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所有者亚丝娜理所当然的,还有附带兼任增幅职务的我,以及引发该现象的当事人锻造师涅兹哈,一时半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假如周围有一名观众的话,可能会对现在这个冻结般得气氛做出点回应吧,如今,只有我们三人凝视着那个空空如也的铁砧。不对,并不是利益当事人的我,真正该想的应该是要做些什么,头脑中只有这样一个疑问……之前的惊愕占据我的脑海,其他什么都无法思考。 ——怎么可能啊! 睁大眼睛,这样的话在我脑海中多次喊出。 不可能啊。SAO这样的游戏中,武器强化失败的惩罚,只有“只消耗掉+数值的强化素材”、“+数值的内容【Property】发生替换”、“+数值下降一档”这三种。 也就是说,即便是最坏的失败,亚丝娜的“Wind·Fleuret+4”也只是下降到+3,不过这事的发生也不到百分之五。不,百分之五的几率虽然在MMO中常常也会发生……不过,至少也不会发生武器消失这种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啊。 砧板周围发出亮光的银色金属片,在数秒前还是亚丝娜的爱剑,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因为这些,都是我看在眼里的。亚丝娜把细剑从腰间解下交给涅兹哈,涅兹哈用左手拿着细剑,右手进行携带炉的操作,最后把拔出剑鞘的剑放入炉中。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任何可以的部分。 在静寂之中,散落在炉周围的碎片像是融入了空气似地,消失了。经由怪物的武器破坏技能稍微溶损的剑尖虽然有所破损但还是能够修复的,在刀身四分五裂发生粉碎的现象,说明耐久力已经全部消失了。也就是说——亚丝娜的爱剑,在这个瞬间,不光是眼前所见的粉碎现象,而是从SAO服务器的数据库中完全删除掉了…… 最后的碎片消失时,最先做出反应的就是锻造师涅兹哈。 把手上的锤子扔到一旁,如同弹起似地站了起来,朝着我们径直跑来,一次又一次的低下头。差不多从娃娃头发型正中分开的刘海下,传来了强忍着悲鸣似地声音: “抱……抱歉!抱歉!强化费全部退还给你们……真的是对不起…………” 对于连珠炮般得谢罪,当事人亚丝娜还是微微睁大双眼,毫无反应。我只好向前迈出一步,对着涅兹哈说: “不,这个……请稍等。在强化费用怎么着前我想让你先说明一下。SAO的强化失败……应该没有‘武器消灭’的情形吧?” 随后,涅兹哈的头停止了上下摆动,总算抬了起来。眉毛的角度向下倾斜到最大限度,耿直的圆脸强烈的扭曲起来。那表情是由纯度百分百的致歉之意所构成,因此我也无法在坐视不管了,不过我还是说出“没关系了”这样的话来。 取而代之,我极力保持着冷静,努力说出了以下的话。 “……我,是封测时期出身的,当时登在官方网站的游戏指南中,强化失败惩罚只有‘损失素材’‘Property Change’‘Property减少’这三项啊。这点毋庸置疑。” 说出封测时期的事情,作为“邪恶的封弊者”是不应作出的行为。不过,现在我也无法明哲保身了。随后我闭上嘴,等待着对方的回话。 锻造师涅兹哈,没有在继续做着鸡啄米的举动,不过视线依旧保持着很低的位置,用很细的音量回应道: “那个……在正式开服时,追加了第四项惩罚……可能是。我在之前也曾发生了……这样一次相同的现象。不过,这个概率,是十分的低的……” “…………” 话说至此,我毫无否定的话语。况且,假如涅兹哈在说谎,在我们面前,也不应该会发生“消失Penalty”的现象。这是强有力的证言。 “…………这样啊……” 我无力的说道,涅兹哈稍微目光上移,低声再度谢罪起来。 “那个……真的,要我做出什么补偿才好呢……——虽然我想给你们相同的武器作为补偿,不过我的仓库中没有‘Wind·Fleuret’……不过至少……我还是有一把等级【Rank】要低一些的‘Iron·Rapier’的。” 对于他的提议,我是不能做出回应的。于是乎把头朝左,望着一直保持沉默的亚丝娜。 细剑使垂着的头隐藏在斗篷的雨帽中,即便如此那左右摇头的动作依旧十分华丽。随后我重新望向涅兹哈,道: “不……没关系,我想这应该是我们该做的。” 虽然对于提出损失补偿的涅兹哈过意不去,“Iron·Rapier”是在第一层初始之街贩售的武器,在第二层使用多少有些力不从心。至少也应该是比Wind·Fleuret要差一级的“Guards·Rapier”作为代用品才行。 还有就是——本来武器强化就是有风险存在的,也不应该怪代为强化的锻造师。“Nezha's Smith Shop”的招牌上明确写上了现在以他的技能能够达到的成功率。即便是百分之五……不,“武器消失”这个,大概是百分之一以下的厄运才会引发的事件,这些全部都应该是我的责任。中午时,琉菲奥尔的“AnnealBlade”强化以+0这个破天荒的结局而告终,这件事最终可能让我陷入了不走运的境地。 我的回复,让涅兹哈一下子耷拉下了肩膀,轻声道出了“这样啊”的话。紧接着, “那个……那么,至少也该把强化费……” 随后他的手开始操作,不过我还是制止了。 “没关系,你也拼命挥舞大锤了,所以没有这个必要。玩家锻造师中,虽然敲击次数都是一样的,不过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认真敲打的人……” 我不经意间说出了这话,不知为何锻造师,突然缩起脖子。把双手猛的靠在身上,双手微微发出颤抖,拼命挤出了这样的话。 “……对不起……!!” 听到如此悲痛的谢罪声,我也无法再说些什么了。 我向后一步,催促着亚丝娜,总之离开这个地方。 此刻我方才觉察到本应是抓着我手指的细剑使,不知何时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左手。 * 亚丝娜依旧一言不发被我慢慢拉着总算是离开了东部广场,朝北走去。 这附近NPC商店,或者餐馆什么的都很少,用途不明的建筑——可能很早以前就准备当做玩家小屋来出售了吧——整齐的排列于此,几乎看不到行人。 在这条偶尔可以见到旅店招牌的道路上,我俩总之就这么朝前行走着。 目的地什么的,今后的行动方针什么的,完全看不到。身旁保持沉默的Fencer,由于强化失败完全丧失了和自己经历了许多次战斗的爱剑,可以确认的是紧握着我左手手腕的亚丝娜的手是那么的冰冷,僵硬,但究竟该做些什么才好呢,很遗憾的是,以中二网游玩家的阅历来说完全无法判断。能够理解的就是,“甩下这只手逃走”这个是最坏的选择。虽然想祈祷能够偶然出现一只拯救自己的援手出现,不过HP槽下方的“幸运Bonus”却早已消失了。 ——总之,还是不要在这么继续走下去了。 总算做出了这样的思考的我,看到道路不远处稍微宽阔地方设置着一张长椅,于是把那儿当做了目的地。 “那,那里有长椅哟。” 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在内心这么叫喊道,不过所幸的是细剑使没有觉察出我所想的事情,就这么无言的调转方向,悄无声息的坐了下去。手被她拉住的我也自动的坐到了她身旁。 树苗后,亚丝娜手指松缓了些,放开了我的手腕,啪嗒的落在了长椅上。 该说些什么才行啊。虽然这么想不过喉咙却变得十分狭窄起来。这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是在第一层的BOSS房间,以数十名玩家对对手,喊出那番“我就是封弊者!”这话的是同一个人。——不,还不止这样。我在第一层迷宫那儿,第一次遇见亚丝娜时,向着比此刻的表情要更加阴森逼人的她搭话的,不也正是自己吗。虽然只有“那招OverKill太多了”这样乏味干燥的内容,不过那时都能说话,这时就应该不会沉默才对啊。不,并不是这么简单。 “………………那个,啊。” 用拼上命的力气才总算打开了嘴唇,还好,话一出口之后的也自动地顺带出来了。 “Wind·Fleuret,很遗憾……不过,只要去第二层马隆后面的村落的话,那里可以有卖比那个更好的哟。当然也不便宜……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我也可以帮助你攒钱的…………” 如果这世界有MP存在的话,这一瞬间我一定是把所有的精神力都注入到刚说出的那番话上了吧,听到我的这番话——亚丝娜用就算考到她身旁都只能勉强听见的声音,做出了回答。 “…………不过。” 说出的话,仿佛在接触到夜色的瞬间就融入到了空气之中。 “不过,那把剑……我,只有那把剑…………” 我像是被藏于声音之下的某种音色吸引了似地,就这样望向了亚丝娜的脸。 斗篷的雨帽之下,被青白色的光芒映照的脸颊上,两滴透明的泪水,无声息地流淌而下。 ============================= 9 在如今近的距离看女生流泪,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不过,流泪的发生源全都是妹妹直叶,而且九成以上都是发生在很久以前,两人都在上幼儿园充其量到小学低年级的事了。最后见到她流泪,是在我被囚困在这个死亡游戏的三个月前,在剑道县大会上完败,躲在庭院角落留下的悔恨的泪水,不过当时我也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右手提着的便利店的袋子内掏出一个棒棒冰类的冷饮扔给了她。 也就是说,此时我应对“哭泣中的女生的技能”近乎为零,而且这还是一个没有任何选择的情况。不如说,我没有就这样逃走,就已经是值得表扬了。 ——虽然这么说,不过要客观地描写现在的状况的话,那就是亚丝娜低着头不断落下泪水,而在她身旁的我,则是一动不动的眺望着她,我还真是丢人啊。虽然我想着至少也该行动起来跟她说说话,不过即便我做出行动,储藏格内也没有棒棒冰之类的东西啊,假如要答话的话,我现在也还没弄清亚丝娜哭泣的真正缘由究竟在哪里啊。 主武装的剑在眼前破碎,消失掉了,这十分震惊,我也很明白。换做是我,假如挂在背上的AnnealBlade突然消失的话,或者也会像这样双眼吊白也说不定。 不过——说实话,我完全不认为亚丝娜是“这样的类型”。也就是说,把剑当做了自己的分身,为其着想,偶尔还会做出跟剑说话的举动来……也就是像我这样的人。 而亚丝娜倒不如说,剑对她来说只是战斗力的一环而已,假如怪兽那儿掉落了更加强悍的剑的话,她就会立即抛弃手上的剑。因为,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带着好几把买来的剑,毫不进行维护保养,用完就扔。 在那之后,仅仅过去了一周时间。在这七天之内,难道有什么事让她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了吗—— ……不。 不,理由什么的,现在去考虑也没有什么必要。她失去了在这七天内,作为搭档的独一无二的剑,并为此流下眼泪。这样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这样不就够了吗。 “……真是遗憾啊。” 我再次低语道,亚丝娜小小的背发出了颤抖。就像是现在才感觉到,亚丝娜的虚拟体,如同人偶般华丽似地,怀着这样的感受,同时继续说道。 “不过……啊。可能这话有些冷漠……加入亚丝娜要想在前线持续作战的话,不管怎么样武器总必须得不断更新。即便刚才的强化成功,Wind·Fleuret也只能使用到第三层。我的AnnealBlade也是,顶多到第四层的最初街道。MMO……不,Rpg就是这样的游戏。” 这话能否起到安慰的效果,对此我抱有很大的疑问,不过这已经是我尽的最大努力了。 亚丝娜虽然在我说完这话之后,依旧毫无反应,不过一段时间后,终于从雨帽中传出了零星的低语。 “我……讨厌,这个。” 放在皮裙膝盖上的右手,紧紧握了起来。 “……我一直都把剑当做道具……不,是当做多边形数据。我认为这个世界里所谓的强大,并不只限于自身的技术和觉悟。不过……在第一层,第一次使用你给我选的Wind·Fleuret时……虽然很不甘心,不过还是很感动。如同羽毛一般轻巧,如同被目标吸引似地直击过去……就好像,剑按照自己的意志,帮助我一样…………” 湿润的脸颊微微触动,嘴角渗出了微微的笑容。该怎么说呢,此时所见的这个表情,是我见过的亚丝娜所有的表情中最漂亮的。 “……有它在就没关系的,我,是这么想的。一直和它一起战斗。我还许下了约定,即便强化失败,也绝对不会抛弃它。要把最开始那时,我应该对那些用完就扔的细剑们的情感,全部倾注在它的身上,永远都会珍惜它的………明明都约定好了的…………” 新流下的泪水,滴落在裙子上发出细微的声音,很快就消失掉了。在这个世界,消失掉的东西是不会留下一丝痕迹的。不论是剑……还是怪兽……以及玩家。 亚丝娜摇了摇头,用近乎没有音量的声音,说: “就和你说的一样,剑必须得不断更换……我,也想去上层。不过……这不是很悲伤么。一起奋斗……战斗,生存……明明是这样的伙伴,却在不久后要舍弃……” 亚丝娜的话,唤醒了我的记忆。 黑色框架的小孩用自行车。二十英尺齿轮,六段变速。是我在进入小学时,自己挑选并购买的。对于这台小孩用的MTB,我异常的呵护喜爱。每周一次充气,被雨水淋了马上擦干,并对驱动部分进行定期维护。还把父亲自行车用化学药剂借来,对框架进行保养,做了这些稍有些过了的事。 因为这些,自行车历经三年依旧闪闪如新,接下来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可以说是灾难吧——因为自行车的尺寸已经不适合我,于是决定购入新的二十四英尺的车,而我那打算精心呵护的一号机,被告知要送给亲戚的男生。 小学三年级的我,进行了过去从未有过的抵抗。甚至还说出了不要买新车的话,到最后还拜托了熟悉的自行车店叔叔帮忙藏匿这辆车。 就在这时,车店的叔叔说了这样的话。你可以把这辆车的灵魂,移到新车当中。在哑口无言的我的眼前,叔叔拿出六角扳手,不一会儿便把右侧曲柄踏板取下,随后严肃的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这颗螺丝,是自行车所有螺丝中最重要得一个。所以只要将它转移到你的新车上,原车的灵魂也会跟着转移的—— 不管怎么说,当时那话对于小孩来说是十分易于理解的,就是这样,我现在骑的二十六英寸车的座椅以及踏板,都是从二号机那里转移过来的。 脑海中想起了这些片段,我对着亚丝娜说道: “即便与剑告别,也有着将其灵魂一同转移的方法哟!” “…………诶…………?” 朝着稍微抬起脸的细剑使,我竖起两根手指。 “而且,有两种方法。第一是,将Spec不足的剑变成铸件,将其作为材料打造新的剑。另一种,就是将其作为古董剑一直保存在储藏格中。不管是哪一种都有缺点存在,不过即便这样我想也是有意义的。” “缺点……?” “首先,将其变回铸件,这就要考验自己能否经受得住从怪兽那儿掉落的强有力的剑得诱惑。加入更换了那把掉落的剑,武器的血统在那一瞬间也就发生了改变。虽然也可以将那把掉落的剑还原成铸件,一同打造新的剑。……持续保存在储藏格内,当然会对容量带来压力。在迷宫中无法收纳道具时,这也是极其考验意志力的事项。以上两项,不管哪个,如果被实战派的玩家听到的话,可能会说这些都毫无意义并发出大笑吧…………” 话说至此我停了下来,亚丝娜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不过随后她抬起了头,用手拭去了泪水。 “……你会选择哪一项呢…………” “我虽是铸件派的,不过范围可能要更广一些…………不仅是剑,就连防具,饰品都是如此。” “…………这样啊。” 点了下头,细剑使再次微笑起来。这次的笑脸,比上次要更为明确,不过悲伤的神色依旧没有消除。 “……至少,能够把那把剑的碎片,变成铸件就好了啊…………” 亚丝娜低语道,对此我只得点点头。最初联系到亚丝娜心房的剑,已经化作碎片消失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取回其灵魂的方法………… 对于再次陷入沉默的我,细剑使低声地说: “…………谢谢。” “诶…………?” 亚丝娜并没用和之前相同的话语,回答我,取而代之的是把腿向前伸出,离开长椅站了起来。 “还真是晚了啊。该去住宿了。——明天,我就去买新剑,你能帮我吗?” “啊……嗯,当然。” 点头,我慌忙也站了起来。 “那个……我,我从你到旅馆吧。” 对于这个请求,亚丝娜微微摇了摇头。 “今天没心情回马隆了,就在乌尔巴斯这里住把。反正附近就有旅店。” 放眼望去,的确在道路不远处有着一个闪着“INN”字样的招牌。仔细想想,在失去了主武器的情况下,到圈外实在是太危险了。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吧,明天再去乌尔巴斯的集市寻找剑吧。 我点了下头,陪伴她到了只有二十米远的旅店前,看着亚丝娜租借了房间。我对着走上了二楼的她挥手告别。不管怎么说,我也说不出要和她住一、同一间房的话来。 而且,今晚我还有另外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回到街路上的我,向着南方——以很快的速度,朝着乌尔巴斯东部广场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