(摄影/肖诗白)


当地村民在采集海南岛雨林中的蜘蛛兰花,用它来布置庭园或装饰室内环境。蜘蛛兰花的整朵花形似蜘蛛或鸡爪,故有蜘蛛兰、蜘蛛百合之称。对于依靠原始天然林生存的当地原住民来说,森林就是他们不可分割的家园,而生态功能单一的人工林对他们则意味着颗粒无收的“森林荒漠”。(摄影/肖诗白)

 

刘福堂:天然林的看护人

据估计,2000年至2007年,海南至少有100万亩天然林被砍掉。有的地方,检查组甚至看到,桉树种植进入了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从海口出发,去任何一个地方调查,刘福堂都能看到路两侧成片的桉树林和橡胶林,心中不免感慨万千。作为一个朴素的林业人,他本能地讨厌这两种树,无论是橡胶还是桉树,都对海南的天然生态系统起到了负面影响。

在担任海南省森林防火办主任期间,刘福堂跑遍了海南的山山水水、沟沟坎坎,很心痛地看见一些天然林慢慢地被桉树林、槟榔林、橡胶林等经济林木取代。在他看来,这就是典型的发展中急功近利的行为,只看到眼前经济林带来的经济收益,却忽视了天然林产生的生态效益。

“我原来是飞行员,地上做了什么事,天上看得一清二楚,什么都别想瞒着我。每当我看到那一片片天然林被斧锯腰斩,我的心就像在滴血。”这是刘福堂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最近几年来,海南大面积毁坏天然林种植浆纸林,甚至准备把公路林、海防林都派上用场种桉树。刘福堂终于忍不住了,挺身出来说话,他的名字也随之出现在公众面前。

如果说在全面禁伐之前,天然林的破坏主要来自高强度的采伐,那么近10年来,海南岛天然林保护遇到了新的问题和挑战。受到浆纸林、橡胶林和其他经济林发展的驱动,海南岛热带天然林和次生林面临新一轮威胁。由于人工林替代天然林,使海南热带天然林不断减少,逐渐从平原、台地、丘陵山地退缩。目前,海南热带天然林主要保存在中部山区。根据绿色和平测算,2001至2010年10年间,在海南最重要的中部山地生态区中,海拔300米以上的热带天然林面积减少了近1/5(108万亩)。

国际的橡胶价格还在疯涨,自主种植橡胶的农民越来越多。例如几十年来,主要业务就是橡胶的海南农垦集团,已经在海南种了400万亩左右的橡胶。几年前,又开始盘算到东南亚种植200万亩以上的橡胶。

如今的海南全省,哪里都可以看到桉树,甚至连霸王岭、尖峰岭等几个保护区周边也全是“桉树部队”——当所有的山都种成一种树的时候,你会发现,森林像阵列森严、刀枪齐整的步兵,又像一张张令人窒息的绿布。

在海南种植桉树等浆纸林的金光集团,早在1994年前后就开始在海南扎根。上世纪90年代,海南与金光集团签订了“土地承包协议”。当时有消息说,海南森林面积的15%左右都要种上桉树。

不过,那时的刘福堂已经意识到,对于海南的天然林来说,大规模的浆纸林种植无异是一颗“生态炸弹”。

从1998年开始,海南省林业局成立了21个工作组,派驻各市县帮助该项目要地造林。从此,这个以热带雨林著称的宝岛开始大规模毁掉天然林,改种马占相思树和桉树等浆纸林。但也正是这一年,刘福堂多了一个头衔——第三届海南省政协委员,这个身份给了他说话的另一个渠道。频繁的灾难终于带来了使命感,刘福堂开始不断给政协写提案和大会发言稿。

1999年7月30日,海南省人大常委会第八次会议批准《海南生态省建设规划纲要》,决定在1999年后,要“大搞植树造林,实施350万亩浆纸林工程”,“为金海浆纸厂提供造纸原料”。

随后,一个庞大的“造林机器”开始加速启动。连三亚荔枝沟已封了14年的封山育林区,也被金光集团看中,因树长势良好,且有许多珍贵树种,三亚市林业局和田独镇政府都不同意,但最终还是被夺走1000多亩,被砍的树最大胸径达40多厘米。

到了2007年7月,海南省人大组织了一次全省天然林执法大检查,分成几路,每路人马都带有官员、记者和专家。一番调查下来,情况让人异常震惊。

在调查后,海南省人大制作了一份厚厚的报告,同时媒体也大量报道了海南毁林不止的可怕现象。据林业部门保守估计,2000年至2007年,海南至少有100万亩天然林被砍掉。有的市县经济林增长了几十万亩,相当部分是砍伐天然林种植的。在有的地方,执法检查组甚至看到,桉树种植进入了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海南中部是生态保护区和水源涵养林地区,但毁林斧头也挥向这里。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营造了14万亩浆纸林,其中五指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就有1.6万多亩浆纸林。这个县的林业局副局长罗丕健认为,在保护区内种植生态单一的人工林,生态功能差,而且在种植和采伐时需要开路,更破坏生态环境。五指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张剑锋说,不少浆纸林就种在保护区的实验区内,它们两边连绵的森林本来分别属于保护区的缓冲区和核心区。而五指山市种植的6万多亩桉树,都在坡度大于25度的天然林地上。

海南西部是严重干旱地区,利用天然林涵养水分、防沙固沙任务很重,结果也种起了桉树。其中乐东黎族自治县种了11万亩,大多种在25度以上的山坡,这些地方原是天然林及天然次生林。

而为了种植人工林,当时的海南毁林有“三暗招”:第一招,即“以小换大”,方法就是到天然林下面,先把底下的其他幼矮树种清除,然后把想种的树苗种上。几年后,等小苗长成了,再把大的碍事挡光者砍掉。这样,从远处看,林相没有变化;第二招是给树打机油,让树慢慢死去,然后以“改造荒山”等理由,种上想种的树苗;第三招是“层级替换”,把某一行的树全部砍掉,种上想种的树,隔一行砍一行,从远处看,林相不会有太大变化。几年后,这些树长成了,再把它们附近的天然林砍掉,替换上想种的树。

就在这次检查之前的同年3月29日,金光纸业的某位高层还满怀信心地说,金光在海南已经种植人工林110万亩,帮助海南森林覆盖率提高了2.36个百分点。但到了4月,海南省对待破坏天然林最严重的浆纸林项目的态度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逐渐由把发展浆纸林当作“重中之重”,向保护海防林和天然林转变。7月17日,海南省委办公厅负责人到省林业局宣布督办的5项林业工作,往年排在第一位的浆纸林项目第一次名落孙山。

而刘福堂,这位被许多媒体冠为“环保斗士”的65岁老人,自2009年退休以来,拒绝过悠闲的老年生活,因为他“有更多的精力投身环保了”。2012年4月10日,他到北京领受“最佳公民记者奖”的荣誉,第二天又匆匆赶回海南,去报道当地发生的环境冲突事件。这年7月13日,他因突发高血压住进了海口市人民医院,连续昏迷4天半。此后,他就一直住在医院里,远离了自己奋斗一生的环保事业,等候着命运新的安排??

 

 

2011年10月24日,在海南第一大水库——松涛水库旁,成熟的人工林被砍伐一空,用作造纸原料。绿色和平根据遥感数据和实地勘测,发现在松涛水库周边存在严重的浆纸人工林违规种植,侵占水源涵养林等公益林林地的事实。(供图/Greenpeace/谭庆驹)


海南第二大水库——大广坝周边地区,种植了整齐划一的大面积浆纸人工林,远处就是杂乱却自然柔顺的天然林,不过这一切在一般游客看来,似乎都是茂密的森林,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统计数字显示,从2000年至2006年之间,大广坝水库的来水量由31.2亿立方米下降到15.9亿立方米,而水库周围水源涵养林被人工林取代,被认为是水量下降的主要原因之一。(供图/Greenpeace/谭庆驹)


海南雨林中的胡蜂,看起来令人望而生畏,当地人却能捕捉它们,并贩卖牟利。能够捕食多种昆虫的胡蜂,在海南雨林生态系统中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这里的山区地带,是由低地雨林、山地雨林和高山矮林组成的原始季雨林,孕育着丰富的动植物多样性生态系统,也曾经是云豹、黑熊、海南黑冠长臂猿等珍稀动物赖以生存的家园。(摄影/肖诗白)

 

森林大围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天然林:海南岛的热带天然林是中国现存面积最大的一片热带天然林,也是中国生物多样性的重点地区之一。国家林业局在2002年公布的《中国森林图集》中公布海南省天然林面积为52.28万公顷,约合784.2万亩。而据绿色和平测算,从2001到2010年,作为海南最重要的中部山地生态区中海拔300米以上的热带天然林面积减少了24.66%。

人工林:本文中提到的人工林均指满足工业发展如浆纸、橡胶、木材等需要的工业原料林。以生态恢复为目的而人工种植的人工林不在此范围以内。

浆纸人工林:为制造纸浆和造纸提供原料所栽种的人工林。在海南,浆纸人工林树种主要以桉树、马占相思为代表。浆纸林、橡胶等人工林的扩张以及其他人为活动,是造成海南热带天然林面积下降的主要因素。其中,浆纸人工林的发展与扩张是中部山地生态区中海拔300米以上的热带天然林资源减少的主要原因,导致了13.02%的热带天然林被转换。

 

 

陈庆:长臂猿的守望者

“世界所有的灵长类,海南长臂猿状况最危险。如果问21世纪最可能灭绝的物种,那一定是海南长臂猿。因为它数量太少,只有20只左右。”

 

 

单从外形看,雌性海南黑冠长臂猿与雄性差别极大。雌性长臂猿全身金黄,头顶有棱形或多角形黑色的冠斑,恰似戴了顶小黑帽。对生存环境依赖性强,而赖以栖身的原始森林不断遭到破坏,是长臂猿不断减少的重要原因。(供图/Greenpeace/肖诗白)


陈庆今年52岁,工作单位在海南昌江县的霸王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20多年前的他还是一个林场的工人,当时为了保护快要灭绝的海南黑冠长臂猿,部分林场考虑转型,于1980年成立了自然保护区。

自然保护区首先要招聘的是巡护人员。于是,陈庆在1984年从乌烈林场的一名伐木工人变成一名护林员,1985年随广东省昆虫研究所的科学家进驻霸王岭,调查研究长臂猿。从此,他的生命就与长臂猿联系在了一起。

霸王岭山上有简易的小棚,巡护员轮流值班,一值就是一周以上。在山里泡得久了,他对霸王岭的一切慢慢熟悉起来。没进林区前,他就见过长臂猿,后来进入林区工作,就经常听到长臂猿的叫声。每当此时,他就会兴奋起来,猫在山上的某个角落,等候长臂猿靠近,以观测它们的一举一动。

“有一天,我清楚地看到一只长臂猿在摘荔枝吃,但后来它发现了我,匆匆跑了。长臂猿很怕人,不相信人类。等它走后,我爬上一棵树等它回来,守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它又回来摘荔枝吃。我还拍到了那只长臂猿的照片。”他说。那时候,除了陈庆,还有七八个同事一起从事护林员工作,但最后几乎都转行了。有一年,陈庆进山监测长臂猿,还摔断了右脚骨。“护林员工资不高,一个月才80多块钱,父母反对我从事这份工作,好在妻子一直支持我,我才能坚持到现在。”

陈庆当护林员时,正是霸王岭保护区最艰苦的岁月。直到2010年10月,陈庆才搬进霸王岭林业局职工宿舍楼100平米的大房子,这是林业局给职工盖的保障房。妻子没有工作,每月收入不到3000元的他,要供孩子读书和全家的衣食住用,也算能够应付。

“我这一辈子就做了一件事情,就是跟长臂猿打交道。我也希望能够继续保护这个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尽到自己的责任。”陈庆说。正因如此,关于长臂猿,他知道的秘密很多。比如说,在长臂猿最可能出没的地方,他还会模仿长臂猿的鸣叫,试图与长臂猿对话。这时的他挺直身子,仰面向上,两手放在嘴边,嘴唇窝成一个“O”形,发出“呜????”的声音,就像雄性长臂猿一样大叫起来。

鸣叫是长臂猿非常显著的特征。公猿常常发出长长的响亮叫声,能传播到几公里外。公猿叫开后,就会引起母猿“嘎????”地应和。这种雌雄默契配合进行的“二重唱”,有其固定模式,仿佛在歌唱一般。母猿很少单独鸣叫,除非是发现危险到来,才会发出“嘎嘎”的短促叫声,就像报警。长臂猿的叫声还存在个体差异,因此鸣叫成为科学研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

陈庆还发现,长臂猿从不下到地面,长长的双臂代替了下肢的行走功能,两只前掌交替抓住树枝,像穿云的春燕飞翔在树林中,令人惊叹。如果它一旦离开树枝来到地面,就会像海豹上岸一样,再也无法潇洒自如了。长臂猿目前生活的林地破碎,有可能因食物匮乏又没有树林通道转移而挨饿。尤其是林区公路将斧头岭和黑岭分割成两片不连续区域,阻碍了长臂猿的交流与迁移。

目前没有人见过长臂猿是怎么死亡的,因为还从没有人看到过它们自然死亡后的遗骸。陈庆说,濒死的长臂猿会自己躲到更隐蔽的地方,连其他长臂猿都找不到,就更别提人类了。

长期在野外的熏陶,使得陈庆对海南的物种非常熟悉,成了人见人爱的“土专家”。他见过几次几乎无人见到的珍稀鸟类“海南山鹧鸪”,也见过孔雀雉、巨松鼠等不常见的物种。他对海南的植物更加熟悉,几乎每次有物种方面的调查,都会抽调他去参与。很多树木,他一眼就能说出它们的名字,然后在植物分类检索表上准确找到学名。

不过,令人尴尬的是,虽然霸王岭保护区主要保护对象是长臂猿,但保护区目前还没有专门的长臂猿研究机构,没有对长臂猿长期系统、连续的科学研究。因此,也许在人类还没搞懂长臂猿之前,这种神秘的生物就已经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了。

有一次,国家灵长类专家组成员、大自然保护协会的科学家龙勇诚,拿出一张地图给我看。他说,这是一张中国灵长类的分布图,你可以清楚地看出,它们正被人类逼上高山丛林,逼上绝境。

如果我们再看几千年前的分布图,就会发现,人类现在占有的地方,就是它们生存的地方。如今,为了在这些可怜的栖息地活着,它们必须不断适应和改变,否则它们很可能就灭绝了。

“世界所有的灵长类,海南长臂猿状况最危险。如果问21世纪最可能灭绝的物种,那一定是海南长臂猿。因为它数量太少,只有20只左右。”龙勇诚说。长臂猿尽管数量极少,但没有人知道它的真实数量,科学家多次调查后的数量一直在10只到30只之间浮动,目前所有的统计数字几乎都是估算出来的。但研究过的人都知道,过去整个海南都曾是它的家园,数量成千上万。但是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长臂猿数量剧减,如今退缩到霸王岭保护区内仅16平方公里的原始雨林中。

在理论上,一群长臂猿的家域范围要达到100-500公顷,因此若要维持种群生存和繁殖,需要大面积保存完整的热带雨林。只有种类丰富的热带常绿森林,才能够保证树木结果的时间交替,使长臂猿能够一年四季都有食物。也就是说,长臂猿是无法在人工林中生存的。同时,由于人工林种植和其他原因所带来的原始雨林的破碎化,也缩小了长臂猿觅食的范围。

透过长臂猿的命运遭遇,我们不难发现,海南天然林经历的“十年之变”,对生态系统和生态功能产生着深刻的影响。以浆纸林和橡胶为主的人工林的侵入,造成了热带天然林的破碎化,降低了这片天然林中的生物多样性,削弱了森林提供生态服务的能力,进而威胁着动植物的生存。让陈庆担心的是,除了长臂猿,现在保护区的其他野生动物也越来越少。他认为,除了人工林的影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捕杀野生动物的方法越来越“先进”了:过去用枪打,枪被没收后,有人用钢丝绳套。后来这种方法也落伍了,现在用得最多的是夹子。夹子两边都是锯齿状的锋刺,将其撑开后放在地上,野生动物一踩进去就被夹牢,锯齿牢牢地钉进皮肉里,强大的绷力让动物无法逃脱,越挣扎夹得越紧。

“你随便到农贸市场上走走,都可以买到这种致命的夹子,我们林业部门不可能查抄这种东西。现在卖野生动物更隐秘了,表面上看市面上没人卖,但你到饭店里一问,人家都能给你端出来。”说到这里,陈庆的心里充满了忧愁,就像霸王岭上空的乌云一样驱之不散。

 


绿尾大蚕蛾,别名大水青蛾,是鳞翅目大蚕蛾科的一种中大型蛾类,广泛分布于亚洲。由于幼虫体型大,故食叶量大,因此在人类看来,它们是危害树木的有害物种,但它们也是生态系统不可或缺的一环。不过,由于人工林的侵入,不喜欢啃吃桉树等人工林树叶的绿尾大蚕蛾,也将与它们生存的天然林生态系统一起,走入了穷途末路。(摄影/肖诗白)


一只雄性海南黑冠长臂猿对摄影师发出的响声保持了高度警惕和恐惧。由于人类对雨林的破坏,严重威胁了长臂猿的生存,使得长臂猿对人类充满了戒备。这只雄性长臂猿毛色完全是黑色,它在七八岁性成熟后会被驱逐出猿群,如果不能在其他猿群中争取到领袖的位置,就很可能会孤独度过30余年的生命历程。(摄影/肖诗白)

 



地图揭秘之一:长臂猿的“生存走廊”被人工林掐断

绿色和平的最新地图描绘出海南长臂猿日渐窘迫的生存现状。霸王岭自然保护区自东北部至西南部边缘已经基本被农田、橡胶林、浆纸人工林以及道路等所包围,保护区已呈现孤岛化状态。目前仅有霸王岭东南方向通往鹦歌岭自然保护区的地区人为活动较少,是长臂猿扩大分布区比较重要的“生存走廊”之一。但是从地图看出,霸王岭与鹦歌岭之间的“生存走廊”早已被大片人工林所阻断,成为长臂猿难以逾越的障碍。无独有偶,在鹦歌岭与黎母岭保护区之间也存在大片人工林,阻断了长臂猿进一步可能迁徙的路径。

地图揭秘之二:10年间天然林被人工林“吃”掉13.02%

根据对遥感与地理信息数据的分析,绿色和平测算在2001年至2010年间海南中部山区大约有13.02%的热带天然林资源被浆纸人工林转换。从地图上可以看出,以桉树与马占相思为代表的浆纸人工林已经造成海南中部山区大面积天然植被的减少和破碎化,主要包括五指山、霸王岭、鹦哥岭、黎母山等自然保护区内及其周边地带。破坏和转换热带天然林资源直接对海南中部山区的生态系统造成了严重影响。

人工林“悄悄”扼杀天然生态系统

天然生态系统具有多样性(异质性),包括物种组成、空间结构等的多样性。正是这样的多样性才能为各种动植物提供生存条件,才谈得上生物多样性。但是人工林最为显著的特点之一就是单一性,树种单一,树龄一致,甚至排列都整齐划一。这样的树林不具有高低错落、层次丰富的结构,不能构成健康的生态系统。而且,浆纸人工林树种主要为外来物种,林型单一,空间异质性很低,林下落叶层很薄,食物来源很少,极少有鸟类和其他野生动物栖息。目前,在海南中部山区种植的桉树等人工林已经凸显对环境的负面影响:生物多样性降低,造成森林破碎化,阻断动物迁徙,抵御不良环境和病虫害能力下降,地力衰退等。而人工林的种植和轮伐过程往往与砍伐天然林、全面清林甚至烧山、施用化肥和农药等联系在一起,极不利于涵养水源,保持水土,同时降低了这些地方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

 

一条有着一身华丽皮肤的红脖颈槽蛇迅速爬上树,由于受到惊扰,它的身体前段变得膨胀扁平,局部皮肤扩张,背鳞间露出腥红色,试图警告威吓树下的科考人员。红脖颈槽蛇属于蛇亚目游蛇科颈槽蛇属,分布于中南半岛、马来半岛、印度尼西亚及中国海南等地海拔1600米以下的中低山中,多以蛙类为食。目前,海南的蛇类共有8科44属74种。(摄影/肖诗白)

 

 

何永伦:黄花梨的铁粉丝

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海南黄花梨的人工种植,有可能席卷海南乃至华南地区,从而取代橡胶树、桉树,成为天然林新一代的“毁灭者”。

 

 海南一处苗圃栽种了大量黄花梨树苗。在野生黄花梨几乎绝迹和黄花梨木经济价值不断攀升的背景下,海南当地农民开始有意识地人工种植黄花梨,以获取可观的利益。(摄影/赵钢)


2012年7月底,何永伦去了一趟广西,与当地一个县的园林公司签订了一份协议。如果这份协议得到执行,他就能够卖出80万棵海南黄花梨苗木。他从小在海南省乐东县的尖峰岭长大,父母就是尖峰岭林场的职工,所以种植苗木也算是“科班出身”了。

但即便如此,何永伦还是心里没底,不知道能不能挣钱,甚至担心可能会亏本,因为这次价钱被压得太低,对方在付款上也不爽快。本来,把苗木从海南运到广西,为了保证成活率,还要多装10%的苗木。此外,对方在包装上还有苛刻要求——要求每棵苗都单独包装,这样会多费很多人力。让何永伦忧心的还有,夏天是热带风暴、台风出没的季节,如果运到港口遇上坏天气,就要积压两三天,那么苗木必然损失惨重。

不过怀揣这份合同,何永伦还是欣慰的:“不管怎么样,这批苗木至少可以兑现成现金,而不只是在苗圃里每天‘噌噌’往上长的植株。育苗很辛苦,很烧心。不出芽,你很担心,芽出得很好,长到两三年还卖不出去,你更担心。”

何永伦40出头,经营苗圃已有10多年。但也就是最近三四年,黄花梨的苗木突然间成了他所在的乐东县尖峰岭镇的一项“自发产业”。“我感觉大家都在看着我,他们希望我这个早入行的人能带来利润和希望。发展的速度太可怕,几乎有地的人都把地平整出来,撒上黄花梨种子,然后就等着挣钱。整个尖峰岭镇说有1000万株苗木都不为过。”

如果单论价值而言,同为人工林的海南黄花梨无疑要比桉树、橡胶树高得太多。自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野生黄花梨已经很难看到,而在10年前更是几近绝迹。于是,在自然界消失的黄花梨却以人工林的形式,怪异地出现在海南很多家庭的前庭后院里。

当然,投资黄花梨也不是一个小买卖,要租地,平地,安装喷水设施,打药,施肥,雇用人工专门管理。如果租下30亩的土地,少说也要投资50万元。但大家投资的热情仍然很高,“有时候你拦住他不让做,他怨你,说你做得,凭什么我做不得?等做了后苗木卖不出去,他还怨你,说你卖出去了,为什么不让我也卖出去?”

其实何止尖峰岭,海南的东方市已经成功申请为“黄花梨之乡”,全市上下都在“孵育”黄花梨这颗“大金蛋”,准备全力发展珍稀名木育苗产业。而今年初,白沙县林业局刚刚在全县种植了60万株黄花梨。尖峰岭镇有个“中国热带林业科研所”,研究所工作人员也利用所里的空隙之地培育了黄花梨。

海南黄花梨如此炙热,与收藏、家具市场上的黄花梨涨价速度太快有关。为什么呢?道理也很简单。比如说,你有钱,想收购黄花梨木材,你得到的第一个信息,一定是当前已经涨到2000万元一吨,相当于20元钱1克。而这只是原料木材的价格,而这些木材不过是些碎片,买回家后可能只磨出个小手镯上的小珠子。成块、成形的木材,要么已经变成朽木,要么已经变成“明式家具”,被显赫地摆放在众多收藏家以及各色权贵人物的收藏馆里。第二个信息,由于原料不再有,海南黄花梨未来几十年还会继续上涨。如果你真的要投资,那现在出手也不算太晚。第三个信息,既然海南黄花梨未来还会涨,那么种植黄花梨一定是个能挣钱的产业。如果你的收藏冲动还不强烈,想继续以钱挣钱,那么进入苗木市场也许是个机会。

按照植物专家的理解,海南黄花梨要真正成材,需要500-1000年,所以才会“物以稀为贵”。但按照现在科学技术的理解,也许那是长成大材、板材的时间,如果只是长到“可用”,在其生长的时候,天天施肥浇水喷药捉虫,就可能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至于需要多长时间,谁也不知道。

何永伦还算乐观,500年太久,至少在一代人之内,可以实现黄花梨的“利用”。也就是说,假如你给10岁的儿子种下一片黄花梨,那么他养老应当是可以指望的。也正是因为抱着这种期待,几乎所有有地的人都不假思索地种起了黄花梨;几乎所有的单位都不假思索地把黄花梨当成了“景观树种”,大量种植在楼宇边。

没有人说得清黄花梨为什么会被如此热捧和爆炒。只是近10多年此风愈刮愈烈,家家户户也像给下一代储藏财富一样,在自家院子、林地、果园里,见隙就种上些黄花梨。如果不幸某家的黄花梨长得比较粗壮,那么就一定要种进院子里,锁上门,给树安上保护,还要养些凶猛的大狗来看护。

海南黄花梨长到5岁左右开花结果,一般在3月开花,6月结果,果实就可以作为孵化苗木的种子了。一般一棵树少说也能结上万粒果实,果实很小,只需将其取下晾干,就可育苗了。

何永伦相信经过近10年的经营,海南所有能产籽的黄花梨都能控制在他的网络里,除非那些不卖给他的人。只要人们愿意卖种子,他的收购网络都能把这些种子收取到。这几年,地租与种子一样越来越贵,想靠着黄花梨发财的人越来越多。“种子不太可能造假,除非越南一带的种子流入海南,否则我收到的应当都是真货。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出芽率以及价格。”

育苗时,先是将小块地平整好,把红土和细沙按照70%对30%的比例拌匀,然后把种子撒上去,盖上,最多一个月就可出苗了。出苗后,将它们逐一移植到“营养袋”里,放到大田里,平时多喷些叶面肥之类,它们就能长得很快。如果市场上要得急,苗当年就可出圃;如果市场行情不太好,再养上一两年也未尝不可。如果市场上没有人要,那么就得自己想办法找地方种了。

四川、重庆、广东、福建都曾经大量种植过海南黄花梨,最近广西给了何永伦们最大的希望。因为2011年初,广西林业部门出台了一份文件,首次将种植珍贵树种列入年度营林生产计划,要“打造中国珍贵林木之乡”,主要种植的树种里就有黄花梨。在这个政策的激发下,2012年广西的珍贵林木苗木需求出现井喷式的发展。何永伦也得到消息,2012年,海南作出了“绿化宝岛”的强悍计划。在这个宏伟计划里,也提到要把种植珍贵名木作为“恢复海南生态”的重要手段。

但问题显然又来了,在明、清朝,天然海南黄花梨在灭绝之前只是零星分布在天然热带雨林里,你要到森林里去寻寻觅觅,才可能与它相遇。如果它们像桉树、橡胶树那样成片种植,即使成材了,材质会好吗?何永伦也在担忧:如果20年之后,这些海南黄花梨真的成材了,它还有可能那么值钱吗?

而对于海南天然林生态系统来说,也许还存在更大的隐忧:由于价格堪比黄金,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海南黄花梨的人工种植,有可能像潮水一样席卷海南乃至华南地区,从而取代过去的橡胶树、桉树等人工林,成为天然林新一代的“毁灭者”。可怕的是,砍伐天然林种植黄花梨的苗头已经开始出现??

 

 

福建仙游一家制作黄花梨、红木等实木家具的工厂。作为中国“工艺美术品之乡”,仙游县的实木家具制作历史可追溯到北宋,现今从事古典家具制作的厂家多达2600多家。(摄影/赵钢)www.heyunzjz.com


北京观复博物馆的藏品:明式黄花梨交椅。明式家具蕴涵了中国传统文化“天人合一”、“内圆外方”的伦理思想,而黄花梨也随着明式家具达到了自身的巅峰。(摄影/赵钢)

 

海南黄花梨:最昂贵的木头

因为纹理炫美瑰丽,材质油韧细密,触摸温润如玉,而且具有降血压和治疗心血管疾病的药用价值,加上生长期长达数百乃至上千年,资源稀缺,因此海南黄花梨被誉为“木材中的大熊猫”、“木中黄金”,从上世纪80年代初几毛钱一斤砍成木屑入药,到如今顶级木料一吨2500万元。目前海南黄花梨的原始生态林已经没有,用来做家具的都是拆解房屋和民间家具乃至农具的旧料。

黄花梨最早在唐代就有记载,后来逐渐被统治者和民间使用。古人也曾称这种木材为花黎或花黎木,学名叫“降香黄檀”。作为家具的用材,黄花梨随着明式家具达到了自身的巅峰。不过到了清代中期之后,宫廷紫檀家具迅速取代了黄花梨。而民间也随宫中审美风尚,转而追求紫檀。加之明以来,黄花梨深受欢迎,也引起采伐过度,如今已经濒临绝种,上佳的黄花梨家具也就越来越难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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