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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定意义上，科学就是意识，比如，物理学是人类认识物质运动规律的意识，化学是人类认识物质变化规律的意识，哲学是人类认识人与世界的关系的意识，等等。如果这个论点成立，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历史学是人类认识社会发展规律和轨迹的意识。意识在这里具有一种精神的特征，也就是说，它不单纯是一种观念，它是被充分精神化了的观念，是概念进入心理以后，在心理层面发酵成的某种精神产品。
我不知道上述解释是否有道理？总之我是这样理解的，并且，很长时间以来，我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涉猎历史学著作的，我自认为还有一些收获，比如从汤因比那里学习到的东西，就曾经极大地开阔我的视野。
阿诺德?约瑟夫?汤因比1889年4月14日出生在伦敦一个有文化教养的中产阶级家庭，母亲是一位历史学家，叔伯是19世纪下半叶英国著名的语言学家和文学家，所以，他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文化熏陶，尤其是在母亲影响下，从小就喜欢上了历史。他7岁学习拉丁语，八岁学习希腊语，这样，在牛津大学巴里奥学院读书的时候，他就能够熟练地阅读和钻研拉丁、希腊的古典作品，能够潜心研究希腊、罗马历史。这期间，他也亲自到希腊的历史遗迹进行考察，回来以后，就在牛津大学巴里奥学院担任古代史教师。从青年时代起，汤因比就被认为是希腊、罗马史和近东问题的专家。1919年，汤因比到伦敦大学讲授拜占庭史和近代希腊史。1920年，汤因比萌生撰写一部多卷本著作《历史研究》的念头，1921年拟出大纲，1934年前3卷问世，1961年最后一卷付梓，1972年由他手订的节录本出版，前后历经数十年。这部使汤因比声誉鹊起、彪炳史册的煌煌巨著共12大卷，洋洋500万言。1975年10月22日，汤因比病逝，享年86岁。
汤因比一生著作颇丰，如果在这里开列书单，会很长很长。
我最开始接触汤因比，是一本叫做《展望二十一世纪》的著作，严格一点儿讲，这不是汤因比的著作，是日本学者池田大作与汤因比的对话录，谈话内容从天文到地理，从微观世界到宇宙，从社会历史到宗教，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真的是包罗万象，气象万千。这本书深刻影响我的与其说是内容，毋宁说是汤因比和池田大作其人——整部书的字里行间都浸润着两位学者博大无边的爱心，对宇宙的爱，对世界的爱，对生物的爱，对雪花雨水的爱……这是一种大爱，至善至美，圣洁而纯净。这曾经使我非常感动。我觉得这样的学者就像是上天派到人间的使者，帮助我们来看护这个时常显得并不美好的世界。还有一点使我印象深刻，当池田大作问将来哪一种文化最有可能成为统一世界的统一文化时，汤因比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中华文化。”这让我既惊异又欢喜——在每一个中国人心中，都或多或少潜藏着民族主义情结——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还有就是池田大作问：“如果让你选择一个最适宜生存的年代，你选择哪里？哪个时代？”汤因比选择的是中国宋代（我记得不准确），这也让我很是自豪了一阵子。
在我的读书生涯中，涉猎最多的当然是文学，哲学、历史、自然科学等只是作为知识补充，偶有涉足，这样，汤因比就不是我的重点阅读对象，但是因为有了上述读书经历，我还是比较注意追踪他的作品。后来，我买到了梦寐以求的《历史研究》（节录本，三卷），并且下了一番苦气力。在这样一部博大精深犹如山峰一样伟岸的作品面前，我的这一点力气绝对无法支撑对于它的攀登。我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以至于第一遍读过去以后，竟然不知道都读了些什么，没有形成任何整体的或者零散的概念。第二遍有了一些感觉，但是仍旧谈不上透彻的理解。好在这个时候关于汤因比的资料也多了起来——了解作品的最佳途径是从了解作者本人开始——这些资料使得我空空如也的脑袋里有了一些东西。再回过头阅读《历史研究》，进入也就快了一些。
在这样一篇短文里，很难用几句话归纳汤因比的历史学说，简单说来就是：他倡导文化形态学，把历史研究范围从国家或者某一时代提升到了对文明板块进行研究的领域。汤因比认为，在人类六千多年漫长的历史中，先后有二十多个文明经历了发生、成长、破坏、崩解、死亡等五个阶段，目前仅存西方基督教文明、伊斯兰教文明、东正教文明、印度文明、东亚文明。汤因比强调，所有的文明不仅具有相等的价值，各有成绩，也各有缺点和谬误。汤因比所作的历史性贡献就在于，他以历史事实为例，对各种文明兴衰的原因做出了令人信服的说明和解释，并且指出，文明的进化目前仍然处在剧烈的调整之中，哪一种文明具备迎接挑战的能力，就能继续繁荣、发展下去，否则，就将被淘汰。汤因比的史学思想对现当代历史学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渗透到了世界尤其是西方国家的政治生活之中。我后来读到美国学者塞繆尔?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突然发现汤因比的思想渗透在字里行间，于是就很得意，认为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寻找到了一位敬慕已久的师长。
汤因比是高山大海，没有专业的历史学根底很难进入，如果说我从汤因比那里学习到了什么，也仅仅是表皮的，或者说是简单的方法论意义上的借鉴和启发。然而正是这些东西，影响了我对于历史的看法: “历史是人类思考和试图理解宇宙万物的一条途径。”“历史学家必须警惕的事情之一，就是听人胜利者垄断对后人叙述历史的权力。”“每个人都处在时间的某一点上，他只能从短促生命的这个点上观察宇宙万物……一个人不可能脱离他在时间和空间所占据的位置，用所谓的上帝的眼光在宇宙和时间之外看待事物。”“毋庸置疑，人性像宇宙万物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但是，从我们的祖先最初成为人类以来，人性的这种变化是微乎其微的，以至于我们基本上可以把从人类起源到现在，乃至于到遥远的将来，把人性看成是一成不变的。”“上帝通过历史的框架，朦胧地显现在寻找他的人面前。”
我的长篇小说主要是当代题材，只有最近写作完成的《当青春成为往事》牵涉到了较为久远的历史事件，在对这些历史事件进行审视的过程中，汤因比的历史意识指导了我，虽然我在这本书的“后记”中从哲学角度归纳得多一些，但是读者在阅读了汤因比上述话语之后，都会从这本书里面看到他在我描述的文学世界中留下的巨大身影。
我们的无知是无边无际的，我们在精神上经常需要巨人的扶助，汤因比就是这样的巨人。
（2006-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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