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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茧花的手

 红瓦屋图书馆 2012-11-27
开着茧花的手
龚伟明
  龚伟明

  初冬的午后,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驶。我坐在车里望着江南大地,稻谷收割后的田野上一片静寂,菜地泛着青绿色。黑瓦白墙的农宅楼院在阳光下一闪而过,宅前的水塘里,泊着一条小船。

  江南水乡总会勾起我的回忆。

  我外公在90高龄的时候,仍手握钉耙,在宅前空场上翻抄金黄的稻谷,眼见一长条稻谷被轻溜溜地翻了个遍,他仍然神闲气定,让我们几位赶来看他的小辈十分欣喜。那一年,当我们惊诧外公还能如此干点体力活时,也明白他硬朗的身板来自一辈子的农耕生活。

  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一次外公来上海,到我家就把我抱上他膝盖。我觉得外公力气大,手掌宽大有力。我摸剥着外公手掌上的硬茧,从此有了一种坚韧的感觉。

  乡下舅舅也不曾离开田地。舅舅年轻时,即使冬天农闲,也不会歇手。我看见过他站在船舷旁,嘴里哈出热气,握着长长的竹竿,将篓网一次次伸入河里罱泥的情形。我国农村政策改革开放后,舅舅施展手脚的天地大了许多:承包过几年鱼塘养鱼虾,在鱼塘一角筑一间小屋日夜看护,虽然靠天吃饭,还受市场影响,但多少是属于“掘了第一桶金”的农民。后来,常熟招商城服装批发生意红火,村里人开始加工衣服,舅舅改变主意,开始骑黄鱼车拉货,从莘庄公路口到村里人家一回回来往。那时还是煤屑路,车开不进来,舅舅几乎每天起早摸黑,风雨无阻赚着辛苦钱,终于盖起了楼房。我看舅舅抽烟,手指露着裂口,裂口灰黑,对这种粗糙我却充满了尊重,它积累了财富。

  外公去世后,我们抽空去墓前祭奠。午饭后准备返沪,舅妈听我们说乡下的青菜好吃,要带一点回去,很高兴地说,这个可以可以,就是不值钱。舅妈将一棵棵刚从地里切下的青菜装进塑料袋,我张着袋口,触到舅妈的手,有一种尖利的感觉,有点儿刺痛。我不由得注视了舅妈的手,手指红而干裂。我感觉这双有着裂口和茧子的手,正传递着温情。舅妈一直笑着,尽量朝塑料袋里多装点青菜。隔着舅妈头巾下的白发,我似乎闻得到青菜的甘洌之气。我说:舅妈,我们吃着你开着茧花的手种的青菜,会咀嚼出人间淳朴可亲的滋味。

  江南的农屋几乎都是楼房,水泥路延伸到门前。舅舅依旧抽着烟,舅妈不再埋怨生活,他们已经脱离了苦闷的岁月。尽管他们的手还是那么粗糙,脸上却常常挂着笑意了。

  我继续望着高速公路下江南无尽的冬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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