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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事丛谈

 昵称535749 2012-12-05

作者:在彼

1、厕所里的人身安全问题

孙猴子在车迟国扮作神像偷吃供品,却嫌原来泥塑的神像碍事,哄八戒将其驼到“五谷轮回之所”安放。那呆子气哼哼出力拖去一看,呸,原来是神殿后的厕所。

如厕,饮食男女之外,人生之大事件。然既少见学者著述,又罕诗人歌咏,实在因斯事不雅,文明人耻于言及。实在不得不提,也有许多代名词,解手、更衣、出恭、去化妆间都尚能理解,去“一号”是怎么回事?小清新式的“去唱歌”“去摘花”,也很容易让人误会,不仅是猪八戒兄才会上当的啊!

中国的考古学家发掘西汉的王侯墓室,就已经发现了很不错的厕所:坐便式,靠右手边贴心地装了石头扶手,两边落脚点还被刻成靴底形。除了不能自动抽水,跟现代制式差距已经不大了。但一般人家的厕所就很简单了,大多是跟猪圈连在一起的,可以让猪吃人的粪便维生,据说这样长出来的猪肉极为细嫩,又不用每日费力清理,是一举二得法。所以厕所在古代被称为圂厕,“圂”就是屋子里养猪。

现在去偏远的农村,还能有幸欣赏到这种古老的猪厕所。如果要尝试的话务必请小心。习惯了抽水马桶的现代人,于那种上无盖,四面透风的所在,踩着两根烂木头蹲在白色细小生物涌动的坑洞上方,绝对是高难度技术活,何况就在隔壁还有群豕的哼哼声,猪圈与粪坑是从下面一个斜斜通道相通的,一不留神,被某头脾气失常的猪先生从屁股下方一头拱翻,那就大事不妙了。

被猪拱翻,并不是上厕所时唯一遇到的人身安全问题。

据《左传》记载:晋景公因贪食当年新麦,肠胃不适,奔去如厕,不慎跌进粪坑而死。看来那时候的厕所,即使是在宫廷中,也颇为简陋,且竟然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与后世王公贵族们相比太寒酸了。而晋景公不幸成为人类史上第一个被粪淹死的国王。

直到公元十二世纪,才有类似惨案发生。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雷德里克一世的八位皇子及随从骑士,前往某城堡聚餐时,因人数过多将木地板压塌,集体掉进地板下面好几英尺深的粪坑里,无一幸免。那时候,通常只有贵族城堡里才设有厕所这种装置,被称作“私室”,通常位于主塔内或宴会大厅附近,比较有建筑头脑的人会将其建在护城河上方,这样可以使排泄物直接掉落河里。显然,皇子们去的这家城堡主人,并没有采取这种先进装置。不过就算是掉进护城河里,逃生的机会也不大。

苏格兰国王布鲁斯每天晨起必入“私室”方便,政敌就派了三个杀手专候在此,幸亏国王居安思危,去蹲坑也不忘携带武器,得已将卑鄙的敌人击退。这种厕所狙击战,实为下乘招数,时至今日,即使地痞流氓也不轻易采用,没的在江湖上堕了名头。

他的继任者们就没这样好运了。1437年,苏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遭到叛国者的追杀,他在皇宫中东躲西藏,最后躲进了粪坑里。并苦中作乐与不小心也掉进来的女仆嗨咻,不料被杀回马枪的刺客找到,活活被刺杀在内。据说国王陛下进行了十分英勇的抵抗,叛军首领不得不亲自跳下粪坑,和他进行了骑士的最后对决。

中世纪的欧洲城堡,在城墙上也建有“私室”,是留给士兵和居民们使用的。因为开口朝外,打仗的时候,敌军往往通过私室,直接攻入城堡,如果不幸正有人在此出恭,那真是非常悲摧了。

《酉阳杂俎》里记载了一个故事,书生李赤被女鬼迷惑,不顾一切地投身粪坑而死——这是什么样重口味的女鬼?其实不需神鬼作祟,粪坑本身就是日常生活中一个颇为危险的存在。像我们这批出生未赶上抽水马桶时代的人,童年记忆里,总难免有这样一位倒霉的小伙伴,当他或她经过时,总会引起大家的瞩目:“快看,那个掉进粪坑的人来了!”那时候都是最传统最简陋的公共厕所,最讲究的不过是一排水泥蹲坑,差的则只是埋在土里的大粪缸,上面架两块木板而已。倒霉孩子掉进去的通常是后者。

我有个远房表姐当年是小美女,可惜在奔跑嬉戏时,不慎一脚踏差,跌进菜地旁边的粪坑,被老娘捏着鼻子,用扫帚赶到附近的水塘,立逼着脱光衣服,从头带脚洗了好多遍,才放她回家。从此落下了个臭名。现在她女儿也上初中了,只要一回老家,众人还是必然要提起当年的粪坑事件。

最近看到新闻报道,竟然有幼儿因大人照管不周,大头朝下,扎进马桶溺亡,简直不知让人如何说起。总之世事莫测,即使上厕所的时候,也不要太得意忘形才好——这个说教式的结尾是跟日本人的《今昔物语》学的。

  2、小处不可随便

一想到古代没有抽水马桶,再热烈的穿越之心,也不禁消沉下来。如果实在被枪指着要去,只好去宋朝。宋朝的城市公共卫生工作很到位,人民也爱干净,到处有澡堂与公厕。每天,伴着朝阳之晖,被唤作“倾脚头”的人们就吆喝着来了,挨家挨户收集马桶内之物,集中拖走,卖到农家去当肥料。宋代的下水道与排污系统也十分发达,据新闻报道,江西某地建于宋代至今已九百余年的排水沟,不仅还能用,且比当代人做的市政下水还管用得多——咦,这可叫人情何以堪!

明清时代的京城绝对不能去,整个北方地区最好都别去。在厕所问题上,这个时期的中国人采取了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因公厕极少且收费,包括上下朝的官员在内,全体市民都只能随地大小便。收粪这一古老行业竟然消失了,妇女们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拎起马桶,黄白红黑汁水淋漓,往大街上奋力一倾。

想到美女们都随地大小便,真是够倒胃口的。但事已至此,什么也挡不住浪荡的文人们别有情趣,有人还为此写了小曲儿:“绿杨深锁谁家院,见一个女娇娥急走行方便。转过粉墙来,就地金莲。清泉一股流银线,冲破绿苔痕,满地珍珠溅,不想墙外马儿上人瞧见。”

“历史有时候是臭气薰天的。”不好意思,这句话忘记是哪位西方名人说的了。不过他说的是事实。若和中世纪的欧洲比起来,明清时期的京城卫生问题又实在不值大惊小怪。

至于西方世界,在厕所文明方面的进展,也是起伏跌宕,看不出其中有多少人类引以为荣的知识与智慧存在。早在三千多年前,克里特岛的国王米诺斯,就在他那伟大的迷宫之中,放置了可以利用雨水来清洁的冲水马桶。而公元前9世纪的古罗马人也开始重视公共卫生,他们通过下水道、夜壶、粪坑、公共厕所和放置在路边被称作加斯塔的小便瓶,来处理粪便。奇怪的是,经过蛮族入侵与基督教洗礼之后,欧洲人的卫生习惯反而变恶劣了。

中世纪欧洲几乎没有厕所的概念。无论妇孺,大街上随时掀起衣裙就地一蹲。粪便与尿液从每个窗台往出扔,经常浇得行人一头一身。恶作剧的少年故意用粪便掷砸行人取乐。伦敦的弗利特河被倒进去的粪便堵塞变成了街道。至于以奢侈与时尚高雅著称的巴黎——倾倒到城墙外侧的粪堆之高,使人们不得不加筑城墙筑,以防敌军爬上粪堆攻击巴黎城。伟大的“太阳王”路易十四,解决凡尔赛宫、卢浮宫和枫丹白露宫到处是大小便问题的方案,不过是带着侍从和情妇们每月搬一次家。

这种可怕的卫生状况加上城市人口过于拥挤,终于导致席卷欧洲、数年内致死三分之一人口的黑死病。黑死病过后,人们痛定思痛,积极寻找病因,终于发现,洗澡可能是导致瘟疫感染的重要原因。于是连贵妇人也一年不敢洗上两回澡。据时代记录:国王身上的气味活像猛兽,而王后经过时,你会以为走来了一只老山羊。法国最著名的时尚消费品香水,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即使赋予堂吉柯德的勇气,我也不愿想象以下的情景:诗剧中高贵优雅的淑女与骑士们,华装丽服下是经年泥垢,扑鼻香风夹杂势不可挡的体臭,由于也不洗头并大量使用假发,于是孳生大量小生物,风月场中,贵妇人请男宾为自己抓跳蚤虱子,竟然成了流行的调情手段。

文明进程就是这样奇怪。公元前三世纪哈拉帕人已经用排污管道处理粪便污水,而今天印度河流域的人们,却无视政府苦口婆心的劝诫,坚持着随地大小便,认为是天赐人权。今天的不少中国男人,在这方面也无法恭维,夜间行走路上,树后、墙角等僻静处,常惊现大摇大摆行使方便的男性身影,就算我这样见多识广的妇女,不小心瞥见,也颇为尴尬。

有则流传广泛的逸事,民国时期,于右任先生办公室附近的墙角常有尿渍,先生激愤之下,奋笔书了一张“不可随处小便”的纸条,贴于墙上。结果被爱慕其墨宝者将告示撕下,经裁剪排序后,裱成一幅“小处不可随便”的条幅,堂皇挂于家中。

话说回来,小处随便,本来就是人性之所好。我有一友张唐,身为高级白领,提起当年在太平湖上,烟波浩渺,一叶扁舟之中拉野屎之往事,则意气洋洋,推为人生之至乐,让人很是不齿。直到后来,我意外地从野史中发现,红顶商人胡雪岩就爱好拉野屎。他的习惯是每有便意,便令下人抬上轿子飞奔而出,上山,蹲到山顶风光绝佳处,一边悠然看风景,一边行这五谷轮回之事。完事后再抬下来。此事也是有权宜——不急就抬远点,急就抬近一点。看来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我这位朋友也前途不可限量。

一年去青海湖玩,四顾竟无公厕,正鼓噪间,导游小姐挥手曰:“天高地阔,人生豪迈,我们这都就地解决。”男士立即四散,女士们尤犹疑,奈何人有三急,也只好含羞带怯各寻出路。这样无拘无束地在大西北漫游了几日,回家之后,忽然忆及当时,天蓝如洗,风吹草海,我能观景而人不能见我,视野无限,鼻端唯有植物与泥土的清新……如此快意,人生敢有几回!不禁大为惆怅。

  3、当我们坐在马桶上时我们干些什么

“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欧阳修说。如厕而能使文思泉涌,这个经验很可疑,我试了一下,毫无结果。欧阳修的老师钱惟演自称:“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欧阳修的同事宋绶,其好学程度深为大家佩服,据说是“每走厕必挟书以往”,并高声朗诵之。

如厕读书,虽称风雅,也并非什么好习惯。臭气不提,像那种传统蹲坑,若非擅长蹲马步站梅花桩的练家子,那是绝对看不了几页书的。时间稍长,则双腿酸麻不可耐,需要扶壁而起。公厕墙壁岂是轻易好扶的伐!我还额外有少时将小说坠入坑洞的惨痛经历,因畏惧回家无法交代,遂偷来邻人竹竿往坑中尽情打捞,当然适得其反,那套《西游记》的中册,现在还残缺着呢。

如果把“厕上”自动想象为马桶,才可悠然自得地多耐些时光。虽然久了也难逃便秘、痔疮之苦。欧阳修的年代,有没有马桶呢?有的。据好古之人声称,此物从周朝就已经出现了。到汉代更已通行,用于小便的称为“虎子”, 而盛大便的则叫“清器”。而据南宋吴自牧所著《梦粱录》记载:“杭城户口繁伙,街巷小民之家多无坑厕,只用马桶。”又名马子、圊桶。

当时有位宗室燕王爷:“好坐木马子,坐则不下,或饥则便就其上饮食,往往乘兴奏乐于前,酣饮终日。”坐在马桶上吃喝玩乐,从早到晚都不肯下来。欧阳修说此事殊不可解,这位风雅的文豪不知道,在马桶上能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爱好辩论的古罗马人常排排坐在公共厕所的石制马桶上,滔滔不绝展开舌战,他们的将军乐于端坐在马桶上起草战斗计划。不拘小节的法国人继承了这个传统,流行在马桶上办公,号为法国礼仪,法王路易十五就将其精美奢华的马桶称为“事务之椅”和“必需之椅”。神圣罗马帝国的国王查理五世在马桶上出生,而伟大的歌手猫王死于马桶上。在中国民间,马桶又被叫作“子孙桶”,因为人们用马桶给产妇接生……

最可怕的,无过于日本动物行为学的开山祖师日高敏隆,精通二十余国语言,据他自己说全是在厕所里学的:“只是大便时读读外语书”——这是骗人的吧教授?!

既然马桶上能做这么多的事,为了让马桶坐起来更舒服,人们绞尽脑汁想了不少方法。

不用说皇家的享受总是最高端的。路易十五的黄金马桶雕满花朵,配以绿丝绒质地的座圈垫子,舒适得使人流连忘返。 慈禧太后的御用马桶,是一只金碧辉煌目镶宝石的大壁虎,人如厕时骑在壁虎背上,壁虎嘴里叼着手纸,壁虎腹内是干而蓬松的香木细末,便物落下,立即被香木末包裹,无声无息无形无味。

民间则更讲究实用。比较著名的有“眉公马桶”。眉公就是陈继儒,有明一代,打通江湖与庙堂的大师级人物,被封为大众偶像。民间对其崇拜到什么地步呢,将其坐的椅子称为“眉公椅”,衣服称为“眉公布”,爱吃的饼称“眉公饼”,连交往过的妓女都被称为“眉公女客”。

陈眉公曾制作过一种野外使用的马桶,底下中空,利于倾倒污物,这玩意当仁不让地就被称为“眉公马桶”了。起草《独立宣言》的富兰克林访问巴黎时,巴黎人民为了表示热烈欢迎,将他的头像绘制在尿壶上。富兰克林也只抱之理解的一笑。东方民族可不作兴这样的情感表达,所以另一位大文人李渔,就非常谨慎,眼见东坡肉、眉公马桶的惨案在前,他说,我也有些厕所中的小发明,可不敢公之于众啊!

不知道李渔的发明是什么。《闲情偶寄》中倒是谈到一则:“当于书房之旁,穴墙为孔,嵌以小竹,使遗在内而流于外,秽气罔闻,有若未尝溺者,无论阴晴寒暑,可以不出户庭。”就是在墙上打洞,把小便引到屋外去,这种眼不见心为净之法,也谈不上多高级吧!

清人曹庭栋在《养生笔记》中,提出建议,榀将日常人们所做的环椅改装成马桶:“大便用圊桶,坐略久,即觉腰腿俱酸,坐低而无倚故也。须将环椅于椅面开一孔,孔大小如桶,铺以絮垫,亦有孔如椅面,桶即承其下,坐既安然,并杜秽气。”倒不失为很适用的方法。。

最好用的,我觉得是这种叫“厕床”的东西。它带有靠背与四条腿,状如椅子,椅座上挖了个洞,大小正好可让人把屁股安放其中,平时就放在厕所里,当人如厕时,把它架到便坑上,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行事了。这个类似于便携式马桶的装置历史悠久,至少三国时代就能见到到踪影了:赤壁之战,黄盖中箭掉进水里,混乱中被东吴军队捞起来,一时也分不清是谁,就先扔到厕床上放着。军队中都设有此物,可见普及程度。这个东西,也许欧阳修就用它来读过书、催过文思也说不定……

现代生活中,抽水马桶绝对是读书人的恩物。唯一费踟躇的是,出版物太多,马桶读物反不易选择了。我家某人每逢出恭之前,便满屋如将抱窝的鸡一样乱抓,拿起这本不行,拿起那本又不行,非要找到一本合心合意的,才往卫生间冲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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