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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的那些鸟事

 全人亼 2012-11-16
嘴 里 的 鸟 事
桂  波
1
早先我一直怀疑徐非有杀马德平的动机。
整个大桥乡,甚至县上都有风闻,马德平和徐非的老婆赵清梅有一腿。本来那种事又没有第三者在场,马德平完全可以偷偷美了。只怪马德平不知道检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偷了一个情儿,到处嚷嚷,臭美得很,一时就闹得沸沸扬扬。好多有血性的汉子早替徐非产生了报复的念头,可是徐非却迟迟没有动手,大家也只好跟着一忍再忍。
我是县里下派到大桥乡锻炼的副乡长。马德平是大桥村的书记,在县里我就对他有不少耳闻。主要是围绕他的鸟说事,没一个正经,但是每一个故事都和时下流行的段子文化合缝合榫,给我们枯燥的机关生活平添了不少的乐趣。当然也有说马德平有本事的,大桥村是乡里首富村,在县里也排得上位。这话我爱听,还放在了心里一个人偷偷地乐。因我到大桥乡锻炼县里有一个要人发了话,让我联的就是大桥村,我一去就能掠人之美。这让我心头一阵窃喜,感到我的升迁也是指日可待。
我到大桥乡走马上任正是雨季,没日没夜地下着瓢泼一样的大雨,防汛一时成了省里市里县里乡里工作中的重中之重,层层签定责任状,谁的辖区出了问题谁就要自动摘帽子。我在县里时是做秘书工作的,一般不用担太多的责任,一到了乡里要独挡一面,生怕工作中出了纰漏,我可不想帽子还没有戴热就摘了,我向乡里的一把手刘书记请示,能不能陪我到大桥村去一趟。刘书记和县里关照我的要人关系挺铁的,他满不在乎地说,大桥村有马德平在,没事。你就放心的在乡里睡大觉吧。可是我还是不太放心。刘书记当着我的面拨了一个电话,问,你们那的汛情怎样?他听电话的那头说了一会说,好,好。新来的一个杨乡长是联你们村的,你向他说一说你们那的情况。刘书记把电话递给我说,马德平。我接过电话,马德平在电话的那一头很熟络地叫我杨乡长。我很受用地应了,问他防汛的情况。马德平绵绵不绝地说出一大串地名和水位,没有一个是我曾熟悉的。绵绵不绝的地名和水位不断地从我的右耳进去,又绵绵不绝地从我的左耳溜了出来,我一下懵了,说不出一句话。马德平在电话的那头可能有所觉察了,不再说地名和水位,大大咧咧地说,杨乡长,没事。你就在乡里放心睡大觉吧。大桥村有我呢!他的语气让我有些不快,我坚持要去看一看。马德平不再劝阻了,说,你过来看一下也好。我到汛里捉了鱼做全鱼宴候你和刘书记。挂了电话,刘书记没奈何地和我披挂了全身的雨具开赴大桥村。
到了大桥村,马德平让我们直接把车开上大堤,他就在堤上等我们。
一见到我们他就热情地招呼。他和刘书记已经烂熟,招呼打得没规没矩,当然他也没有冷落了我。我们在十分融洽的气氛中检查了汛情。真像马德平说的那样,一点问题都没有。大堤固若金汤,河里的水在警戒线以下歇着菜,大堤上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情况好得没法再好了。我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放心地到马德平的家里吃他老婆钱玉秀做的全鱼宴。
席间我们推杯换盏地对大桥村的防汛工作进行了肯定,马德平乐得一张嘴快要咧到耳根,他对刘书记和我的表扬去者不拒,还语出惊人,对这场让人提心吊胆的雨进行了感谢。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刘书记却见怪不怪,笑咪咪地等待他的下文。马德平对我吊足了胃口,慷慨激昂地说,我们要感谢这场大雨把书记和乡长一起下到了大桥村,让我们在连绵的阴雨中充分感受到党的阳光和温暖,让我们的工作和生活更有劲头了。刘书记早有先见之明地笑,我也跟着笑。马德平也笑,一张脸笑着笑着又变了样,暧昧得很。刘书记又有了先见之明。马德平压着嗓子说,趁着这场雨我又和赵清梅同床共枕了。
我虽然在县里时就对马德平的鸟事有所耳闻,但是从不曾想到他居然还敢拿到了桌面上赤裸裸地谈。我们以往也在酒席上讲一些段子,但都是书上写的、网上帖的、街头巷尾传的,总之都是说别人的事的,还真不曾见过像他这样真情演绎的。我指着他说,马书记,马书记……马德平鸟到眉梢说,这几天防汛值班,我把赵清梅安排和我一个班。昨天晚上我见堤上没什么问题,就一个带了几个人上堤转悠,让赵清梅先到值班室的床上休息。马德平又卖起了关子,停下来不说,一个人直乐呵,我也跟着心领神会地乐呵。马德平乐呵够了,接着说,到了下半夜,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赵清梅睡够了,就叫我。我偷偷摸到了值班室,赵清梅对我说,你进来睡一会吧。我一听骨头酥软得差点没站住。我扶着门框还在稳神,赵清梅却跑了出来,说,看你累的!你休息。我带人到堤上转。我还没有回过神,赵清梅已经带着人上了堤。我回过了神,就上了值班室的床。在赵清梅同睡过的一张床上,同枕过的一个枕头上美美地睡下了。就这样,我们同床共枕了!
轮到我回不过来神了。马德平指着我哈哈大笑,刘书记也跟着喷饭,我不太笑得出。马德平胳肢了我一下,又胳肢了我一下。我扑的一下笑了出来,一笑不可收拾。我们笑得勾肩搭背,笑得推心置腹。
钱玉秀端了一大钵的鱼进来,问我们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刘书记说,刚才老马说他在堤上见到了一条美人鱼。马德平跟着笑,钱玉秀笑着说,刘书记不要听他的。他没有一句正经话。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还乐。问刘书记关于马德平的一些鸟的传闻。刘书记笑了笑说,传闻,都是传闻。
2
汛期结束了,我抽空回了一趟县城的家里,和老婆小别胜了一回新婚。我的手还有点馋。老婆一把拨开我的手说,几天没见就变坏了。我腆着脸说,人家不是想你吗?老婆心里美滋滋的,打趣我说,在大桥乡就没有找一个乡下妹子?我昏了头说,想是想了,可是没有那个胆。老婆一下翻了脸,说,你们大桥乡的干部素质最差了。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很无辜地遭了殃,老婆说,你们乡一个叫马德平的书记最最坏了,和村里的妇女主任乱来。我一听就在心里帮马德平默认下了,可是我不想跟着趟了浑水,底气不足地说,不会吧!老婆认真地说,是真的,我亲耳听大桥乡卫生院的刘院长讲了。老婆在卫生局上班,刘院长我也认识,也是一个大嘴的人。
他讲地是赵清梅刚当妇女主任时的事。
赵清梅和徐非在田里干活,赵清梅突然肚子有一点疼,刚开始也没在意,想忍一忍,挺过去。可是忍着忍着到底没忍住,一头栽在了地上,徐非一下慌了神,把赵清梅直接从田里就弄到了乡卫生院。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把赵清梅送进了急诊室,都准备手术了,可是徐非却没钱交手术费。那时赵清梅刚当妇女主任,医院里也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愿为她担了责任。医生为了难,捏着手术刀爱莫能助。徐非着了急,作揖如捣蒜,求医生先给赵清梅手术,他回去拿钱。他让医生为了难。医院里是有规章制度的,谁也不肯坏了规矩。但是一群医生护士还是很热心地围了赵清梅出谋划策。让徐非找街上的熟人借钱,可是徐非街上没有一个熟人,医生护士也想不出什么高招,使出了最后一绝招,让徐非赶快回家拿钱,迟了怕来不及。徐非打动不了一群见惯生死的医生护士,只好擦掉了眼中的泪水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生怕赵清梅挺不住了自己一个来回。
徐非没头苍蝇的一头撞出了医院,远远的就看到了夹着一个公文包在街上晃来荡去的马德平。马德平已经当了多年的村干部,经常到大桥乡公干。徐非远远的就喊了一声,德平,救命呐!马德平跑到跟前问怎么回事。徐非就说了情况。马德平听了一个大概就冲进了卫生院嚷,刘院长,快救人。手术室里躺着的是我的人。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早围了赵清梅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刘院长一听了马德平的喊,认识的。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一下落到了脚后跟,如释重负的大手一挥说,赶快手术!医生护士都舒了一口气,有条不紊地进行手术了。
徐非守在了手术室的门前,马德平跟刘院长到了院长办公室询问情况。刘院长说,这不像是你的人吧?怎么肚子疼你都不知道?马德平摸着头说,这次不是我弄疼的。刘院长哈哈说,我知道。阑尾,你弄不到那。马德平问怎么样。刘院长说,没事,阑尾炎。小手术。马德平放了心。刘院长打趣说,怎么还有一个男人跟着急啊?马德平直哈哈。笑得刘院长有了臆测,说,哦,哦……就要恍然大悟了。马德平知道刘院长怎么想,也不点破,问,怎么样?刘院长已经笑得没有了眼睛,说,外表我已经看过了,还行。只是内面怎样我还不知道。要不我去看了回来再评价?说完站起来就要去看的样子。马德平连忙站起来一把捋住了刘院长白大褂的下摆说,不劳你的驾。里面我已经检查过了,比外面更好。刘院长不依,作势还要往外挣。俩个人就笑扯成了一团。刘院长没费多少周折还是挣到了门外,正要打个哈哈,可是一下不动了,一个哈哈也吞进了肚子。马德平闹得正欢,还揪着白大褂的下摆口无摭拦地说,里面真的比外面好。刘院长用手在身后摆马德平,马德平还叫,我真的不骗你。刘院长用手往门外指。马德平嘴里叫,见了鬼啦?踮了脚从刘院长的身后往外看。一张没正经的脸一下就僵了,门外站着徐非,一张脸铁青。马德平讪讪地笑,我是说着玩的,说着玩。徐非恨恨地说,玩你妈!说完扭头就走了。马德平和刘院长都没了兴致,俩人枯坐了一会,刘院长说,你要小心一下这个人。马德平强笑了说,没事。坐着没味了,马德平就要走。刚出了办公室门,刘院长叫他。马德平回了头,刘院长说,刚才那个人说你玩的是你老妈。说完扑地一乐。马德平也一扑,可是没有乐起来。
后来也不知马德平用了什么了威逼利诱的手段,也就真的没事了。
讲完马德平的故事,老婆总结,我看马德平这种人迟早要出事。我还想替马德平辩一辩,老婆接着说,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戴绿帽子的!我心里一紧,有一点认同老婆的话了。老婆说,你等着瞧好了。
老婆话头一转说,你在大桥乡千万不要跟那个马德平混在一起。我作不出声来。老婆见我不作声,瞪着我问,你是不是已经跟他混在一起了?我只好实说,马德平就是我联的大桥村的书记。老婆生气地说,那你赶快回去换一个村。我说,大桥村是乡里的首富村,还是上头发了话好不容易联上的。老婆明白上头的意思,不好再说。忍了一会说,你在大桥乡一定要洁身自好。如果你敢乱来……她恶狠狠地说,我让小李刀……她没有说完,只是很有威慑地哼哼了两声。她说的小李刀是县人民医院的第一外科好手,他手中的手术刀和小李飞刀一样也是例不虚发。老婆说这话的时候手隐隐有所指,猛地又似手起刀落。我双腿一紧,觉得双胯之间一片冰凉。
3
再到大桥乡我一直替马德平担着心了。我生怕他有了什么闪失,我和他可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和他在天上为一为比翼鸟还行,陪他下地做连理枝我可不愿干。
整日里我都提心吊胆,可是马德平却跟没事人似的,还是风流快活得不行,只要乡里村里的干部混在了一起,满嘴的荤故事依然绵绵不绝,还是喜欢卖着关子赤裸裸地亲自上阵,搞得大家都跟着快乐得不行。即使有一天太阳从西边出来,马德平那一天没了兴致,干部们也要撩拨他,如果马德平还是不让大家快活,刘书记就会看不过去了,亲自点马德平的将,非要把大家搞快活了不行。好几次到了故事的高潮,快乐忍不住了就要喷出来,我忍不住想打断了他,只是我不敢拂了大家的兴头,还是放了任他自流。
我曾想跟马德平私下里谈一谈,可是想了好几次我都开不了口,在大桥乡大家都热衷此道,连刘书记都亲自点他的将啊!我可不能孤立了。可是我又不能视而不见,看着马德平在刀尖上跳舞,他摔下来可是要连着我的。我只好在一边紧紧地盯着,帮他担着点。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我是真的没事,联上大桥村不知是我的福气还是我倒霉。上面布置了工作我只要同马德平一讲他就能立马办得服服帖帖,根本用不着我劳神,轻松是轻松了,可是我的工作能力一点也体现不出来。马德平根本不给我机会锻炼锻炼。在大桥乡我不好意思跟别人诉苦,回到家里我跟老婆发牢骚。老婆挖苦我,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用花一分钱的心思,马德平的成绩还不都记在你的帐下?想锻炼?你换一个烂村试试,操心死你。我一想也是这个理,我的同僚周副乡长联的下坡村,是全乡最差的一个村,一张小脸愁得都皱起了折子,头发也是一摸成把地往下掉。他每摸一下头发我都替他悬着心,怕他一把下来,头上只剩下一个瓢了。至于升官,我看他只怕做梦都不会梦见,能挨到告老还乡就不错了。想通了这个理,我心里舒服了很多,老婆还说,你就坐着等升官发财吧!我舒泰地说,升官就可以了,发财可不行。
心态一正,我就很放心地让马德平放开了手脚工作,当然我也没有闲着,我还替马德平担着心呐。我时刻关心马德平、关心徐非、关心赵清梅、关心周乡长,因为马德平曾让周乡长醉得很失了一回态、我还关心徐兰菊,因为徐兰菊是马德平的奶妈……
徐非一米七几的个,也还倜傥,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主。喝酒也豪爽,一口就能吞落一大杯,豪气干云得很。可是他就是让你想不到,不仅不找马德平的晦气,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猜拳,和马德平称兄道弟,酣畅了还勾肩搭背,像是穿了同一条裤子亲热得不行。可是我一眼就看出了徐非是在强颜欢笑。他的笑就漾在脸上,根本不是从心里发出的,他大口的喝酒也是在抖着狠,是想找人拼命。马德平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你都偷了别人老婆还真指望别人和你像连襟兄弟?可他还是当局者迷,轻易就相信了徐非的表演,根本对他不防范。我只好在一边暗暗帮他悬着心。我越看徐非越发现他行迹可疑,像是随时都要动手了。他和马德平一勾肩,我生怕他一把叉住了马德平暴露无遗的脖子;他的手往后一背,我又怕他拔出一把明晃晃的杀人刀来;他的脚一伸,我也怕是针对马德平的一个绊子;他走在马德平的前面,我怕他突然一个回马枪;他走在了马德平的后面,我更怕他抽冷子一个暗算……我被徐非煎熬得脸上也起了折子,一捋头,也是一大把的头发。可是我操了这么多心,徐非并没有一把叉住了马德平的脖子,也没有抽出一把杀人刀,也没有使绊子,也没有什么回马枪,更没有抽什么冷子暗算……枉我操了这么多的心。可徐非还是可疑,他还是随时都有动手的可能。看到他和马德平虚与委蛇,我在一边敲山震虎地笑,心知肚明的样子,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徐非也对我笑,他对我的笑里藏了刀。但我知道他迟早是要动手的。
如果赵清梅是我老婆我早就动手了!
赵清梅可是一个活脱脱的风韵还在的大美人。脸蛋美、身材美、气质也好,一举手一投足都能让你从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舒服,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和这样一个女人呆在一起,不要说整天骚烘烘的马德平,就是我也可能一个把持不住的。我没事就爱往大桥村跑,一来看着一点马德平,二来也可以围着赵清梅转一转的。好在我毕竟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还有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可以手起刀落的小李刀,所以我的思想总能在悬崖边上及时地车转了身,眼睁睁地看着马德平快活。
赵清梅的工作能力也强,在乡村两委的正确领导下,把大桥村计划外男女的裤腰带以下全整得清清爽爽,年年领奖领得手软。
赵清梅太让人馋了。如果她是我的老婆,我只怕恨不能把她拴在裤腰上,还敢撒了她的鹰?落得让别人快活了。我一准让她早早挂印而去了。
可是徐非偏不如我想,偏要让了赵清梅在大桥村有声有色地工作,让马德平偷得一身是腥。我一天天一醒来就往大桥村赶,只有看到了活生生的马德平我的心里才踏实。可是我白白担了这么多的心,马德平还是在春风得意,徐非还和马德平称兄道弟,他们还相濡以沫的和平相处。当我操的心一次一次地落到了空处,我也一日一日地度过我在大桥乡挂职的日子。我被日复一日的操心搞得很疲惫,有些早晨我起来,我不太想到大桥村去了,我侥幸地想,不会有事的。结果那一天也真的没出事,时间一长我慢慢地被侥幸麻醉了。我慢慢认为徐非表面还是一条汉子,其实是一个窝囊废。我有一点看不起徐非。偶尔,我也不太担心马德平和徐非了。
4
马德平虽然圆滑得像一条泥鳅,可是在大桥乡他毕竟树太大了,易招风。大桥村是乡里的首富村,也是乡里的样板村,上面要检查工作通常都往大桥村领,大桥村也帮乡里挣了不少面子。乡里对大桥村基本上是千依百顺,上面有了什么政策,只要马德平开口,都要先紧着大桥村。马德平也鬼得很,通常政策还在路上,他就洞悉了先机,坐在乡政府办公楼里等,政策一到,还没有拆封就被他打着包运回了大桥村。等到其他村听了风声,风涌而至,乡里已经是策去楼空,马德平正美滋滋的在大桥村独吞政策照顾了。大桥村就是乡里的特区,不富也没有道理!
在大桥乡最倒霉的村干部是下坡村的干部,最倒霉的乡干部就是周乡长了,他联着下坡村。一群倒霉的穷干部看着富得流油的大桥村艳羡得吞下了不少的口水。
乡里开会,刘书记总要对大桥村的工作进行表扬。马德平也会做人,他在乡里总要把大桥村的成绩说成是我的,好像大桥村离了我就出不了这么多的成绩。刘书记就欣然在会上对我也作一些中肯的肯定。接着刘书记就会掉转了矛头,把沉重地拖着全乡工作后腿的下坡村干部和周乡长一顿狠训,下坡村的干部和周乡长已经被刘书记训老了脸,一般不怎么往心里去。到了饭桌上,刘书记总爱把大桥村的干部和下坡村的干部安排在一起,搞得下坡村的干部有点坐不住。
马德平正得着乡里的意,嘴巴子也让大家快活,其他村的干部隔着桌都抢着向他敬酒。下坡村的干部看着神气活现的马德平有些想法就开始往心里去了。周乡长忿忿地伸手捋下一把头发端起酒杯要跟我干一个。我的年纪比他小,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可是周乡长又满上了一杯,要跟我双一个,我只好又恭敬不如从命。可是周乡长还要跟我喝。我看着情况不太对劲,周乡长这酒喝着有名堂,有一股气在向我撒来。我不太乐意了,周乡长,他凭什么向我撒野?马德平鬼精,见着气氛不对,立马端了酒杯维护我,抢着要跟周乡长干杯。周乡长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狠狠的一顿,举起双手同时用力地往前一斩,说,今天我们同大桥村拼了!下坡村的干部轰然应允。其他村的干部看戏不怕台高,生怕马德平软了腿,跟着叫嚣,老马,和他们拼了!马德平回了头看刘书记,刘书记头都没有抬,一个人在偷偷乐,他老早就跟我说过乡里的干部就是要野一点。马德平被挤兑得没有后路了,看大桥村的干部。大桥村的干部养尊处优惯了,跟着马德平什么时候受过这等鸟气,有人都偷偷尥蹶子了。马德平环顾一眼四周,很假地哈哈了几声,一拍桌子说,好。杨乡长坐镇,我们和下坡村拼了。大桥村的干部和下坡村的干部早等着这句话了,一时三军用命,觥筹交错地拼起了性命。跟着不断的有人搂着对手英勇地倒下,一边倒一边还拉着对手醉醺醺地说,我跟你同归于尽!看热闹的人就充了红十字协会的人,嘻嘻哈哈地抬了倒下的人往乡里特意安排的车里送。当下坡村的周乡长最后抢不住桌面还是倒了下去,马德平对我晃了一个立正,大着舌头说,报告首长,已经全歼了敌人!看热闹的干部们都轰然叫好,马德平还能茫然地向大家挥手致意。接着马德平很英雄地伸手一撩衣襟,抬了一个不太高的高抬腿,跟着迈了一个已经不太成样子的大步,等脚一挨了地整个身子都跟着软了下去,倒在地上很香甜地睡着了。笑歪了的干部七手八脚地把马德平抬上了往大桥村的车,往大桥村的车轰地一下开走了。往下坡村的车还在哼哼、哼哼地打不着火,司机小陈火得边骂边鼓捣。大桥村的车跑出了好大一截又倒了回来,马德平趴在车窗上笑嘻嘻地说,小陈,你发再大的火也点不着车的!小陈的绿脸一下倒乐了,马德平还说,要不我来帮你推车?说完也不开车门,扒着车窗就要探着身子爬出来。正围着小陈的车在看的干部忙拦住了他,帮小陈推燃了车。马德平向小陈冒着黑烟的车屁股一招手,说了一句,傻妞那那!干部们差点笑翻,马德平又向他们招了一下手,也说了一句,傻妞那那!干部们都笑翻了。马德平坐的车再轰地一下又走了。
大家也作了鸟兽散。
我痛快地睡了一个午觉起来,神清气爽。我到办公室转了转,没有事。我无所事事地想起了马德平,给他挂了一个电话,看他醉得怎么样了。马德平很快接了电话,口齿清楚地说,首长有什么指示?我倒愣了,一时想不起马德平的醉态,说,我怕你醉狠了,打个电话问问。马德平打个哈哈说谢谢领导关心,只要有领导这句话,马德平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我以为马德平还在说酒话,也跟着打了个哈哈说,你这个马德平,没有醉死,想感动死我啊!都是为了革命工作。马德平说,是,是,为人民服务!说完嘎嘎嘎地笑。我猜着他应该是没事了,一下想起了马德平曾说的一句话,说,在和平年代,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即使醉得只剩一息尚存,也要牢记为人民服务。马德平又嘎嘎嘎地笑,说,我这没事,不用领导关心了。你还是去关心一下周乡长吧,今天可能把他整惨了一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说,好。马德平又在电话的那头说,你就说我醉得人事不醒了。
5
办公室里没有周乡长,我一径寻到周乡长的家里。
周乡长正醉卧在床上折腾,趴着床沿排山倒海,排山再倒海……等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排得不行了,再也排不出一点像样的气势,可是他还像不死心,还趴了床沿不肯放手。他老婆皱着眉头拿捏着鼻嘴一脸愠色地拿着拖把、笤帚、撮箕、脸盆、毛巾帮他打扫战场。一屋子的烂醉味直倒我的胃口,我一个招呼打过去,周乡长的老婆很勉强地挤出了一点笑说,醉成这样,让杨乡长笑话。
我进周乡长的房里,没有地方好下脚。周乡长还趴在床沿作着最后的努力,周乡长的老婆生气地说,跟马德平喝,三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喝死你。周乡长不理他老婆,停止了努力,摊开一只手,喊,水,水。我忙端了一杯水给他。周乡长漱了口,慢慢睡正了身子,对我轻轻点了点头,说,你来了。我不好意思地说,都怪我。害你喝这么多。周乡长虚弱地说,不怪你。我是心里不痛快。周乡长老婆说,你不痛快?你什么时候让别人痛快过?周乡长竖了一根手指说,女人,烦。周乡长老婆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说,嫌我烦?不是我,你只怕死了都没人管。周乡长一脸的不耐烦了,我忙拦了周乡长的老婆说,嫂子,你先出去。我来照顾周乡长。周乡长老婆赌着气出去了。我回头看周乡长,周乡长的眼泪也涌了出来,说,我这乡长当着背时啊!连村干部都可以不拿正眼看我。马德平是个什么东西?我可是看着他个菜鸟长大的。我只好跟着点头。周乡长说,你不信?我当时还按着他的头吃过女人的奶呢!
我还真有些不敢相信。周乡长说,我不骗你。
马德平刚到村里做事的时候才二十左右,当团支部书记。第一次到乡里开一个小会,和村里的老妇女主任徐兰菊一起参加。那时的马德平还是一个小白脸,嫩得很,根本放不开手脚。一些老村官们就合着伙整他。马德平那时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三两下就抵挡不住了,左摭右挡一路落荒。徐兰菊看不过去了,就护了他个小犊子。其他村官还没有尽兴,不依了,让徐兰菊到一边凉快去。徐兰菊一挺大奶子说,他是我干儿子。你们不要戏弄他了,干脆来调戏老娘好了。其他的村官听了直挠头,徐兰菊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们可不敢放马过去。不过他们还是不信,徐兰菊怎么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干儿子了?就让马德平叫一声来听听。马德平那时也是到了穷途末路,被逼不过了,想着徐兰菊也是长辈,就识时务地叫了一声干妈。徐兰菊美美地应了。村官们扫了兴头,不乐意。周乡长那时在乡里当干事,能闹,就出了一个馊主意,要马德平的干妈不能白叫了,还得吃一口奶才算数。村官们都来了兴致,跟着起哄。马德平生死不干了,站起来要逃。村官们人多手众,把他捉得像一只小鸡,马德平拼死也挣不脱。一伙人把马德平擒到徐兰菊面前,围着徐兰菊不怀好意地笑。徐兰菊视死如归的一挺大奶子,说,有种的一个一个来。围着的人一下闪开了一半。还是有胆大的在周乡长的带领下强按了马德平的头在徐兰菊的隔着衣的奶上蹭了蹭,也算点到为止。一伙人正快乐得不行,徐兰菊忽然双手一捉,捉住了一个村官,嘿嘿说,该你吃了。一伙人顿时魂飞魄散,被捉的村官拼死挣脱作了鸟兽散。
周乡长叹了一口长气说,他妈的马德平也是一个人才,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呀!他当了几年书记,大桥村办了精米厂,还创出了响当当的大桥牌精米,他的大桥精米都销到省外了,还供不应求。他建了蛋鸡养殖基地,带动村民都养蛋鸡,现在每天都一车一车的鸡蛋往省城里运,挣的钱就像流水。大桥村的积累多得花不完,村里看病不要钱、上学不要钱、给村民买保险、年终还有分红,大桥村的工作他想怎么开展就怎么开展。就是白痴联上大桥村也能当上先进。我在一边听了直嘿嘿。周乡长看了我,一下醒悟,忙说,杨乡长,我不是说你,你是有能力的人。我只好还嘿嘿,周乡长又叹了一口气说,你要是联上我的下坡村……你试试,操心死你。那个书记连马德平一半都跟不上,从来就想不出一个好主意,安排了的工作也是一再打折扣。一棍子打出一个屁。还是闷的。周乡长伸手从头上薅下一把头发,摊开说,你看我这头发掉的。我趁机告辞,让他多养神。临出门,我对周乡长说,马德平还醉得人事不醒,我还得打个电话问问。我顺手带上了门,听到周乡长在屋里上气不接下气很辛苦地乐。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起床就听到有人打门,开了门一看,马德平和周乡长站在我的门前,像最亲密无间的战友,根本不像是昨天还在酒桌上拼过性命。马德平愁眉皱脸的在乐哈,周乡长却是神采奕奕的在乐哈。俩人说是请我一起吃早点。我一时还真摸不着头脑。
马德平皱着眉头说,昨天酒喝得太高了,死猪一样睡了一下午,半夜里酒劲上涌,心里翻江倒海,在床上折腾了半宿。天没亮就被老婆赶了出门,就一个人摸到了乡里。本想看一看周乡长,赔个礼,道个歉,寻一个同病相怜的,可是周乡长根本没事,不和我相怜。周乡长在一旁拍着马德平直哈哈。
早点马德平请。马德平开口点了一碗稀饭,说,请乡长本来该陪一碗好的,但是心里还在翻江倒海,见着油荤就晕,实在是吃不进去。只能稀饭就一碟酸腌菜对付一下,乡长们不要见怪,也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可着劲点。猪腰子汤行不行?补肾的。周乡长居高临下地看了马德平说,你这不寒碜我们吗?你吃稀饭,我们还好意思喝猪腰子汤?老板,给他来一碗肥肠面!说完嘿嘿地乐。马德平忙告饶,还是要他的稀饭就酸腌菜,吩咐老板快上两碗猪腰子汤孝敬乡长。老板高声应了,忙着去切猪腰子。周乡长张了张嘴,一摆手说,算了。我也来一碗稀饭。马德平不依,周乡长说,等你哪天能喝猪腰子汤了,你再请吧,今天算我陪你。马德平没法强撑只好作罢,说明天我再请两位乡长,都喝猪腰子汤。马德平和周乡长问我吃什么。我说稀饭。周乡长听了哈哈的笑,马德平没有笑对我直眨眼。
马德平真是一个人精,一肚子怨气的周乡长被他一碗稀饭就摆平了。
6
马德平的工作我不用担心,我现在就怕他的鸟整出什么事来。徐非可是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不能总帮他看着,再说我也有打盹的时候的。
只是我还没有怎么打盹,徐非倒像一直在打盹,让马德平活生生的快活着。看着徐非盹打多了,我就老产生错觉,也许徐非空有其表,其实天生就是一个窝囊废!错觉多了,我甚至促狭地想,也许徐非的东西不行,马德平正是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他和马德平称兄道弟真是感激涕零。只是这种羞于启齿的想法我只能闷在心里,我还是要看着一点徐非,虽然他越来越让我看不不上眼。
其实我会错了意。徐非这人不简单,他是一条真的汉子,只是他一直忍辱负重,为了大桥村的父老乡亲弄了一顶绿帽子在戴。只有真正进入了他的内心深处,你才能真正明白他屈辱中的伟大。
一天我又没事,又到大桥村转一转。不巧得很,那天有一个村民家里做喜事,村里的干部都去喝喜酒了,我一个人也没有见到,只好怏怏不乐地往回走。要出村口时迎面碰到了徐非。徐非热情的和我招呼。我当时心里已经有一点瞧不起他,就敷衍地点了个头。徐非拉着我还问长问短,当他知道我没有见到村干部要回转时,他不依了,非要尽一个地主之谊,让我吃了饭再走。我心里已经瞧不起他了,想着话不会投了机,酒也不能喝什么滋味,我就说不麻烦他了。徐非却认真地说,不麻烦,他正好一个人在家,正要找一个人陪着喝一杯。我还推,说赵清梅不在家,烧火也不方便。徐非神气地说,我常一个人在家。我烧火的手艺比清梅好得多。我看着徐非神气活现的样子对他更不待见了,一个大老爷们,好意思拿了烧火当个事说?我再推。徐非倒着了急,说,乡长是瞧不起吧。这话挤兑住了我,一下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但是我不能承认,我怕把他逼急了他跳墙,只好虚与委蛇地应了。
到了徐非的家里,他还真三两下整出了一桌酒菜。只是因为话不投机,我的酒喝得没滋没味。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徐非的兴致,他只是向我举一下杯就滋地干了,他也不强求我,我每次都像喝毒药一样皱着眉头抿一小口。几杯猛酒下肚,徐非的话慢慢多了起来。徐非又向我举杯,又一口吞了。我又耍滑地抿了一口。徐非突然对我亮了一下酒杯,说,你看不起我。我慌忙抓住刚要放下的酒杯,说,没有,没有。徐非说,我早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一时百嘴莫辩。徐非又贸然说,我真应该杀了马德平!我惊得手中的酒杯差点掉了下来,我胡乱抓住了说,你不要乱说!徐非说,我有时真想杀了他,真的。我一时吓坏了,原来徐非果然如我想的一样,早就产生动机了,现在酒后终于吐了真言。我一定要想法把他稳住,不然这一顿酒我只怕吃不好要兜着走。只是我一时张口结舌,真不知该从哪里开口,不能说没有这事,马德平早把这鸟事嚷嚷得县上人都知道了;也不能劝徐非把一顶绿帽子忍着戴了,一个大老爷们,谁能在这事上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不这样劝我又能怎样劝?我只好语无伦次地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徐非不说话,捏着空酒杯定定地看着我,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徐非冷不丁又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我手忙脚乱地满上了酒说,不说这,我们喝酒,喝酒!我一口干了,徐非也一口干了。我还倒酒,徐非说,杨乡长,你不用劝我。我又要和徐非干杯。徐非干了,说,杨乡长,你是一个好人!我说,是,是,我们再喝一个。徐非忽然伸手擦了一下眼睛说,杨乡长,你是有政策水平的人。有些话我不好跟别人说,我这心里苦啊!我忙跟着随嘴应合说,谁的心里不苦?我的心里也苦啊!!徐非抬头看着我说,杨乡长心里也苦啊?我只好硬着头皮说,苦啊!苦啊!徐非举了酒杯冲我说,喝,我敬你。我不敢稍稍拂了他的意,很爽快地干了。徐非重重地放下酒杯,打了一个酒嗝说,我冤呐!我跟着很体己地叹了一口长气,徐非自顾自地说,我的这个绿帽子戴得冤呐!我只好也跟着苦不堪言的样子。
徐非又喝了一杯酒痛不欲生地说,我根本就没有戴绿帽子!我惊讶得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以为自己听错了。徐非说,我是真的没有戴绿帽子。可是所有的人都偏偏认定我戴了!没有人能理解我。我这心里苦啊!我的心怦怦怦欢快地跳个不停,说,没有戴绿帽子好啊!有什么苦你和我说,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徐非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听得我除了和他喝酒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7
都是段子惹的祸。
大桥乡历来就有讲荤故事的传统,随着手机的流行开来,一时之间全国的荤故事都有了泛滥成灾之势,大桥乡更是不甘落后,段子文化更风生水起,一时甚嚣尘上。考核一个干部的能力强不强,会不会说段子还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马德平要在大桥乡立足,老要徐兰菊护着当然不行。好在马德平年轻,脑子好使,也能奋发图强与时俱进,通过一段时间潜心钻研,终于装满了一肚子的段子和荤话,说起话来比一些老村官还荤,立马就融入了大桥乡的干部队伍中,游刃有余地几个来回就当了大桥村的书记。马德平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拼了性命赤裸裸拿自己的鸟说事,让他一时脱颖而出,成了大桥乡甚至县里家喻户晓的人物。
那时马德平才三十多点,风华正茂,乡里的书记也不是现在的刘书记,姓陈,也不到四十岁,二人相投甚契,一时惺惺相惜,陈书记也常帮衬他。
也是时势造英雄,是县财政局的一个副局长成全了他。副局长带了一大笔资金到大桥乡公干,马德平嗅着了味儿,硬捞了一个机会陪。席间各个干部都使出浑身的解数,一时段子满桌飞,马德平更是巧舌如簧,从美国总统日本首相到大桥村的二黑的爹和他媳妇都被他荤得不行,副局长七荤八素的快乐,特别夸了马德平嘴巴能来事。马德平以为时机成熟,就把钱的事也当一个笑话说了,笑咪咪地等副局长水到渠成。副局长也笑咪咪的,可就是不就范,不许诺。马德平急得要死,可还是笑咪咪的,挖空心思将段子推陈出新。马德平说得嘴里都冒青烟了,副局长还不松口,马德平感到技穷,眼睁睁地看着副局长嘴里叨着一块肥肉就是不撒嘴。
马德平正绞尽脑汁,门外忽然有个人头一闪,是赵清梅。赵清梅到了乡里,听说马德平也在,想蹭了他的便宜摩托车坐回去,可是马德平的一顿饭老吃不完,赵清梅忍不住了看一看。当时的赵清梅比我现在看到的年轻得多,正对着门坐着的副局长眼睛立马一闪亮,问,那个是谁呀?一桌子的人都围着副局长的资金在转,谁也没有注意外面。马德平正背对着门,离门近,赶忙殷情地起身去看,挨着门框就见到了站在门外的赵清梅。马德平回头把一只手围成半只喇叭,压抑着声说,我老婆。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副局长热情地说,叫你老婆也来一起吃一点。马德平伸手就把赵清梅拉了进来。一桌子的大桥乡干部都哈哈的乐。副局长还在叫着加座。赵清梅的一张脸白里一下透了红。马德平不好意思地说,脸嫩,脸嫩!没见过世面!赵清梅用脚在桌子下踢马德平。
马德平顺势一下跌倒,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对赵清梅说,不是说好了今天晚上保证让你满意的吗?你还踢我!赵清梅的脸一下红透了。马德平还不依,拉着副局长评理,局长,我这小村官当得不容易啊。一天到晚都想着工作,特别是惦着我们的局长。昨天晚上老婆要我尽义务,我正一门心思地想着我们的局长,就没有多大的兴趣,老婆不依了,说我剥夺了她做老婆的权力。我只好同她解释,说我正在想着局长。老婆不信,说我一天到晚嘴里含着那个、那个……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个东西。怎么到了晚上又不骚了?是不是白天和赵清梅骚完了,晚上没劲啦。我哭天喊地叫冤,我是真想着局长呢!老婆问我想局长的什么东西。我还愣了,说,我不是想局长的东西!局长的东西有人想的,我是想局长手里的钱!
副局长带领大家笑。马德平的腿上又挨了几脚,他顾不得疼,呲牙咧嘴说,局长,您一定要成全了我。您要不给我钱,我今天晚上一准还要想您,又没法尽义务了。您也看见了,多好的老婆啊!也许就成了别人的想,上了别人的床了。马德平还抹了一下眼睛说,我这可是为了大桥村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副局长还真受了一些感动,脸上有了松动。马德平把一杯酒塞进了赵清梅的手里,说,局长,您就成全了她吧!赵清梅只好配合,说,局长,您就成全了他吧!副局长欣然端起了酒杯说,好,我就成全了你们。马德平也赶快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说,谢谢局长成全我们。他的腿在桌下又挨了赵清梅一脚。
副局长说,也不要高兴成这样,不要在这打情骂俏。赵清梅红了脸再不敢动脚。马德平陪小心说,对,对,晚上……晚上……一边用手掩嘴,合也合不拢。
马德平正快乐得要忘乎所以,半路里突然杀出了一个小程咬金。那天陈书记的老婆不在家,陈书记就让他儿子陈小宝蹭一餐公家饭。小宝刚十岁,还童言不知忌。跟着大家吃了,喝了,听不懂地荤故事跟着笑了。他很认真地看马德平和赵清梅两人演着戏。马德平和赵清梅的戏马上就要圆满谢幕了,他突然站起来指着赵清梅说,你不是马叔叔老婆!马叔叔老婆我见过!本来大功告成,洋溢着欢乐祥和气氛的酒席一下静得只听到一通怦怦的心乱跳。马德平伸手就想掩住陈小宝的嘴,可是已经亡羊补牢,晚了。他忙变掌为指,对着陈小宝说,小孩子不要瞎说。黑着我可能会搞错了,大白天的,我还能不认得我老婆?一桌子的人又都哈哈的笑了。陈书记也喝小宝大人说话时小孩子不要插嘴。马德平拉了赵清梅说,我们是原配加绝配!陈小宝不肯认输,说,我认得她,她是你们村专管男人的鸡鸡的。马德平汗下来了,怕陈小宝还说出更不好应付的话,双手比划成剪说,你还乱说我就让她剪掉你的小鸡鸡。陈小宝赶紧把小手捂在了裆前。大家又哈哈地笑。
副局长看着小宝搞的小插曲,瞧出了一些门道。他并没有想收回成命,他看着马德平还是有能力,也还是真想为村里做事,只是他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马德平,他很响地咳了一嗓子说,我一向反对弄虚作假,既然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这事就不慌着定,等调查核实以后再说。马德平急了,生怕夜长梦多,忙求助陈书记说,局长,党委政府都在这了,您要调查核实什么我们现在就座谈?!副局长装不太乐意,陈书记忙在一旁帮着圆情。副局长就送了陈书记一个顺水人情,说,他们两个倒底是不是俩口子?陈书记笑嘻嘻地不正面回答,说,这种事还能有假的?副局长又问同桌的人,大家都跟着打哈哈。副局长把大家的话基本敲到了实处,又问陈小宝,陈小宝抿紧嘴摇头。大家又笑,副局长也不深究陈小宝,对马德平说,你说你们是俩口子,你现在就做一件只有俩口子才能做的事让我看一看。我要眼见为实。一桌子的人都不明白副局长话的意思,马德平只好跟装胡涂,把着衬衣扣子说,在这做?不太好吧!要不我们立马回去把局长的指示落到实处?副局长不悦地说,你不要想蒙混过关。马德平还真为了难,不知怎样应付副局长的难题。副局长乐不可支地看着不知所措的马德平,说,算了,我不为难你了,你们俩口子就在这亲一个给我看算了,这个要求不过分吧?马德平看赵清梅,又看陈书记,又看一桌的同僚,大家先不作声,跟着就不太正经地笑。马德平直挠头,有人自告奋勇地说,马德平不亲我来亲。副局长看着马德平说,你要不亲就算了。马德平骑虎难下,看着陈书记说,真要亲啊?可是儿童不易的镜头!陈书记拍板说,亲一个。便宜你了。赵清梅慌乱地站起来想要逃,马德平一把抓住她说,老婆,这可是党委政府批准的。作势装作要用强,赵清梅一阵抵挡,马德平身上中了温柔的乱拳,马德平还笑,说我们在家经常这样玩的。手一松,赵清梅一溜烟跑了。副局长哈哈说,好,算了。难为你了。不要当我是傻子就行了。一时又其乐融融,推杯换盏。
后来马德平趁热打铁,摸了不少门子跑了不少路子还真要来了钱,一家伙五十万,办了一个小型精米厂,又不断扩大规模,还创下了有一定市场知名度的大桥牌精米品牌。副局长也因为扶助的资金盘得活,连连获得了升迁。
8
当赵清梅回家的时候,徐非已经跟我掏了他的心窝子,我们成了最铁的哥们。我和徐非正酒逢知己千杯还嫌少,赵清梅居然想阻止我们友谊的延续。徐非以从未有过的男子气概把赵清梅喝得哑口无言。我们重又把酒言欢。我和徐非正相濡以沫,马德平那个鸟人居然贼嘻嘻地笑了进来。徐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也只好拨刀相助,马德平双拳不敌我们四手,连招架都搞不过来。我们正快意恩仇,赵清梅尖叫着拉徐非和我。徐非挣脱赵清梅的手,吼道,你再拉老子连你也一起打!赵清梅大声说,你疯了!徐非吼道,如果不把他打一顿,老子真会疯。马德平忽然放弃了抵抗,喘着粗气对赵清梅说,你就让他打吧。让他出一口气。徐非打了马德平两拳,我也打了马德平两拳,马德平像一个死人一样。我忽然觉得没意思了,徐非先停了手,盯着马德平看了好一会,突然在马德平胸前打了一拳说,喝酒,喝酒!马德平也在徐非的胸前打了一拳,低着头坐在桌前。我和徐非也跟着入了席。马德平突然拿起桌上的酒瓶,直接把老白干往嘴里倒。我和徐非还在发着愣,赵清梅冲过来拦。马德平推开她,说,你就让我醉一场。马德平喝干了一瓶老白干,坐着没有动,我看到老白干渗透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突然晃了一下说,徐非,你今天打得好。真地打得好!不说你想打我,就是我也想抽自己。说完他真很响地抽了自己两耳刮子。
徐非端了酒往嘴里倒,我也端了酒往嘴里倒,马德平也端了酒往嘴里倒,马德平说,都是我的嘴犯贱!马德平又说,我他妈像一个小丑,总想着怎样取悦别人。
徐非又倒酒。马德平又喝了,他放下酒杯说,可是我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我还不是想为大桥村做一点事?全乡二十几个村,为什么我们就成了首富村?别人为什么把那么多的好处往大桥村投?还不是因为我装疯卖傻搏得了别人的欢心!
徐非也喝了酒,低头说,我知道。马德平又要了一杯酒,说,整个大桥村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但是整个大桥村我最感激最敬重的人也是你。没有你的牺牲也就没有大桥村的今天!徐非端起了酒杯,含混地说,喝,喝。马德平很响地说,喝。
马德平又说,我的鸟嘴也不是一张好嘴了!一天到晚含着鸟,张嘴就有骚味儿。那次赵清梅得阑尾炎你最清楚,当时她才当妇女主任,我和她连话都没有说几句,可是一张嘴就能瞎说。也是说惯了的嘴,硬拿了屎往身上蹭。结果闹得你很不开心。徐非张了张嘴,马德平拦了他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记得当时我还跟你发了誓,说保证以后不再拿赵清梅说事。
马德平又很无奈地喝了一杯酒,说,你不知道我当时忍得好辛苦?好多次嘴一张骚话就溜出来了一大截,我赶快伸手抄住了往嘴里塞。如鲠在喉啊!徐非耐不住又要说话,马德平又拦了他说,我知道还是我的错。那次我真是没有办法了!为了财政局那笔钱,我绞尽了脑汁,可是那个副局长总咬着鸟儿不松口,我当时心里已经没有一点谱了,嘴里完全是瞎说,赵清梅也是撞到了我的枪口上。马德平还嘿嘿地笑,我当时手里虽然在胡扯,但是心里也是直打鼓,不知道又该怎样跟你解释。只是当时也是骑虎难下,没法想这么远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没想到居然蒙混过了关,也还凑了效。马德平鸟鸟地笑。
徐非不痛快地说,结果你回来恨不得跪在地上求我原谅你,说你当时是怎样的不得已,又把自己说得多么的伟大,什么全是为了大桥村的老百姓!还发鸟誓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次,让清梅割了你的鸟蛋。结果你说话就像放屁,就一个响,全是没影的事。过不了三天你又兴兴头头地作贱了清梅。
马德平没了笑,说,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马德平狠狠地喝了一杯酒说,后来县里又来了人,都是有权的,咱一个也得罪不起。人家在县里听了我和赵清梅闹的笑话,又在酒桌上拿来撩拨。我明知人家是拿咱当猴在耍,可是我也不能不动须子,不能拂了人家的兴头,谁叫咱在别人手里攥着咱求着人家?我只好又添油加醋地乱说了一通。逗得一桌子的人哈哈大笑,也算是交下了一桌子的朋友。马德平又嘻嘻说,那次回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裤裆里凉飕飕的,生怕应了誓言要掉了鸟蛋。夹着腿根一路不安地回到了家里。一进家门,老婆骂我说,又灌了好多黄汤?连裤子拉链都不晓得拉了!我伸手一摸,还真一路开放到家了,能不凉飕飕的吗?
我听了哈哈的笑,徐非笑不出来,马德平也没有笑,说,当我面对你的时候,我真的是无话可说,我不知道我还能对你说些什么?我再也不敢给你什么保证。如果还有人要听我也只能一直说下去。但是我可以跟你说,我马德平这么做绝对没有私心。你可以看一看这些年村里的发展就知道了。
徐非一个人喝了一杯闷酒,苦笑着说,可是你风光!我呢?我白白戴了一顶绿帽子,全村里的人有谁瞧得起我?谁不说我是一个缩头乌龟?我让清梅不要当妇女主任了,可是你还不肯。
马德平也喝了一口闷酒,说,我和你打小同学,也只有你能明白了我,忍了我。换了任何人都不行。还有谁可以把自己的老婆拿出来让我开玩笑?马德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调侃。
徐非又闷闷地喝了一杯说,可是又有谁能明白我呢?我的委屈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
我站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热血沸腾地对徐非说,我能明白你!你是大桥村最忍辱负重的英雄!马德平也站起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慷慨激昂地说,徐非,我向你发誓,我和赵清梅之间绝没有半点私情。如果有违此誓,我马德平情愿死在你的手中!一直站在一旁的赵清梅居然也倒了一杯酒,动情地说,为了大桥村!我们轰然说,好!赵清梅率先一饮而尽,马德平跟着扬脖一饮而尽,我也一饮而尽,徐非也站了起来端杯一饮而尽。我们四人一起哈哈大笑,然后赵清梅看着我、马德平、徐非慢慢一个一个的倒在了地上……
9
我们能动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村里的赤脚医生给我们打了不少的点滴,当我们醒来的时候不至于难受得要命。只是徐非的家里已经被我们三人整成了猪圈,一股子馊酸味让人作呕,我们逃出屋外,不敢抬头看人,什么都晕眼。
赵清梅叫来了徐兰菊,徐兰菊是徐非的姑妈,帮了照看我们,她们熬了小米稀饭让我们吃。
我们低了头喝自己的稀饭,马德平的老婆钱玉秀寻了来,不满地说,又喝醉了。马德平不作声。钱玉秀突然大惊小怪地咋呼,你的脸怎么了?我跟了一惊,斜了眼看马德平的脸,马德平正伸手摸脸,摸到了一脸的青紫,一咧嘴说,喝多了,摔的。我忙低了头喝稀饭,徐非头也没有抬一下,一个劲地喝他的稀饭,钱玉秀恨恨地说,怎么不摔死你!马德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埋头喝他的稀饭。
马德平喝完了稀饭,起身要走,徐非抬不起头,说,不送了。马德平稍稍停了一停没有回头哦了一声。
喝了稀饭,感觉好了点,我起身告辞了回乡里,两腿软绵绵的,一路都像踩着棉花。一到了乡里我又软在床上睡下了。
等到再一觉醒来,我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了。只是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腻歪,我发现一身的力气没有地方使。原来我虽然没有事,但还一直操心帮马德平看着徐非,可是现在一场酒喝下来,我再看着徐非已经没有必要了。马德平和徐非相互理解得惺惺相惜,我再看着徐非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真不知道我在大桥乡还能干些什么!
我费尽心思,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我忙给马德平打电话。马德平接了电话哈哈说,杨乡长。好啦?我不好意思地说,老马,不好意思。你看这酒喝的。马德平笑得有些勉强了,说,杨乡长,不是有一句话嘛——理解万岁!我忽然感到心里有一点堵,我动情地说,老马,你这书记当得不容易!马德平也动了情,说,杨乡长,理解万岁呐!
过了好几天马德平才到乡里露面,脸上还有乌块没有褪尽,只是他又能谈笑风生,嘴里的荤故事还是绵绵不绝,还是能赤裸裸地上阵。他指着脸上的乌块兴致勃勃地说,现在的姘头难轧啊,看这脸上的纪念!听的人哈哈地笑,说,鸟头尝甜头,怎么大头尝了苦头?马德平很恍然,拼命地嘘,这话可千万不要说出去。那可是我的命根子!经不起折腾。大家笑得东倒西歪。马德平很风光地笑着四方作揖告饶。可是我看着心酸,笑不出来,我私下里找他谈,是不是由我出面把他和赵清梅的事说穿了。马德平低着头想了好一会说,现在这样正是投人所好,只怕一说穿就没意思了。我说,可是你……马德平强笑了一下说,我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是能于大桥村有利的,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上。不敢说把大桥村建成中国第一村,但是也不能没有这个想法。我还真对马德平刮目相看了。马德平打着哈哈说,我这话可从没有跟别人说过,杨乡长也不要笑话我。你如果真想帮我,就把你在县里认识的那些有能力的朋友介绍给我,让他们也为大桥村的建设出一点力。我说,老马,我真要跟你学着点。
从此我穿梭于县里和大桥村之间,帮马德平牵线搭桥,我也跟马德平学得一嘴的鸟话。星期六回到县城的家里,老婆说我粗得很。我嘻皮笑脸地问她,哪儿?结果那个礼拜我白回了一趟家。
只是我还没有马德平放得开,不敢赤膊上阵,但是只要马德平袒诚相见了,我必要为他摇旗呐喊,有时还能引着话头闹一闹,非搞得大家都尽了兴不可。我和马德平逐渐配合得天衣无缝,大桥村的工作更是蒸蒸日上。
大桥村在县里得了一个计生奖,刘书记让我带领马德平和赵清梅去县里领回来。
在县里我人头熟,马德平的关系也不少。他们一听说我和马德平还有赵清梅到了县里,一下就围了几桌人要作东,我们只好欣然赴了鸿门宴。
在酒席上一时酒来鸟往,我们三个人立马成了众矢之的,县里的人群起而攻之,我们很快被分割得彼此不能照应,只能在千杯万盏里孤军奋战。通常嘴里的酒还没有吞下,后面又站着十几个人排了队等着来敬酒,我被淹没在美酒美味的海洋里不能自拔。赵清梅也被一群人围在了核心,她拼死抵抗,生死不肯喝酒,可惜围着她的是一群白眼狼,没有一个安了好心,总锲而不舍地纠缠。我不断地听到赵清梅要沉下去的声音,我想游向她,只是拼了命也冲不出重围。马德平一时威风凛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边喝着酒,一边还哈哈着打听着政策信息,行有余力的一路喝将过去。等他终于喝到了赵清梅的身边,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伸手抢住了赵清梅的裙子,赵清梅大叫着揪住裙子。马德平站起来眉开眼笑地说,这个裙子摔人。大家都哄地笑,我踮着脚尖说,那裙子专摔老马。大家心领神会地呵呵笑,马德平满脸桃花灿灿地说,好,我来代她和大家喝酒。马德平顿时千夫所指,只能胡喝乱扛。
大家正闹得不可开交,县里关照我的要人来了,他是来给我长脸撑腰的,他先和我喝了一杯。我分开众人跟他介绍了马德平,他很给面子地跟马德平喝了一杯。我又给他介绍赵清梅,他又很给面子地端起了酒杯,赵清梅一时手足无措,马德平忙说,她不能喝酒,她不能喝酒!要人豁达地说,不能喝就少喝一点,意思一下。我也帮着做工作。马德平只好搓着手对赵清梅无奈地说,那就喝一点吧?!赵清梅只好端起了酒杯。要人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向赵清梅亮了亮杯。赵清梅只好抿了一小口酒。要人看着她又亮了亮了手中的空杯,赵清梅窘在当场,一咬牙喝下了杯中剩下的酒。要人说,好,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说,大家尽兴。我不防碍大家的雅兴,先走了。他专门回头对我说,小杨,没事多到我那里坐坐,不要到下面就生疏了。我忙相跟着把他送到了门外,他说了不少让我喜出望外的话。
10
等我又回到酒席中,马德平和赵清梅又陷入了重围,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人放过赵清梅,都要她意思一下。马德平还想护着她,但早被识破他计谋的县里人隔得远远的鞭长莫及。赵清梅因为破了先例,只好不断地和白眼狼们意思意思。马德平先还高声酣战,只是在一车轮又车轮的战斗中终究还是不胜酒力,声音慢慢弱了下来。赵清梅虽然只是意思意思,可是架不住人多,慢慢的几杯酒意思进肚,脸也变得酡红。她的酒量可能是真不行,突然放下手里的酒杯捂着嘴往人群冲开一条醉路,直奔了洗手间。我相跟着到了女洗手间的门外止住了步,我听到里面排山倒海可是不敢贸然进去,只有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县里的一个醉人从男洗手间里出来,盯着我看了一会说,男洗手间在那边。我贴着女洗手间的门听,说,赵清梅在里面吐呢。醉人哦哦地笑,说,你心怀鬼胎!我这就跟马德平说去。
我还在干着急,马德平踩着棉花进了来,身后跟了一大群的人。他一进来就抢到女洗手间的门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说,领导请回吧。这里交给我了。我见他醉醺醺的,不放心地说,你行不行?马德平又鸟了,还一立正,说,演习完毕再向领导汇报。一伙人又笑了。
马德平敲开女洗手间的门,赵清梅已经醉得不行,马德平忙扶住了。有清醒的已经跑去开房间。马德平架了赵清梅不太稳,我伸手要帮。马德平突然向我伸出一个手指,嘴里一嘟,严肃地说,任何人都不要想染指!一下子大家都笑翻了。
马德平歪歪扭扭地扶着赵清梅随女服务员到客房去了,县里的人还要缠了我喝,我可再不敢孤身涉险,就说好不容易回一次县里,想回家报效一下老婆。大家碍着要人的关系,不情不愿地放了我一马,互相捉对厮拼。
早在回县里之前我就跟老婆打过电话,说我到县里开会,可以在家里过一晚。我听到老婆从鼻子里软软地说,知道了!我早就心痒难奈。离了酒席,我忙着安排马德平,把他弄回去了,我好回我的温柔乡。
到了客房部,马德平和赵清梅的两个房间都关得严丝合缝。我心里一咯噔,马德平不会酒后乱了性吧?我忙用力地打门,可是两个房里都没有半分的动静。我两个来回敲下来心里又一咯噔,千万不要醉出了问题!我忙喊服务员。服务员跑来开了一个门,我冲进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床上也一丝不乱,根本就没有来过人的样子,我一下慌了神,想着马德平的鸟样子,完了,马德平和赵清梅只怕真是假戏真做了。我又敲另一个房的门,还是没有动静。让服务员开了门,我让她在外面站着,我一路招呼着进去,心也跟着一路扑通扑通,马德平假戏真做?醉出了问题?我不知道会看到哪一种结果……
鸟马德平!鸟马德平!
我眼前突然一亮,乐了。
结果是出现了第三种结果。
鸟马德平和赵清梅很香甜地醉倒在了一张床上!俩人的衣衫都很整,连鞋子都没有脱,相互勾搂着脖子睡得人事不醒。
服务员听到我乐,跟进来看了也乐。我支走了她。
我不怀好意地围着床转了转,突然有了一个妙不可言的灵感。我扯了一床大被把马德平和赵清梅盖了,只露出俩人相依相偎的脸蛋,我把两张脸摆正,掏出我的摄像手机来了一张特写,马德平和赵清梅在我的手机里香艳得很。
我收好手机叫马德平。马德平任我捶打也不给一点反应。我只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软绵绵的马德平弄到了隔壁的客房。摆好马德平,他还是睡得熟透了,根本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我只好给候在楼下的司机小赵打电话,让他放好了车上来照顾马德平,过一晚大家一起回去。
安顿好了马德平,我兴兴头头地回到家里,一张嘴乐得老也合不拢。老婆摸我的额头说,不烧啊!我怕又白回了家,不敢跟老婆说我的恶作剧,我就说今天上头给我小话听了。老婆听了也跟着乐,一个晚上我们都其乐融融。
第二天一早回大桥乡,马德平和赵清梅坐在车的后排勉强不起精神,和我招呼了几句就偷着闲养神。我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两人正儿八经的坐得开开的,脸上一个劲的憋不住地乐。马德平无精打彩地说,杨乡长一回县里就乐哈啊。我嘿一下说,你也不是吃素的。马德平不知我的话作何解,也没有了精神,就没有接我的招,只是在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我乐不可支地笑个不停,小赵不明白地跟着我笑。我拿出手机把玩,笑着说,老马,我在县里搞到一个好东西。马德平立马来了精神,坐直身子问,什么东西?是不是又有什么政策下来了?我笑而不答,马德平叹了一口气说,昨天太喝多了,没打听到多少有用的东西。马德平想的和我说的牛头不对马嘴,我捉弄马德平,说,一个非常好的政策,还被你享受了的。马德平问是什么政策。我忍着笑吊他的胃口说,我过几天给你看。
回到乡里,我偷着空躲进传真室,把手机中的像片传进电脑,制作出了两张清晰的像片。在像片里马德平和赵清梅还是挨得那样拢。拿着手中的像片我嘿嘿笑个不已,我不能想像马德平见了会是怎样一种表情。我一边窃笑一边细心地把电脑中的图片作了彻底删除。
回去后马德平追着我要县里的政策,我想好好地捉弄他,一直瞅不准好的机会,就向他搪塞,说办好了再跟他讲。马德平急了,说,小心生米被别人煮成熟饭了。我让他放心,这个米别人做不成熟饭。
我强捺了兴奋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机会。马德平和赵清梅一起到乡里开会,散了会吃饭,都面红耳赤地闹酒,我乘二人不注意把像片偷偷塞进了他们的文件袋里。马德平回去的时候,我拍了拍他的文件袋,意味深长地说,回去把文件好好研究一下,明天我们一起探讨探讨县里的政策!马德平高兴地说,好,我明天一早就来。我合不拢嘴地说,我明天等你。
11
我一夜都没有睡好,做着梦笑醒了好几回。第二天还在床上,马德平就给我来了电话,他说村里有一点事,他处理好了就来。我奇了怪了,马德平平静得很,难道他没有看我塞进文件里的像片?我点化他说,你把昨天发的那个文件好好看一看,县里的政策和那个文件有关。马德平说,好,好。我一定认真学习。我说,不仅要学习,还要深刻体会文件的精神。马德平说,是,深刻体会。我关了手机乐哈哈地爬起来,逢人就乐哈哈地等马德平来。
一直等到中午,我的腮帮子都快笑僵了,马德平还没有来,我更是笑得收不住,马德平一定已经看了鸳鸯照了,他一定心慌慌地糗得不得了。
我又辛苦地笑了一下午,马德平那头还没有反应,我倒忍不住了,马德平不会慌乱得失了措吧?吃了晚饭我实在忍不住,给马德平打电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是开一个玩笑,我也不想把他太整惨了。可是电话的那头空响,只听刀郎一个劲的在唱,你是我的情人……我又乐不可支了,还情人呢?有你挠头的!又捱了一会,天色暗了下来,马德平还是不接我的电话。我捉摸不定了,马德平的鸟还能捣出什么蛋来?我倒被马德平折腾住了,不弄一个清楚明白我怕一个晚上又睡不好。我看还有一点天色,就骑了摩托车往大桥村,亲自去糗一糗马德平也好。
我刚出了大桥乡不远,迎面就遇到一个人,我隔着老远就认出了是徐非。徐非慌里慌张的,居然低了头装没有看见我,我不乐意了,这还是我和他喝得醉成铁哥们的那个人吗?我把摩托车轰的一下刹在了他的面前。徐非吓了一跳,比哭还难看地笑,喊,杨乡长。我问他到哪里去。徐非慌乱地说去乡里。我说,天都黑了,你到乡里去找死啊!徐非哆嗦了一下,我懒得理他,问,你有没有看到马德平?徐非说不出话来,直摇头。我说鸟马德平电话都不接,也不知死到哪去了!徐非不说话。我一边给摩托车打火,一边说,你走吧,我找马德平。徐非刚要迈步,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也唱你是我的情人……我向他笑,都混上情人了!徐非用手捂住了兜口,挤不出半分笑。
我加了油门往大桥村走。徐非突然在身后喊。我停了车,徐非大笑着对我说,你不要去村里了,我已经把马德平杀了。我说了一句,神经病!徐非说,我是去乡里派出所自首的。我笑了一下说,你快去挨枪子吧。轰地一下加了油门就走了。
到了马德平的家里,钱玉秀一个人在看电视,我问马德平。钱玉秀奇了怪了,说,德平吃了中饭就去找你,说是有一个什么好政策。我也奇怪了,老马没有找我啊?我一直等到现在。钱玉秀不悦地说,一天到晚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谁晓得他又躲到哪里去鬼混了?你打他的电话看看。我又打马德平的手机,居然关了机。我偷偷认定马德平已经失了分寸,他搜肠刮肚也一定想不起怎么和赵清梅一被子盖了。我在心里暗暗乐着和钱玉秀告了别。
走了没多远我停下车,给赵清梅打电话,马德平一定是去找她了。赵清梅接了电话,说没有看到马德平,她刚给他打过电话,马德平没有接。我认定她在骗我,我问她在哪。赵清梅说在家里。她说她再打个电话试试。我说不用。
我一车骑到了赵清梅的家里,我倒要看一看她有没有骗我。如果她不在家里,那笑话更大了,只怕也跟马德平一起生生受着煎熬了!可是我还没有停稳车,赵清梅已从屋里迎了出来,喊,杨乡长,我刚给马书记打了电话,他已经关了机了。我笑呵呵地说,他妈的老马还人间蒸发了。赵清梅也笑了说,杨乡长找他有事?我随口说,还不是昨天说的那个事。我怕赵清梅盯着那个事儿问,就转了一个话头说,你是什么时候给他打的电话?赵清梅说了一个时间,我的心里突然一咯噔,她说的那个时间和我遇到徐非的时间差不多,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脸一下白了。我忙掏出手机发着抖寻徐非的号码。一键按过去,是一起一伏的最普通的铃声,徐非拒接。跟着关了机。
我眼前一黑,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徐非可能真杀了马德平。徐非兜里唱你是我的情人的手机可能就是马德平的。赵清梅扶起我叫,杨乡长,你怎么了?我稳了稳神说,徐非杀了马德平!快给派出所打电话,叫他们在乡里截住徐非……快组织村民找马德平……我还在胡乱发号施令,赵清梅晃着晃着倒在了地上。我手忙脚乱地扶,赵清梅软软地扶不起来,我的手也软软扶不动,我拼全力把她扶得坐在了地上,在她的身后跪下顶住。我紧着嗓子给派出所和大桥村的村长打了电话。喘平了一口气,我又跟刘书记打电话汇报情况。整个大桥乡一时鸡飞狗跳。
我们把大桥村翻过找,终于在苞谷地里找到了惨不忍睹的马德平,他一点也不鸟了,连气也不再出一口给我们看。大桥村一时炸了窝,村民蜂拥而出,倾巢追拿徐非。我又向刘书记汇报了最新情况,刘书记让我留在大桥村主持,他组织捉拿徐非。
我焦头烂额的在大桥村收拾马德平,县里的要人来了电话,劈头盖脸把我一通乱训,问我怎么捅了这么大一个娄子,他恨铁不成钢地让我在大桥乡呆一辈子算了。我嗫嚅说不出话来。我的大好前程可能因此就毁于一旦。
关了电话我忿忿不已,他妈的徐非!都是他坏的事。他也太会作戏了,一餐酒就把我喝麻痹了,还和他称兄道弟,搞得我完全放松了对他的戒备,结果让他钻了空子。我也太善良太相信人了!路上他说杀了马德平我都信不了,还以为是一个玩笑。
跟着不断有县里各部门的熟人打电话求证马德平的死讯,我肯定得连自己死的心都有了。他们都说,老马,那么能干的一个人……怎么会呢……唉……他们每一句未完的话都像刀子一样在我的心头割。
徐非真是老奸巨猾,县公安局乡派出所出了全部的警力,县里乡里也设了无数个关卡布下了天罗地网,可以徐非偏偏成了漏网之鱼,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在大桥村度日如年地过了几日,处理了马德平的后事。回到了乡里,我的心里一点也没有轻松下来,我真的很自责,我恨自己怎么没有看住徐非,怎么被他几句花言巧语就蒙骗了。
12
深夜,我还是无法入睡。突然有人轻轻地敲门,我问谁?没有人应,还轻轻地敲。我不情愿地开了门,一下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门外站地是徐非!徐非把我推进屋,我吓得大叫,你干什么?徐非突然哭了,说,杨乡长,我是来自首的。我愣住了。徐非说,我杀了马德平。我稳了稳神,也要稳一稳徐非,装体己地说,你怎么就杀了马德平呢?徐非擦了一把泪说,杨乡长,你最了解我。我为大桥村作了多少牺牲!我点头。徐非又说,不是忍无可忍,我怎会下手?我顺着他点了点头。徐非又摸了一把鼻子说,马德平是真的该死。他真给我戴了绿帽子!我一直蒙在鼓里。我说,不可能吧!马德平那人你也是知道的。徐非说,我先前也以为他是一个正人君子。谁知他人面兽心。我还是不信,徐非说,我不是乱说的,我这有证据。我疑惑了,莫不成马德平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徐非哭丧着脸说,他们不仅在一起,还照了像。我的心一阵慌乱,接过徐非递过的相片——马德平和赵清梅盖着一张大被睡在床上……我的眼前一黑。徐非说,这是我在清梅的文件里无意发现的……他们一直都有联系,我在马德平的手机上都查到了,那次遇到你的时候赵清梅正给马德平打电话……
徐非一直在说,可是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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