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下是南靖县书洋乡的一个村，与永定县交界。我慕塔下之名由来已久。最初是从《闽西客家》一书中得窥她的“芳容”，后来又听说她被驴友们称为“福建的周庄”，可见她的遗世美丽。但我的塔下之旅却从去岁的夏末到秋凉，又到今年的春尽也未能成行。
突然决定要去，是前一夜站在家里的阳台上见月色清亮，遂思想起那个村落。第二日清晨6点，打起背包，坐上7点钟往南靖方向的车上路了。一路都在埋怨天气不对，因为去过的几个朋友建议，去塔下最好待月圆或桃花开时。可中午当我到达公路边的中转站———曲江———时，雨已经下起来了。心里想若是艳阳晴好，那么站在土楼的回廊里，望着或方或圆的蓝天白云该是件多么惬意的事情。
在曲江惟一的一家小饭馆吃了点面条权当午饭，先徒步去了河坑和石桥。傍晚时分到达塔下。塔下分塔下自然村和大坝自然村，一条小河将村子一隔为二，沿岸的土楼都保存完好。当晚宿在大坝村。去年秋天一个朋友来的时候，还得自带帐篷在外安营扎寨。今年我来，则可住进大坝村华侨捐建的小楼，一层是村民活动中心，二层除了大厅，有不多的几间客房。整座楼只有我一个人，推窗出去，对面是这个村子里最古老的土楼，修建于明代，而我住的是最新的，这感觉有些奇特。
在招待所对面的小杂货店与老板娘同吃了炒米粉、小春笋烧肉、红烧牛血后，我见雨势渐小，便出去散步。大坝有43座土楼，年代最久远的便是我窗外的和兴楼，建于明崇祯四年即1631年。最新的建于1929年。村子里有几座手工制茶作坊，使空气里都飘散着茶的香气。
夜晚的塔下，安静得只有流水声与偶尔的虫鸣声，一群鸭子在水面上欢快地游弋着。抬头，居然看见山上有一只肥壮的野猪冲进山林。这里生活的人家都是静静的，连电视的声音也很难听到。稀疏的灯光，在雨雾中远远望去，竟带着几分久违的温暖。这里离都市霓虹是那么的远。
不到10点，整个村子都沉入深深的睡眠中，只有几声犬吠，离这种寂静是太久太远了。经过一日徒步，想想明日更长的路程，能美美地洗个热水澡，坐在客厅里喝一杯清香的春茶，好好睡上一觉，那可真是享受呢。一夜的雨，时停时歇。在枕上，想起事关江南的那句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早起，雨不见停却更大了。打着伞在村子里闲逛。文选楼，三巴楼，晓春楼，稻孙楼，和贵楼……每座楼都有自己的名字，也蕴涵着当年建楼的祖先们的愿望，往往土楼大门前贴的那副对联上下联的头两个字便是楼的名字。想想这方圆有多少座土楼，竟也没有重复的一个名字，真是惊讶从前的消息互通。
土楼人都爱贴春联，春节早过了，走进土楼，触目所及依然是到处的红艳，真是把平常日子都过出了几分喜气来。就连废弃的空楼里，也是每个门户都张贴着，想来原来主人就算离开土楼，也不愿意这里荒芜着。进去那些土楼，人去屋空的，想起这里也曾经许多人家住着，不知道那些搬走的人，住进了单门独院，是不是也会想念这里邻里间鸡犬相闻的热闹与亲密。
他们的生活似乎也是闲适的，许是因为下雨，很多人家在打麻将。也有的在一楼的厅堂里泡茶。见了我，多数会热情地相邀，喝茶喝茶。从哪里来？来看土楼啊？见我拿相机拍个不停，居然有人问，你是学建筑的吗？五一的时候这里也小小热闹过几天，但现在村子里只有我一个外来的人。且他们对于一个单身女子来到这里，深感好奇却十分友善。
张氏家庙德远堂在山上。沿着青石板路而上，视野突然开阔。几十根石龙旗杆齐刷刷地伫立在青灰色的天空下，客家人崇尚读书，从前哪户人家有子弟高中科举了，就在家庙前竖一根旗杆，这在族人眼里，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德远堂有22根旗杆，大部分是清代所立，最近的一根是前两年为村里一个老太太100岁寿辰立的。庙宇前是一方月牙形的池塘。庙后绿草葱茏，大树蓊郁，可望见整个村子，是个风水绝佳之地。塔下自古以来是个富庶的村子，有许多华侨在海外，德远堂里那些在打牌的人与我闲聊起这些时很是得意。
坐在桥边土楼前的长木凳子上歇息，咬着我从城市里带来的惟一食物———一个苹果，我心满意足地看着雨水打在眼前的河面上。虽然我错过了桃花的烂漫，也不曾见到满月的清辉，但此时的塔下，是我一个人的塔下。烟雨迷蒙中仿佛回到我数年前小桥流水的江南之旅。记忆在思想恍惚中有片刻的重叠。当然，过度的旅游开发使得如今的周庄早已非昔日模样。而塔下，因为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至今还没有营业的餐馆。要吃饭，只能厚着脸皮，去土楼人家里“蹭”，更不会遭遇那些让人心烦的纠缠。
前面还有好的风景。我背起行囊，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塔下，往河的上游去。心里已打定主意，等今年夏天的某个月圆时间再重游塔下。驴行提示去塔下要趁早，赶在那里的民风还依然淳朴、去的人还不多的时候去，才可真正体会塔下的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