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成见对待历史难以公正 历来史学者对待历史不能说不认真,唯遇与其成见、主义相逆者则难以公正矣。比如欧阳修之新五代史,对梁太祖朱温,就很不公平。 读宋洪迈《容斋随笔》第三之卷十,有《朱梁轻赋》曰:“朱梁之恶,最为欧阳公五代史所斥詈。然轻赋一事,旧史取之,而新书不为拈出。其语云:'梁祖之开国也,属黄巢大乱之余,以夷门一镇,外严烽候,内辟污莱,厉以耕桑,薄其租赋,士虽苦战,民则乐输,二纪之间,俄成霸业。及末帝与庄宗对垒于河上,河南之民,虽困于辇运,亦未至流亡。其义无他,盖赋敛轻而丘园可恋故也。及庄宗平定梁室,任吏人孔谦为租庸使,峻法以剥下,厚敛以奉上,民产虽竭,军食尚亏,加之以兵革,因之以饥馑,不四三年,以致颠陨。其义无他,盖赋役重而寰区失望故也。'予以事考之,此论诚然,有国有家者之龟鉴也。资治通鉴亦不载此一节。”洪迈在这里,对于欧阳修之新五代史、司马温公之资治通鉴等,因为朱温曾经是一个农民起义者,鄙视之余,一并连朱温当了皇帝之后对老百姓轻徭薄赋等善政也淹没不提甚为不满。 洪迈在此没有具体给出这段话的出处,我查了一下,他所引述史料,盖出于旧五代史之食货志,之前其它史书也有同样记载,可见确有所本,非其妄发议论也。 从道学的角度写历史,对史料按照既定的道统标准取舍,难免曲解历史。文革中有历史学家号召“为主义研究历史”,结果不但否定了李自成,一并连革命家瞿秋白也变成“叛徒”。其根源就在于按照既定道统标准去剪裁历史,很难反应历史的全貌,有的甚至完全与历史相悖。 欧阳修等人在写到朱温个人品质时,皆提到梁太祖朱温的“淫乱”,所举的例子,就是朱温要儿媳妇侍寝,甚至病危的时候,其几个儿媳妇也日夜守在寝宫里,因此引出了杀父夺位的悲剧。老实说,我对这些记载甚有怀疑。中国历代夺权斗争中,对敌手的人性上的丑化为一大手段,影响所及,即使后人发掘历史真实并为其平反,最终也难恢复正常人的形象,此即所谓“批倒批臭”也。 和唐朝明皇比起来,那对待朱温就十分不公平了。我们知道,杨贵妃本来是唐明皇儿子李瑁的老婆,而且是唐明皇自己发了“文件”选定的,后来看见杨玉环漂亮非常,竟然想尽法子夺来当了自己的贵妃。这些都是有皇家档案记载的,铁板钉钉,没有丝毫值得怀疑的地方。但是,在历史和文学家们的笔下,这却成了一场伟大的“爱情悲剧”,就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了。之所以评价有如此之天壤之别,无非唐明皇是唐朝继承的“正统”,而朱温一个农民起义的小头目,背叛了黄巢,投降了唐朝,既之又取代了唐朝,居然建立了一个叫做梁的朝代,当了“梁太祖”,狗屎上不了台盘,欧阳修这样的道学家们怎能服气?笔下“春秋”一下子,就很正常了。 欧阳们就不想一想,大宋往上历数两千年,朝代更迭之初,那一代开国皇帝是“正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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