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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顾明道的悲剧人生(转载)

 西纳 2012-11-25
鸳鸯蝴蝶派“梅倩女史”

  大概大量接触女生的原因吧,顾明道一开始的文字,就对女性比较感兴趣,所以他以言情小说进入了通俗文坛。开始他以女性化的名字为笔名,为杂志《眉语》写小说。月刊《眉语》是中国近代女性杂志,于1914年创刊于上海,至1916年3月停刊,总共才出了18期。其内容主要针对女性读者,撰稿者亦多为女性,分图画、短篇小说、长篇小说、文苑等五类。封面有仕女画,或名妓名伶照,刊中插有画页,或是编辑同仁小影,或是作者小影,或是小说文章插图。此刊物多有桃色倾向,撰稿者即便是男性,也要起个女性的笔名,专写缠绵悱恻的文章,可谓“锦心绣口,句香意雅”。顾明道当年在此刊发表的言情小说,有短篇有长篇,用笔名为“梅倩女史”,以至于有读者真的以为作者是女性,还闹出男性读者向“梅倩女史”写求爱信的笑话。

  民国时期的女子生活,悲剧哀情是她们的现实生活,也促使了言情小说的流行。在民国初年,言情小说开始风靡上海,像张爱玲的母亲和姑姑,当年都是言情小说的忠实读者。这些描写青年男女相爱而不能的文字,哀婉凄切、催人泪下,自成一系,大约有着跨越前后二十年的“全盛”期,其题材和主旨被评论者概括为“卅六同命鸳鸯鸟,一双蝴蝶可怜虫”,也由此获得了毁誉不一的“鸳鸯蝴蝶派”的名称。当时,许多专登言情小说的报刊杂志,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像《红玫瑰》、《礼拜六》、《情杂志》、《紫罗兰》等等,不胜枚举。《眉语》的出版时间虽不长,却是典型鸳鸯蝴蝶派作家的阵地,这从《眉语》的前言中可看出:“……璇闺姊妹以职业之暇,聚钗光鬓影能及时行乐者,亦解人也。然而踏青纳凉赏月话雪,寂寂相对,是亦不可以无伴。本社乃集多数才嫒,辑此杂志,而以许啸天君夫人高剑华女士主笔政。锦心绣口,句香意雅,虽曰游戏文章、荒唐演述,然谲谏微讽,潜移默化于消闲之余,亦未始无感化之功也。每当月子弯时,是本杂志诞生之期,爰名之曰《眉语》,亦雅人韵士花前月下之良伴也。”当年苏州的范烟桥、周瘦鹃、顾明道等,都属于鸳鸯蝴蝶派作家。他们以动人的言情为主题,用那些骈四俪六的文句,哭哭啼啼的男女,藻采纷披的文体,获得了人们一时的青睐。

  渴望幸福热衷言情

  顾明道自幼丧父,又因腿疾致残,养成了多愁善感、不苟言笑的内向性格。多舛的命运,使顾明道对世情有其独特的体验。他在《啼鹃录》(顾明道早期言情小说集,1922年出版)自序中写道:“虽然人生之渴望者,美满幸福乎,无如花开只在一时,月圆难逢一时,不如意事常八九。同是圆颅方趾之伦,而能终身享甜蜜之光阴,不知忧愁为何物者,有几人哉。”顾明道在其不幸的人生遭际中渴望着真情,在其小说创作之初就热衷于言情,使他“愿为天下失意人写照”,在创作小说中尤为注重哀情,言情小说竟占作品十之八九。他的《啼鹃录》出版后,颇受读者欢迎,重版了7次。1926年夏,《啼鹃续录》问世,5年中也重版了5次。1929年1月,长篇哀情小说《美人碧血记》出版,又颇获社会好评。1929年10月,他的长篇《红蚕织恨记》问世,分上下两册历叙了小儿女的情场恨史。1932年8月又出版了短篇集《茉莉花》,均堪称言情力作。他还以虞山名士钱谦益与名妓柳如是的情史为题材,创作了《章台柳》,以清代名殊刘三秀的一生史迹,创作了《念奴娇》。还有《奈何天》、《蓬门红泪》、《花萼恨》等,皆极受欢迎。

  顾明道的言情小说以布局曲折,以言情细腻而见长,它虽属于通俗小说,却并不是纯粹的消遣游戏之作,它蕴含了十分深刻的思想内涵。正如当时的青年读者所评价的那样,“你的小说非独哀情,也可以说是醒世的”,“父母看了可觉悟,青年们看了可以借为自鉴”(周云英《啼鹃续录》序)。新文化运动的兴起,社会风气的转变,使男女之间言情之事,不再像过去那样局限于后花园私定终身。男女社交的公开化,社会关系的错综复杂,形成了“言情不能不言社会,是言情亦可谓为社会”的趋势。可以说,富于一定社会责任感的顾明道,其早期的许多言情小说,亦可视为社会问题小说。像1930年出版的言情力作《哀鹣记》,被时人誉为“空前佳妙之言情巨著”,凄凄切切,“是赚人眼泪文学”。它通过陆游与唐婉之间的爱情悲剧,揭露了地方恶势力依仗权势为所欲为、鱼肉乡里的黑暗社会现实。陆游的表妹唐婉屡受继母虐待,父亲死后继母将其许配当地一恶霸少年,迎亲时义士卢英保护她逃脱,送归山阴陆家,陆母为陆唐二人定婚。一恶少垂涎唐氏美色,唆使与他私通的淫尼向陆母进谗言,说唐氏命犯孤莺不宜配偶,陆母竟深信不疑断然解除婚约,并迫使陆游远出应试,将唐氏骗送至尼庵,使唐氏身陷淫窟。当淫尼、恶少准备迫使唐氏就范之际,侠士独孤策夜半逾墙救出唐氏,隐蔽于沈园中。陆游落第归来,唐氏已憔悴成疾。陆母得知真相后悔恨不已,将唐氏迎回家中,打算择吉合晋,唐氏却因病笃而逝。小说将言情、社会、武侠三方面内容贯穿起来,悲剧性的爱情故事,使顾明道的写作才华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国家多难时寄情武侠

  顾明道1923年开始创作武侠小说,是因为受到了平江不肖生(向恺然)在《红》杂志上连载的《江湖奇侠传》影响。《江湖奇侠传》当年确实颇为轰动,5年中竟长盛不衰,各地兴起了一股武侠小说热。顾明道觉得,既然人们都在忧虑国家多难、民不聊生,那么借小说中侠客形象以寄寓除暴安良、振兴华夏之理想,不失为一个好寄托。就如他在《武侠小说丛谈》中说道:“余喜作武侠而兼冒险体的小说,以壮国人之气”。其实顾明道在他的《哀鹣记》中,已有作者心志的自白,只是借了主人公陆游对侠士卢英讲的一段话:“我虽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是祖国如此危殆,敌人如此猖獗,心之忧兮,如匪烷衣,恨不能效鲁汪铸从军握场,汉终军请缨南越。足下既有此一身本领,岂宜埋没蓬蒿间,甘心坐视国家丧辱于虏廷,为亡国奴隶么……”于是,顾明道在小说中指挥那些男女侠士们,为国杀起敌来。顾明道是一个正直的知识分子,生性温厚热情,富于正义感;又是一个多愁善感、感知女性世界的人。恰逢军阀混战的黑暗时代,于是他愤社会之淫靡,哀国家之多难,常常挥笔不能自已。他的武侠小说,以语体创新而独树一帜,同时将传统的“以情入侠”和“以险入侠”捏合成了“侠、情、险”兼备,虽然尚嫌生硬牵强,其首创之功却不容置疑。中国古代的武侠小说,基本没有女人的地位。偶尔闪烁出一抹亮色的时候,比如清朝文康的《儿女英雄传》,里面出现了女侠,但仍是作为男性主人公的陪衬,满足男人妻妾成群花色品种繁多之需求的。此外不论历史演义中的武侠还是公案小说中的武侠,要么没有女性,要么虽有女性却没有爱情。顾明道的爱情武侠小说横空出世,用女侠情爱把读者引逗得情意绵绵。

  如果说,顾明道的言情小说往往以悲剧收场,忧愤得不到充分的宣泄,从而给人一种沉闷压抑之感,那么在武侠小说中,他则着力塑造除暴安良、铲尽世间不公的侠客形象,抒发了其锄奸诛恶、振兴华夏的理想。当年世人评价顾明道的武侠小说,可与向恺然(平江不肖生)、赵焕亭(绂章)鼎足而论。顾明道一生著有二十多部武侠小说,有以李自成起义为背景《血雨琼葩》,描写郑成功的《海上英雄》,刻画民族脊梁的《草莽奇人传》,具有抗敌之意的《国难家仇》、《为谁牺牲》等,描绘抗清志士的《磨剑录》,写海外冒险之事的《秘密之闰》、《海盗之王》、《海岛鏖兵记》、《海外争霸记等》。此外尚有《虎啸龙吟录》、《雌雄剑》、《侠骨恩仇记》、《怪侠》、《龙山争王记》、《红妆侠影》、《胭脂盗》等,《奈何天》、《惜分飞》等还由国华影片公司搬上了银幕。而最有代表性的,就是1929年在上海《新闻报》副刊连载的武侠小说《荒江女侠》,这是中国武侠小说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

  红极一时的《荒江女侠》

  顾明道创作的武侠小说《荒江女侠》,共为六集88回,书中描写了女侠方玉琴为父报仇,随昆仑剑仙一明禅师学习武功剑术,艺成下山;寻找杀父仇人飞天蜈蚣邓百霸,夜探苏州韩家庄,得遇同门师兄岳剑秋;从此琴剑相偕,师兄妹闯荡江湖,除暴安良,锄奸诛恶;最后剑胆琴心良缘天缔、百年好合的故事。《荒江女侠》将侠与情糅合在一起,“以武侠为经,以儿女情事为纬,铁马金戈之中,时有脂香粉腻之致,能使读者时时转换眼光,而不假非僻之途,不赘芜秽之辞,是以爱读者弛函交誉”(严独鹤《荒江女侠》序)。顾明道在“以情入侠”的同时,还不忘“以险入侠”。如写天王寺和尚奸淫掳掠,寺内设有各种机关、陷阱,岳剑秋孤身深入,被机关罩住,几乎丧生。同伴赶来相救,弄清机关的秘密,进入四空上人密室,以铁钵击毙四空上人,大破天王寺等等惊险刺激的情节,从而吸引了当年的大量读者。《荒江女侠》的创作,因其笔法新颖,文白夹杂而喜用时髦语,于是声名鹊起,随后由上海三星书局出版了单行本,书前并由苏州的范烟桥先生作了序、周瘦鹃先生题了辞。《荒江女侠》还曾被改编成戏剧,又被友联影业公司拍成过电影。

  作为首创男女二侠双双闯荡江湖之模式,《荒江女侠》对后世的武侠小说影响很深。武侠小说巨匠金庸先生,在幼年看到此小说就被迷上了。一连几天看完《荒江女侠》后,禁不住拍案叫绝:“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书!”当时的金庸才只有八岁,可以说,此书可谓是金庸先生走向武侠小说创作之路的启蒙之作。《荒江女侠》红极一时,不是没有原因的。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历史真实。虽然小说写的是清朝的事,但是透过小说的情节和人物关系,以及人物的情绪,还可帮助我们认识当时的社会现实。因此它不仅仅是供人们消遣娱乐,还有一种“策励民气”的作用。当然,上世纪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中国革命风起云涌的发展,已经使中国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革命文学也有了很大的发展。与革命文学相比,武侠小说的作用自然是非常有限的,不少武侠小说在思想内容上,甚至和革命的要求相抵触。《荒江女侠》这样的作品,虽然不能归为革命文学一类,也不能简单地把它归之为反动的封建糟粕,而应看到其中所包含的某些民主性的精华,应给予恰如其分的估价。所以在1985年,《荒江女侠》重印再版,并由著名苏州作家郑逸梅写了序。

  累走情侠间英年早逝

  抗日战争爆发后,为了避难,顾明道举家从苏州迁至上海,居住在八仙桥畔,后觉得那地方太喧闹,不适宜写作,又迁移至威海卫路的一条小弄堂里,并在那里写了《国难家仇》、《为谁牺牲》等爱国小说,写作之余还创办“明道国文补习馆”,又在上海国华中学任教。

  顾明道文思敏捷,一生写过五十多部以武侠和言情为主的小说,确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一位有贡献的通俗小说大家。但顾明道以言情小说进入通俗文坛,转入武侠小说创作后,仍然离不开一个“情”字,只不过各有侧重,或者侠中有情,或者情中有侠。可以看出,顾明道虽是一个嚼情圣手,却不是一个武侠高手,无奈之中,他往往只能以情补侠,让他笔下的主人公陷入情网之中,成为情侠。顾明道游走于言情与武侠之间,本就太累,加之身体虚弱,腿疾又是负担,晚上还要熬夜赶稿,白天又缺少运动,还要为了生计两处教课,终因过度操劳,患上了肺部重疾。1943年冬天,他解散了国文补习馆,并停止了笔耕。1944年5月14日,顾明道在上海病逝,终年四十八岁。

  临终前,春明书店出版了他的自述性小说《江南花雨》。书中主人公叫“程景”,顾明道自己原名叫顾景程,书中的主人公程景“清贫自守,煮字疗饥,卒至病骨支离,奄奄待毙”,这一系列的描述,其实都是顾明道自己的写照。在写到最后几回时,顾明道已病得不能执笔,便口述由他的门人记录,总算勉强成书。好在春明书店能赶印出版,还及时把稿费送达,让顾明道以充医药之需。据郑逸梅先生生前回忆,顾明道病入膏肓之时,尚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儿,稚弱不能行走,家人在忙乱中不及照顾,从木凳上摔了下来,颅破命殒,父女俩竟同归于尽,给人们留下了惨痛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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