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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吉克人 帕米尔高原飞翔的鹰

 杏苓 2012-11-06

塔吉克人 帕米尔高原飞翔的鹰

 撰文/明西 蒋君   摄影/周敏强 孟戈等


塔吉克男人表演牦牛叼羊

牦牛叼羊是全国唯一一项由塔吉克族开展的民间体育项目,选手要把所叼的山羊扔进自己挖的坑里就算获胜。骑牦牛叼羊不同于骑马叼羊比速度,而是宛如一场群牛相斗的表演,选手们凭智慧和勇敢取胜。(摄影/夏建国)


 

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人被称为“高山上的雄鹰”。

他们自称为鹰的传人,吹起鹰笛,跳起鹰舞,

升华为一种图腾在高原上源远流长、奔腾不息,

成为了一个民族的灵魂所在、力量之源。

热斯喀木是帕米尔山中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

仅有两百多人居住,却保留了塔吉克族最原生态的文化;

他们依然停留在人类的“黄金时代”,

在山谷中孤独地延续着自己的传奇。

 



河谷桥上放牧回家的羊群

塔吉克人放牧的牲畜主要有牦牛、绵羊、山羊、马、驴、骆驼等,这些牲畜为塔吉克族牧民的衣、食、住、行提供了大部分物质来源。春耕播种结束后,牧民们会带着毡房,赶着畜群去高山草原放牧,既可避免山谷中的庄稼被践踏,还可让牲畜过夏上膘;秋收入冬后,则带着畜群回到定居点生活。(摄影/孟戈)

 

地标

世界屋脊的神秘仙境

帕米尔高原被称为“世界屋脊”,虽是干旱区,却被成为“万水之源”;地属高寒荒漠,但又是塔吉克人心中的“世外桃源”;既是中国西极的“重瓣莲花”,又是丝绸之路的“交通枢纽”。

从塔什库尔干县城骑马出发已经三天了,一路上十分荒凉,渺无人烟。眼前的山路越来越窄,纤细的路像淡淡的彩虹般若隐若现通往山谷深处。有时,甚至道路突然就消失在眼前,只剩下四周空旷的雪山。马走在只有四五十厘米宽的盘山道上,旁边就是悬崖。我望着悬崖感到阵阵头昏,只好闭着眼睛趴在马背上前行。

帕米尔高原在哪里?铺开中国地图,它在中国版图的最西边,距离同纬度的辽东半岛5000多公里的地方;它也是沐浴中国最后一片夕阳的地方,在北京时间深夜11点多,中国境内帕米尔的村庄才送走最后一缕阳光。但帕米尔不是向每个人都敞开怀抱的,它的“冷酷”让许多人望而却步。我是在25岁的塔吉克青年伊力亚的带领下才有机会前往达布达尔乡的热斯喀木,这个距塔什库尔干县城1000公里的村落。

“在我们塔吉克语中,帕米尔是‘世界屋脊’的意思,这里的水向世界的四方流去;另一个意思是指肥沃的河谷草地。”伊力亚这个当地最有文化的乡村教师骑在马上回头对我说道。这无疑是一座存在于人类想象之外的神奇高原——它虽是中国最干旱的地区之一,却神奇地被称为“万水之源”;地属高寒荒漠,但又是塔吉克人心中的“世外桃源”;它是中国西极的“重瓣莲花”,却又是亚洲丝绸之路的“交通枢纽”。

继续前行,一路上只有一些覆盖在山体上的灌木植物展现着生命的迹象,不时可以看到路边动物的白骨。帕米尔,是一个张扬着冷峻、绚丽、清透的词语,也是一个蕴藏了所有苦涩、悲伤、艰难的词语。这里海拔在4000米?7700米之间,有着一种粗暴的残酷,就绝对海拔高度而言并不适宜人类生存。然而,在那些高山之间有一条条纵横分布的峡谷,形成了河谷和草甸,成了塔吉克人聚居地最好的,唯一的选择。

一座又一座的雪山,模糊的道路像迷宫一般延伸至帕米尔的心脏——热斯喀木。爬过无数高山后,夕阳西下时终于到达了热斯喀木,这座藏匿于山谷间的村落。站在山顶放眼望去,夕阳像海水一般浸泡着村落。在空旷的山谷中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一些矮小的灌木。因为缺少木材,所以村民的房屋只能用石头来修建。山谷,石屋,羊群与村民都被镀上灿烂的金黄,氤氲着一种神秘仙境的色彩。

下到山谷后,伊力亚和村里人相互用右手捂着心口问候。装束奇怪的我引来一只黄色大狗冲到我面前呲着牙狂叫,我站在原地紧紧地抓着背包,随时防备它扑上来。正在僵持时,一个塔吉克女孩跑过来抓住狗,胆怯地望着我。伊力亚走过来向我介绍这个女孩,说她叫热娜,是族长吐尔地白克的女儿,就要成为新娘了。这时热娜羞怯地对我点点头,牵着她的狗跑开了。


塔吉克女人精美的帽冠

塔吉克人属于欧罗巴人种,高鼻深目,黑红色的面孔上有一双碧蓝的眼睛。女人们喜欢穿大红的衣服,戴华丽精美的帽冠——“库勒塔”。这种花帽圆顶箩形,帽额边用白布作底,其上刺绣精美图案,以黑色和红色等重彩纹为主;戴“库勒塔”时,上面罩上金黄色或红色的艳丽纱巾和各种银饰;节庆盛装出行时,还要在“库勒塔”帽沿上加缀一排叫“斯力斯拉”的小银链,戴大耳环,脖颈上再绕多道珠玉项链,胸前佩戴叫“阿勒卡”的很大的圆形银制饰物。(摄影/周敏强)


这里的妇女都喜欢穿红色的服装,而男子基本都是绿色的大衣,在灰色的山谷中分外显眼。伊力亚一路和村民们握手相互问候,向村里的长者介绍我这位远方的客人。塔吉克人属于欧罗巴人种: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高鼻深目,肤色白皙。在那些黑红色的面孔上有着一双碧蓝色忧郁的眼睛,闪闪烁烁深不可测,仿佛可以从中看到帕米尔的渴望与忧伤。

这里基本没有任何现代文明的迹象,生活都是最原始的状态。每天饮用的水是村边的河里直接打来的,淡黄色的水里漂着草根;吃饭没有餐具,基本靠手来进食;这里最常见的食物是玉米、青稞饼,白面饼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伊力亚是村里唯一没有土地的居民。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带着一个小黑板和一盒粉笔去村里的各家各户教孩子们认字,他是这里唯一的老师。热斯喀木连个小商店都没有,基本还处于原始的以物换物的状态,家长们会给伊力亚一些面粉作为孩子的学费。因为一个人,他的生活也简单到了一种极致,每天就用一个平底铁锅在燃烧的牛粪上烤玉米饼吃。

村子西边的一座矮小的石屋就是伊力亚的家,这个单身汉的家可谓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简单的床和一个锅灶。高原的夜晚很冷,我紧紧裹着伊力亚破旧的棉被还是难以入睡。他起床往火炉中又加了一些木柴,可我依然被冻得无法入睡,便和他开玩笑说你们塔吉克女孩真漂亮,就像热娜。伊力亚认真地对我说帕米尔的女孩都是丑女孩,外面世界的女孩才是真正的漂亮。我想帕米尔的神奇还在于:一千个人看帕米尔高原,就有一千种不同的注解。

 

慕士塔格峰与喀拉库勒湖

慕士塔格峰、喀拉库勒湖和帐篷炊烟的组合,构成了帕米尔高原上最经典的美景。呈放射状分布的冰川自7000多米的山顶辐散到约5000多米的高度,是这位冰川之父的“白发三千丈”;冰川融水孕育的高山湖泊清得碧绿,洁如明镜;帐篷里飘出袅袅炊烟,一片温馨、恬静、和谐的景象。“山水钟灵秀”,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和小提琴独奏曲《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都表现了帕米尔“此景只有天上有”的风光美景和“云彩上的塔吉克人”的民族风情。(摄影/孟戈)


塔吉克人的羯盘陀国都城

塔什库尔干,突厥语意为“石头城”,就是来源于这个著名的古城遗址。汉代时,这里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蒲犁国的王城,在朅盘陀时期,开始大规模建造城廓;唐朝政府统一西域后,在这设有葱岭守捉所;元朝初期,大兴土木扩建城廓;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清廷在此建立蒲犁厅。这里是扼守丝绸之路中道和南道的交汇点,通往帕米尔高原的几条峡谷通道的交汇处,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玄奘在这里留下足迹,马可·波罗也到过这里。(摄影/沈桥)

 

历史

石头城里的王冠传奇

塔吉克人与石头有着不解之缘。他们的房屋全部采用泥和石头砌成,依然坚守着祖先羯盘陀人的遗风,住在石头搭建的居所里;男女都喜欢戴着漂亮的帽子,延续着这个族群的“王冠”传奇。

年轻的伊力亚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忧伤,这也使得他与村民们略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除了教书与照顾自己的11只羊外,就是带着我走访每户的老人。塔吉克男人每天一项必做的事就是走访每一户老人之家,向老人送上自己的问候与祝福。塔吉克人相见时,晚辈吻长辈的手心,长辈吻晚辈额头,表达亲切之意。平辈间的男子相互握手,并俯身互吻手背,女人之间则行碰鼻礼。

斯拉木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虽然他只有60岁,但外貌已是风烛残年的老者了。每天中午他都会走出石屋,坐到村口的石头上眯着眼睛晒太阳。老人很随和健谈,笑起来花白的大胡子在微风中颤动。他用一种让我惊奇的方式讲述着村落的故事,用标准的公历纪年讲述历史:一千九百二十七年,发大水了,房子都没有了;一千九百四十五年,一块大石头从山上滚下来砸死了五个人;一千九百五十三年,风很大,庄稼颗粒无收??最后,他说一千九百九十八年去了一次乌鲁木齐——这是这位老者一生中最远的一次旅行。

时间在热斯喀木是苍白的,像山谷间的河水一般缓慢的,略带忧伤的流动着;而要探究这一族群的历史,也如一条河流一般激情而悠长:塔吉克族源自中亚地区的一个古老民族,可上溯到公元前10世纪前居住在帕米尔高原东部使用伊朗语的一些部落——巴克特里亚人、粟特人和花剌子模人;公元2?3世纪,在新疆塔什库尔干一带出现了羯盘陀国,其国人就是塔吉克族人的祖先;到17世纪后期,帕米尔西部和南部的许多塔吉克族人也迁来,成为中国的塔吉克族人。

在史书中,帕米尔在中国古代称为“葱岭”,是自汉武帝以来开辟的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两千多年来,古今中外的许多旅行家、军事家、僧人、学者和商贾不畏艰险、前仆后继地跋涉于这条葱岭古道之上,从而开辟了沟通华夏与天竺、波斯以及费尔干古国之间的丝绸之路。在这条路上走过许多名人,其中不乏张骞、宋云、法显、玄奘、马可·波罗这样的人物。

塔吉克人与石头有着不解之缘。塔什库尔干,突厥语“石头城”之意,大石岭的石头城就是塔吉克人祖先建立的王国。世事沧桑,现在的石头城内除了还有一些佛庙、民居的遗迹外,就只剩下大大小小的石块和土坑了。在热斯喀木,我发现村民建造的房屋竟与石头城的构筑方式类同,全部采用泥和石头砌成。今天的塔吉克民族依然坚守着他们祖先羯盘陀人的遗风,住在石头搭建的居所里。

塔吉克人的民居“蓝盖力”

塔吉克人从事农牧兼营的经济生产,他们的居住是半固定式的,一般在村中建有固定的房屋,在牧场还有专为放牧修建的住所。他们自立修建的房屋多为木石结构,墙底部用石块砌成,上面部分用土坯建造。每家自成院落,一般都建有住房、厨房、牲蓄圈等;住宅最主要部分是正房,称之为“蓝盖力”,大都是正方形平顶房屋,屋顶部由主梁、副梁和木椽构成。椽子上铺苇席,再架树枝、抹草泥,厚而坚实;屋顶兼作晒台用,可以晾晒粮食等物。(摄影/周敏强)


我问斯拉木“塔吉克”一词在有何特殊意义?他睁开眼睛,指着自己头上的“吐巴克”(男子高统帽)骄傲地说:“我们的族称就是‘王冠’之意”。我后来在塔吉克族学者西仁·库尔班的《中国塔吉克族》一书中找到了答案:塔吉克出自“塔吉”一词,是由伊朗语“塔吉达尔”(戴冠之人)、“塔吉叶克”(独一无二之冠)等词逐渐变化而来。现在,塔吉克族的男女也都喜欢戴着漂亮的帽子,延续着这个族群的“王冠”传奇。

1274年,威尼斯商人马可·波罗穿过葱岭古道来到中国,他在《马可·波罗游记》里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了帕米尔高原的神奇魅力。然而这里的历史也时刻被战争的烽烟所笼罩。君王的刀剑不是争夺帕米尔的黄金,而是争夺它重要的军事价值。帕米尔身处亚洲中央,傲立于几大文明板块的夹缝之中。地理位置决定了它的易守难攻,在古代谁拥有帕米尔,谁就可以寻求亚洲之王的王冠。  

历史在反反复复的争斗中一路前行,烽烟散去,圣洁的帕米尔只留下一些残破的君王梦。在热斯喀木村民眼中,历史在这里无足轻重,只是他们的生命载体,随同生命一起消失;塔吉克人对这些征战也不感兴趣,千年的部族生活早就让他们知道帕米尔是没有人可以征服的,只是希望再也不要让战火附加在他们早已沉重不堪的生活上了。

千年过后,塔吉克人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多改变。热斯喀木与外界隔绝,人类早期的经历和寓言像琥珀一样被保留至今。这里的生活以一种粗线条存在,简单到生病了就等着死亡。没有水电,没有学校,没有医院,如何来理解家园?甚至可以说这里就不适合人类生存,我在村里没有见过长寿的老者,恶劣的自然环境使得正常生命过程在这里都无法走完。我试图去理解是什么原因让塔吉克人热爱并坚守着自己的家园,斯拉木告诉我了答案——山鹰和太阳。


阳光下收玉米的塔吉克人

塔吉克人主要从事畜牧业,兼营农业,过着半定居半游牧的生活。由于地理环境比较恶劣,农业相对比较落后。许多土地只能种一年歇一年,较好的地种两年歇一年。当地人普遍种冬小麦,夏季麦熟之后种小米、玉米等。他们也注意轮作,如某块地第一年种麦子,第二年改种玉米,以提高产量。(摄影/孟戈)

 

信仰

高原之鹰的太阳崇拜

自由翱翔于雪山之巅的山鹰是塔吉克人的图腾崇拜。他们艳羡于鹰的速度与技巧,钦佩于它的勇猛和刚强。于是吹起鹰笛,跳起鹰舞,以期从鹰的身上获得在帕米尔高原群山中生存的力量。

帕米尔高原山川险阻,交通阻塞,没有太多的娱乐。那自由翱翔于雪山之巅的山鹰,就成了塔吉克人最羡慕、崇拜之物。在热斯喀木,猎鹰成为了塔吉克男人最痴迷的动物,拥有一只猎鹰就可以带着他们的心遨游帕米尔的天空。

然而,想要得到一只猎鹰并不容易。塔吉克男人会去鹰巢中挑选雏鹰。鹰巢都筑在悬崖上,所以他们必须用绳子捆在腰间,将整个人吊在崖壁才能捉到雏鹰。将雏鹰拿回家后就要开始驯化,当雏鹰的羽翼长得丰满之后,再用活物训练它捕食,直到可以和牧人一同出外打猎。一只鹰的寿命通常是40多年,但塔吉克男人一般在鹰长到10岁左右就将其放掉,因为那正是鹰生育后代的年龄。

养鹰是件十分奢侈的爱好,一只鹰每天都要吃掉一斤肉,在热斯喀木只有相对富裕的人家才有猎鹰。我在村里见过最漂亮的猎鹰是达德力夏家的猎鹰。他家的猎鹰虽然不大,但我一直不敢靠近。它的眼中流露着凶光,只要我敢靠近它的主人一点,就做出攻击的准备,而达德力夏看到我害怕的样子就会哈哈大笑。

如果仅仅作为饲养的宠物或者打猎的帮手,是无法体现塔吉克人对于猎鹰的狂热。山鹰是塔吉克人的图腾崇拜,他们认为鹰是忠诚、勇敢、坚强、正义、英雄的象征,艳羡于鹰的速度与技巧,钦佩于鹰的勇猛和刚强。于是吹起鹰笛,跳起鹰舞,以期从鹰那里获得在帕米尔高原群山中生存的力量。

如果说汉文明的图腾是龙,那么塔吉克人的图腾就是鹰。在塔吉克人的生活中到处都有鹰的影子。劳作之余,他们喜欢在舞蹈中模仿鹰击长空的种种动作,时而振翅直上,时而展翅回旋,时而收翅降落,动作矫健优美,这种“鹰舞”模仿雄鹰在蓝天自由翱翔和搏击长空的雄姿,成为塔吉克族的文化标签。


正房里的回形灶台和天窗

因高原气候寒冷而又缺乏燃料,房子低矮才会暖和。塔吉克的住房内在屋子当中开了一个天窗,通风透光,屋中央对着天窗处建有一个高高的土灶台,在灶台四面筑有土炕,围成“回”字形,土炕上铺有毡子、羊皮或毛毯,用餐时全家人盘腿坐在炕上,围成一圈,很少使用桌椅板凳。正房是塔吉克人家庭的主要起居地,全家人的休息、吃饭、日常活动主要在此,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也都在这个房子里进行,故又称为“麦丽开吾依”(意为庆典之屋)。(摄影/周敏强)


在热斯喀木,我欣赏到了最纯正的山村鹰舞。肖公巴哈尔节(春节)当天,全村人聚在一起,高亢得近乎凄厉的鹰笛就响彻全场。随着鹰笛和手鼓的节奏,男女成双翩翩起舞:男子双肩上下抖动,双臂起伏翻飞,如山鹰展翅,时而俯冲,时而滑翔,舞姿矫健,粗犷;女子双手敞开高高举起,随着节奏从里向外翻旋,犹如煽动的翅膀,动作柔媚,婀娜多姿,与男子的雄健舞姿配合默契,珠联璧合。

鹰舞的伴奏乐器也与他们崇爱的山鹰紧密相连。鹰笛,就是用鹰的翅骨镂刻而成,仅有三个音孔,吹奏起来音色明亮高亢,凄情激越,好似长空鹰鸣。塔吉克人为何如此崇拜鹰?新疆大学的教授西仁.库尔班是专门研究塔吉克文化的学者,他认为:“鹰舞最初是敬神仪式和宗教庆典,用以表现自己与图腾之间的神秘关系。塔吉克民族经历了拜火教、佛教和伊斯兰教,原来的图腾已被遗忘,但其影响仍然存在,鹰舞即是其中之一”。

斯拉木年轻时是村里很有名气的猎鹰手,也能制作精巧的鹰笛。他说小时候家里有枪,人们都打鹰做鹰笛,可帕米尔依然有鹰;现在枪都禁了,鹰却越来越少了。制作鹰笛是个慢功夫,先从一只鹰的翅膀上取下一对翅骨,截成等长,在碱土里埋上10天,使骨髓完全脱离骨壁。三个音孔开好,笛身雕出纹饰之后,还要放在房顶烟熏三个月,把骨头中的油脂完全耗干。制成后笛身颜色瓷白中透着浅古铜色。

塔吉克人除了崇拜山鹰,还崇拜太阳。《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玄奘到达羯盘陀国,国王说他们是“汉日天种”——汉公主与太阳神的后代。一位中国公主远嫁波斯国王,行至塔什库尔干时遇战乱,被迫暂居在一座城堡内。每日正午,一道强烈刺目的太阳神光正好照射在公主身上,致使公主有了身孕,生下的孩子就是羯盘陀国的第一代君主。

塔吉克人崇拜太阳,任何一个人到这里来的人都会理解。我每天早晨六点就会被冻醒,虽然火塘的火还很旺,但依然无法抵御这4000米高原的寒冷。太阳是最直接的温暖,给予人们强烈的心理依赖,是希望,是对生活的珍惜。除此之外,日照时数的多少,雪季的长短,草情的好坏??都是太阳给予的恩惠。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塔吉克人先后信仰过多种宗教,但无论何种宗教都无法取代太阳崇拜。因为帕米尔特殊地理所造成的封闭,当世界上其他地域的族群已远离日神图腾的时候,在塔吉克人心中最重要的依旧是太阳。但是,也正是太阳束缚着他们的生命。我到热斯喀木一个月后就感到身上的皮肤刺痛发痒,开始出现细微的龟裂。因为海拔过高,紫外线照射特别强,皮肤癌的发病率高得惊人。


肖贡巴哈节上的叼羊比赛

“肖贡巴哈尔”,塔吉克语是“迎春”、“新年”的意思。过节这天恰是农历的春分,白天和黑夜一样长,塔吉克人将这一天看作是祝愿实现新年美好愿望的日子,会举行歌舞、叼羊比赛。叼羊是一项对抗性强的运动,参赛者既要有强壮的体格,又要有娴熟的骑术,才能驰骋拼搏,夺得胜利。(摄影/杨昌盛)

 

生活

人类栖居的黄金时代

帕米尔依然停留在人类的“黄金时代”,没有律法,没有谎言。每一个人都是族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人与人之间的诚信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任何保证,因为众神在山峰上俯视着他的子民。

在中亚各个游牧民族中,塔吉克人的草场位于垂直植被带的最顶端,加之恶劣的气候条件,单一的游牧很难支撑一个家庭的生活,因此他们在河谷间不断寻找与开拓耕地。我见过最小的一块地甚至不足一平方米,但人们依然执着地种上几颗小麦或青稞。塔吉克人携带着人类最正宗的文化遗传密码,从太阳那里得到恩惠,在大自然的风车上轮回。

每天清晨青草的体香与玫瑰色的晨曦伴随着羊群离去,头羊带领着羊群在山谷间进食。帕米尔似乎还处于一种男权时代,男人们劳作的范畴划出明确的界限,比如祭祀,宰羊,开水渠,寻找走散的羊群等。男性在家中有着绝对的权威,是一家之主,决定一个家庭的选择;而妇女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挤羊奶,做饭,抚育子女等。累累大山之间,一幢简单的石屋何其脆弱,薄薄的屋顶之下却有生命气息的流溢,而一个女人则是这个家得以成立的最重要的原因。高原上的人们相信,一个男人的人生,是在他娶一个女人成家的时候才开始的。

年老者在村里非常受到尊重,因为塔吉克人没有自己的文字,老人用自己的生命记录着生活中的各种知识与哲理,指引着人们生活的轨迹。我很喜欢与塔吉克老人交谈,他们的言语让我感到生命最单纯的浪漫与可贵。虽然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人受教育程度低,但每一个塔吉克男人都是诗人,他们喜欢用诗意浪漫的语言表达内心对生活的感受。

在我与塔吉克人的交往中深深为这种浪漫的言语所感动,比如他们寻找走失的羔羊会说,在太阳的光芒之下没有阴暗之处,羔羊就在青草与阳光之间;夸奖一个妇女能干时会说,她今天为一千只羔羊挤出的奶液,足以流遍帕米尔高原??艰苦的自然环境并没有让塔吉克人感到悲观,反而孕育出乐观浪漫的性格。无论痛苦与喜悦都用感恩的心去接受现实。

生命在这里过于脆弱,帕米尔高原的各个村落至今还普遍流行用羊骨头占卜,命运之神隐藏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与空气中,通过绚丽的雪山、青草的露水向人们预示着命运的转轮。在热斯喀木的采访中,我发现这个小小的村落中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个可以媲美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魔幻,浪漫,预言,这一切故事都是从不会谎言的塔吉克人口中传出,而其中让我感到最神奇的是达德力夏的故事,一个关于帕米尔众神预示的故事。


塔吉克男人温馨的吻手礼

塔吉克人的礼俗非常奇特,饶有风趣。一般两个男子相见,先是握手,然后同时举起握着的手互吻对方手背。不同辈份的人见面,长辈亲吻小辈的额头,小辈亲吻长辈的手心;妇女们见面时,长辈吻小辈的眼睛或额头,小辈吻长辈手心,与长辈行贴面礼并抚摸对方面颊。平辈女人相见,互吻面颊,近亲则互吻嘴唇;成年女性与男性相见,女性要吻男性的手掌,男性回报以抚摸对方面颊。若年龄相近,女子对男子行吻手礼后,男子以手触女子头部行相见礼。(摄影/周敏强)


达德力夏的母亲8年前去世,家里的羊群在母亲离世的那天迷失在帕米尔高原之中。斯拉木说这样的事情以前在村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头羊每天带着羊群在附近的山谷间吃草,不会离开家太远。但这次却真实地发生在达德力夏身上,一整群羊全部消失了,没有一点踪影。

达德力夏走遍附近山谷也没有发现羊群的骸骨。羊群是重要的经济来源,失去后就等于没了生活的支柱,年幼的女儿,茫然的妻子都等着他来照顾,生活似乎走到了极限。达德力夏离开了热斯喀木前往喀什。他需要去喀什打工来重新建立自己的羊群。然而他去喀什半年后又回来了,没有一分钱,只带回了饥饿的肚子。

达德力夏的喀什经历在城市人的眼中再正常不过了,不懂法律,没有合同,性格温顺又乐观,他依靠什么来得到他的酬劳?然而当我和达德力夏聊起喀什的经历时他却非常高兴,说起喀什的那些“奇闻轶事”依然很开心。但他说那里不是帕米尔,没有自己的家。他回到村里后,大家一起喝酒跳舞庆祝他的平安归来。他和村民尽情享受欢聚的喜悦,在宴会结束后用自己仅有的积蓄买了一只猎鹰。

达德力夏带着家人在热斯喀木寻找每一寸可以耕种的土地。之后短短几年他就有了自己的羊群,而且羊群每年都会带来新的羔羊,再没有走失和病死的羔羊,羊群如同青草般疯狂地增长。因为没有虚伪,真实反而在帕米尔显得不再真实了。

达德力夏没有对我说起他在喀什所遭遇的欺骗,也没有说起自己的辛苦,仿佛那些都不存在一般,重要的是他又回到了热斯喀木。我很难理解他的思维方式,但这就是塔吉克人的思维方式。我感到了一种失落,或者家园的意义不只在于繁华,或者对于塔吉克人来说帕米尔远比喀什更好,更幸福。

帕米尔依然停留在人类“黄金时代”,没有律法,没有谎言。每一个塔吉克人都关心着其他人,因为没有一个个体是可以在帕米尔独立生存的。每一个人都是帕米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人与人之间的诚信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任何保证,因为帕米尔的众神在每一座山峰上俯视着他的子民。


梳妆待嫁的塔吉克新娘

塔吉克人的婚礼要热闹庆祝三天:第一天男女双方各在家里准备菜肴,亲威开始前来贺喜,礼品一般是4?6个馕,在馕上摆放衣服、日用品或首饰。母亲或长嫂在礼品上撒面粉,以祈吉祥。;第二天男女双方亲友各在本村唱歌跳舞,热闹祝贺;第三天是迎亲的日子,新郎会骑马或开车来迎娶新娘。(摄影/李翔)

 

婚礼

一个女人的分界人生

塔吉克女人的一生,以出嫁前后为两个不同的人生分界:未出嫁前,好姑娘的标志是勤快,一生所要学的生活技能都在这时完成;一旦出嫁后,回娘家的机会很少,而是自觉勤勉地操持着家务。

村里人们谈论得最多的是热娜的婚礼,对于这个只有两百人的村落来说,这是一件大事,是整个村落的节日。热娜就要出嫁了,虽然她才16岁。热斯喀木孩子的童年是短暂的,从模糊的孩提时代到成人只有短暂的几年。没有学校,只有伊力亚这个“赤脚教师”,童年的记忆像风吹过这片山谷一般不留痕迹。

在帕米尔高原一个人是很难生活的,人们之间的相互依存是高原上繁衍生息惟一的、也是最有力的保证;一个家庭需要夫妻两个人的力量来共同维持。婚礼近在眼前,家人都在为婚礼做准备。热娜和她的大黄狗坐在石头上晒着太阳,无聊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我走过去,大黄狗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又趴下晒太阳。

要嫁人了,但热娜丝毫没有一丝做新娘的喜悦。她向我抱怨大家都在为她的婚事忙碌,没有人理她,就连平时的玩伴也都不理她了。我问她喜欢自己的丈夫吗?热娜抱着她的狗说不知道。16岁在帕米尔是正常结婚的年龄,热娜的丈夫是一位21岁的塔吉克青年,小伙子脸上的青春痘透着和热娜一样的茫然。

热娜的婚姻并不是让所有人都感到喜悦的,我知道其中的秘密。她曾经的老师伊力亚的祝福带着一丝无奈。说起热娜的婚姻,伊力亚先是虔诚的祝福,而后,他又长长地叹口气望着他的羔羊说热娜要嫁人了,剩下的都是孩子,还要等她们再长几年,就像等待羔羊长大一样。我似乎开始理解伊力亚对于家园的怨恨。塔吉克人通常在本民族内部通婚,尤其是女人不允许嫁给其他民族,男子则可以娶其他民族的女子。伊力亚看看周围的群山说,不会有外面的女孩愿意嫁到这里。

热娜的父亲,族长吐尔地白克从不认为热斯喀木有什么不好,村里人的生活有什么艰苦。除了向我讲述他们塔吉克人的光辉传统外,他对自己女儿婚姻满意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他认为村里的生活很好,他时刻感激着帕米尔的群山,他说帕米尔给予他们的已经太多了。他们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吐尔地白克指着太阳说一百只羔羊也无法换取他在真主安拉面前的坦然。

塔吉克女人的一生,以出嫁前后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分界。未出嫁前,好姑娘的标志是勤快,绝少出门,作为一个女人一生所要学的生活技能都在这一个阶段完成。一旦出嫁后,回家的机会很少,除非有特别需要的理由。一旦出嫁,持家为本,勤勉在一个出嫁的塔吉克女人身上更主要的是一种自觉。若有女人在场,一个男人烧茶或提起壶倒茶,所有在场的女人会感到一种本能的不适应,角色的根深蒂固已成为每个女人对命运的自觉认同。

塔吉克人的婚礼至今保留着浓郁的生命暗喻。男女双方的代表约定婚期要宰牲,结婚三天,男女沐浴之后,更衣之前要宰牲,大典之前还要宰牲,无不渗透人们对生命欢悦的膜拜。此间,又以新娘的所有活动更具庄重意味。


草地上刺绣玩耍的母女

在塔什库尔干各地,可以随处看到闲下来的女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刺绣的闲适场面。塔吉克姑娘都精于刺绣,她们在帽冠、衣饰、被褥、围裙上绣上美丽的图案。千姿百态的大自然赋予刺绣纹样以无穷无尽的启示,纹样绣饰没有任何做作痕迹,一件件绣品如天生地设一般,充满了富丽之美。虽然所处的环境艰苦,内部世界色彩单调,但绚丽的服饰和丰富的手工艺品起到了和自然平衡的作用,她们对艺术的热爱和追求把生活演绎得色彩斑斓。(摄影/潘静)


新娘在进入婚礼的前一天就什么都不做了,干什么都有人陪,然后开始沐浴,由村里最德高望重的几位老妇人和女方伴娘为她梳头,静卧一夜,等到新郎家人送来嫁衣,再更换新衣,精心编结每一束发辫,最后裹一层面纱和一袭红绸巾,去新郎家三天后再由新郎揭去,每个细节都在强调男欢女悦作为盛礼的蕴意,充满神圣气息。婚礼第二天,新郎的坐骑备好,新郎先上马,然后在众人的歌声中和一片面粉的烟尘笼罩之下新娘上马坐在新郎之后,一个女人此后所有意味不同的人生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在帕米尔高原,女人因为能生儿育女而备受尊重。塔吉克女人生孩子有个不成文的惯例,第一个孩子必须回到娘家去生,希望借上一代女性的成功经验安全分娩。孩子一出生,同村的女人和远近的亲戚都来探望,礼物通常是两个馕和一块布料,还会特地带上一包面粉,尽数把这些面粉撒在产妇身上和屋里的四壁。在高原严酷的生存环境,食物被赋予了远比任何珍宝都神圣而崇高的蕴意,逢年过节或添丁喜事,纯白色的面粉便是人们心愿最完善的表述了。

在帕米尔高原,塔吉克人的人口增长率一直很低,婴儿的大量死亡是直接原因,这使塔吉克人对每个小生命的诞生十分敏感;塔吉克人对女人普遍重视,多少与女人能够生育这个事实有关,他们进门必请女人先进,座中也是女宾为先。同样的寓意也表现在丧俗中。塔吉克人遇有丧事,以老人的葬礼最为引人注目,这是对权威的认可;最具规格的是未婚女性的葬礼,尸体尽可能地裹着一袭鲜亮的绸缎,寄寓着人们对生命的无限哀伤。(引自刘湘晨《太阳部落:高原上的女人》)


帕米尔高原上的一户人家

在艰苦的高寒山区环境中,小家庭难以克服风雪严寒和资源贫乏等困难。半游牧半定居的生活方式,使塔吉克族传统的大家庭形式得以维系和保持。这里的大多数家庭仍然是几世同堂,常会看见那种老少相依为命、融洽和睦的场面。辈分最高的男子主持生产活动和家庭生计。父亲向儿子传授畜牧业和农业的生产技术和劳动技能;母亲负责教导女儿,教她们挤奶、烹任。(摄影/周敏强)

 

未来

一个族群的飞翔梦想

村民们开始规划族群的未来,纷纷把孩子送往塔什库尔干去接受现代教育;政府的卡车艰难地穿梭于帕米尔高原的各个村落,将那些愿意接受教育的孩子接往县城,让小鹰飞往更广阔的世界。

伊力亚趴在土床上盘点着他收到的学费,几袋青稞与一只牦牛腿。他抽着土烟,煤油灯晃动的火光把他瘦弱的影子夸张地刻在石墙上。他让我讲讲外面世界的故事。我说了很多外面的事,但他都没有兴趣,很久后他抬起头让我说说外面女人的事,我们相互望了一眼都笑了。只要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无法回避女人这个话题,我和伊力亚也一样。

伊力亚似乎并不爱他的家园,他断断续续斯地说着热斯喀木。他说这里什么都不好,寒冷的天气,贫瘠的土地,冰冷的石头。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群山阻挡着村里与外面世界的交流。在他的言语中隐约带着一种怨恨。他向我说起了喀什,他所去过的最遥远的城市,念念不忘地说喀什什么都比这里好。最后我问他想过离开吗,他慢慢地沉默了。

山谷中的夜晚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风声响起。伊力亚有两个世界,一个是热斯喀木,一个是遥远的外界。伊力亚对我说起了三年前他在喀什的故事,一个关于梦想和爱情的故事。在喀什的那个晚上,伊力亚不敢去宾馆住宿,一夜宾馆的费用足够换一袋面粉。他游荡在喀什的大街上,从一条街道游荡到另一条街道,试图去感受帕米尔之外的这个世界。

他说自己走到了一座有着一面玻璃墙的房子前,里面透着暗红色的灯光,有很多年轻女孩在里面。他被这个奇怪的房间所吸引,这时一个穿着黄色短裙的女孩走到窗前对他微笑,向着他挥手。伊力亚仔细地向我描述那条黄色短裙,仿佛就像斯拉木说起太阳一样。故事的结尾是美丽的女孩突然到来,伊力亚吓跑了。  

每个帕米尔的夜晚似乎都能听到众神的低吟,环绕在耳边化成夜风吹过青草的颤栗。我在思索那条通往外界的路在哪里?帕米尔最残酷的不是恶劣的自然环境,而是特殊的地理环境隔断了人们的交流。那些群山割碎了帕米尔,每一个村落都是孤独的碎片,太阳的碎片。那些梦想被群山所压抑,那些孤独凝聚在狭小的山谷中无法宣泄。帕米尔也许是一艘迷失的诺亚方舟,却不知该驶向何处?

每天黄昏,塔吉克人都喜欢聚会喝茶。一杯酥油茶,一支土烟就是一次聚会的开始。在那幽暗的石屋中时间像天空中凝固的云朵一般,人们沉默地吸着土烟。人们对于我的到来感到惊奇,却没人问我为何来这里,只是默默地把最好的酥油茶倒入我的茶碗。在他们很少的言谈交流中透露着这个村落简单的信息:库尔班家的两只羊跑丢了,哈拉罕病逝了,明年热娜或许就会为这个村落添个孩子??

苦难的对面就是希望与欢乐,塔吉克人的痛苦是压抑的,而他们的喜悦则是狂放的,就如同那些灰色山谷中的红色装束。严酷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塔吉克人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情感上都紧紧相依。族长吐尔地白克家举办了一场舞会,是献给阿瓦罕的。阿瓦罕的儿子阿里年初生病去世了,他是老人唯一的儿子。村里举办舞会一是祭奠逝去的阿里,二是鼓励年迈的阿瓦罕。

吐尔地白克家门口人们开始唱歌跳舞,鹰笛声响起,悠扬的歌声回荡在山谷中,村民们跳起欢快的鹰舞。帕米尔的圣山挡住了人们的目光,人们希望能像鹰一样看到这个高原之外的生活。伊力亚也在人群中兴奋地跳着,挥舞着双臂。阿瓦罕没有加入跳舞的队伍,收起眼泪独自离开。我跟随老人回到她冷清的家中,在家门口为她拍照。那个沉默的、饱经沧桑的老人抱着孙女凝望着我的镜头。一瞬间,这种人性的力量让我终于明白了塔吉克人对于家园的爱。

因为人们内心信仰力量的强大,所以面对困境与死亡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虔诚。但现实也有许多残酷和无奈,帕米尔之子将怎样面对未来?传统、文明、黄金时代、现代、乌托邦??相互交织在帕米尔让人迷乱,没有人有权利指引一条“正确”的道路,但至少可以给予帕米尔之子选择的权力。

作为最典型的高原文化类型,塔吉克人在替整个人类做一种最极端的体验和尝试,如同极地的爱斯基摩人和赤道周边的各个部族。在热斯喀木,生存压迫着每一个人,但人们依旧坚强而乐观地生活着,用鹰舞、鹰笛、手鼓演绎着真善美的交响。

近几年来,当地政府为了让塔吉克人能够有更强的能力抵抗自然灾害,为他们提供各种生活帮助;热斯喀木的村民也开始思考族群的未来,纷纷把孩子送往塔什库尔干去接受现代教育;政府的卡车艰难的穿梭于帕米尔高原的各个村落,将那些愿意接受教育的孩子接往县城,让小鹰飞往更广阔的世界。


教室外坐着玩耍的小学生

塔吉克牧民们常年在雪域高原上放牧,羊群停下来在哪里吃草,他们的家就安在哪里。交通条件艰苦,自然灾害时常发生,很多适龄孩子待在家里无法上学,有的只能在条件十分简陋的“马背小学”或“帐篷学校”读书,难以接受到完整的教育。2009年,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修建了现代化城乡寄宿制小学,并对义务教育阶段寄宿制学生给予生活补贴,让全县境内各个角落的孩子告别深山、峡谷中简陋的校舍,来到县城接受系统、完整的义务教育。(摄影/周敏强)

节选自《DEEP中国科学探险》2012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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