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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莽莽昆仑，再过衮衮九曲，黄河翻青海、越川甘、涉宁夏、上内蒙。丽矣，如“几”字一弯勾；雄哉，如神龙一摆尾。黄河从内蒙高原挟势而下，掉头猛扎进晋陕大峡谷，由北而南，一路开沟凿谷、卷石裹沙，其势莫不敢挡。谁知，一到壶口，数里狂澜竟然缩为十丈，一带长练倏忽跌落千尺······ 今秋来晋，心系吉县。下车之始，远望壶口。沿岸数里，壶上之天，如笼蜃景；遥岸之岭，如垂烟纱。耳际躁动，其声不绝，似海上春潮，似塞外奔马。临岸数步，即觉雾气卷面，一点两点，侵湿青衫，尤感寒气凛然。 余去夏泛舟雁荡大龙湫，昨冬探幽九寨诺日朗，今春穿行安顺黄果树，每每观瀑，必有评语。独此清秋，壶口望瀑，不禁哑然。 壶口凭岸而望，眼前无物，唯洋洋一派之水矣！黄河天上来，到此一壶收。两山夹岸，窄不过十丈，宽不盈半里。然，万里黄河焉能困于千寻断壁！此间，仿佛有河伯指挥若定。看那前队骇浪从头而越，翻崖而下。后队湍流层层叠叠，超然而上。左右两翼，惊涛拍岸，大地为之震撼；浊浪排空，苍天为之变色。 犹在拭去脸上水雾，忽听身后唢呐声声。回首但见，三五晋中老农，身着花坎肩、撒裤脚，手持唢呐，列队齐奏，喇叭声咽，直上九霄。
听此曲刚而不燥，俗而不媚，颇有雅趣。遂待一曲奏罢，上前与一老者攀谈。方知壶口唢呐早可溯至明嘉靖年间。昔年，文渊阁大学士石宝因直谏触犯天颜，左迁吉县，贬为乐户。大学士不以事卑而不为，移情鼓乐，研制曲牌，自此吉县唢呐不同俗调，自成一家。新制《朝天子》、《哭皇天》、《泣颜回》诸曲，煌煌有宫廷气，隐隐有不平声。 讲到兴起，老者不由得哼起小调：“大河向东流，路见不平一声喝”。不平则鸣，黄河如此，壶口唢呐、吉县先民，亦如此焉。 待老汉歇过，唢呐再起。此际，岸边一阵浪头掀来，黄河湍流齐鸣，飞瀑竞歌，与唢呐之音浑然一体、天然合拍，好一个《黄河大合唱》！ 遥想当年，正值抗日危难，诗人光未然抗敌演出，来到壶口。黄河滔滔，一入诗心，便化作万丈狂澜，遂成不朽诗篇――《黄河颂》。归延安，一经冼星海谱曲，遂传唱于青纱帐里、黄土坡头，直到长城内外、大河两岸。 那时延安演出《黄河大合唱》，汽油铁桶，能改作低音胡琴，铮铮然有金石之音；瓷缸饭勺，皆可为锣鼓齐鸣，丁丁然有铿锵之韵。 壶口北去十数里，今存克难坡，内有昭义祠，供抗战英烈之位。坡上望河亭前，一联曰：“裘带偶登临，看黄流澎湃，直下龙门，走石扬波，淘不尽千古英雄人物；风云莽辽阔，正胡马纵横，欲窥壶口，抽刀断水，誓收复万里破碎山河。” 自古，壶口虽险，青山遮不住，黄河从此逝；眼下，国难虽艰，盗寇名俱灭，不废万古流。 沉吟间，忽闻喧声，闻声而去，见瀑雨幻为虹桥，飞跨两岸。啧啧称奇间，恰听导游侃侃言道，此景即“长虹卧波”。此外壶口还有一奇――“旱地行船”，千百年来，船从上游而来，到此须离水登岸，人抬车载绕过壶口，方可续航。 壶口扼守黄河咽喉，故乃兵家必争之地。唐高祖李渊，起义伐隋，兴兵太原，欲出壶口，然苦无渡船。沿岸百姓听闻，早知李家父子素有仁爱之名，遂来殷勤献船。李渊得船西进，一定中原。 壶口之险，本为天堑，百姓襄助，暗度陈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之谓也。 一带黄河，不单关乎民心背向，犹是凝聚民族精神。港人柯受良壶口一跃，飞渡黄河，跨越海峡。一曲《我的中国心》，“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字字千钧，更是情牵游子、梦系天涯。
黄河，五千年来领唱者；壶口，一万里中最强音。看中国，不可不来黄河；看黄河，不可不到壶口。 2012.10.02 另附七律一首，拈韵“十一尤”。 【望壶口瀑布】 晋陕于兹裂，黄河几欲休。 喷虹飞断岸，卷雪洗清秋。 九曲回肠碎，千层骇浪收。 龙门凭此跃，誓作沧海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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