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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 长 寿 山 记 (黎 军)
从金台森林公园中心广场西行六七里，有一僻静之地，景好，名亦佳，曰“长寿山”。 仲夏一日，余因局促于书室之内甚久，游兴突发，意欲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轻翔步履，放浪形骸，遂就近探胜访古，到长寿山一游。
中心广场到长寿山，交通便利，路平旷，通车马。余却安步当车。沿途，树阴匝地，花草摇曳，亭台相迎，游廊相接，美不胜收，如在画中徜徉，虽烈日当顶，乃不甚觉。
渐行渐远，山渐深，草木渐幽。转过一道山弯，公路急转直下，长寿山突兀而现，草树葱茏，满眼蓊郁，长林远树，出没烟霏，观之，目为之明。路尽头，长寿沟也。
沟深而长，遥望绿波无尽，远与天合，不知其所止。沟中有水，泠泠有声，水流细瘦，浅而清澈，晶晶然如镜之新开；水中藻荇交横，虫鱼甚众；沟畔遍布杂花异草，姿态横生，虽村夫野老不能名之，故当地百姓均盛传：此乃白娘子盗仙草救夫之地。因其境过于幽深，人迹渺然，不宜流连，余稍留即去。举目四望，另觅佳境，见沟口的半山腰上坐落几爿屋宇，古柏森森，枝干如虬，屋舍俨然，气象甚古，屋檐院角幢节临风，彩幡飘荡，古朴而神秘。访诸乡老，始知乃赫赫有名的牛头观也。余大喜，欲进观拜谒。乡老告知，大路易行但尚远，沟底有小径可通观之侧门。沿乡老所指，余悚然而望之，隐约见一小径蜿蜒于荒草野蔓之中，斗折蛇行，似有似无。小道细如羊肠，皆红砖铺就，宽不足一米，荆棘纵横，渺无人迹。榛莽蔽空，仰不见日，其气森然，砭人肌骨。山风飒然而来，草木皆鸣，如波涛夜惊，暴雨骤至。行数步，只闻余橐橐之蛩音。余骇胆而惊心，毛发尽竖。余恐遭不测，便有悔意，欲退而求其大道，却又因不能极尽游乐之趣而于心不甘，遂放胆冒险前行，惶惶然曲折而上。
及既上，视野豁然开阔，得一平旷之地，乃道观之前院也，宝鸡市道教协会即挂牌于此。院中有碑六通，皆近岁所立。其五，乃捐助修观者勒石为记也，呈一字并立，与一巨碑遥相对峙。巨碑正面苍黑，甚为醒目。立碑者，全真教华山派玄裔弟子王理明也。
观不甚大，楼阁殿宇十余间，供奉道家所尊崇之诸神，均依山势而建，呈梯级分布，次第而上。殿阁之间有砖砌台阶相连，阶宽而平缓，以利游人畅行。其中，玉皇阁处，地势尤为峭拔，除砖砌甬道外，阁前又筑石为蹬。道观之景，因此磴而增胜。石磴五十余级，陡峭如天梯，与地面几近垂直，望之可畏，且阶面逼仄，仅容横放一足，两侧虽有铁链可供抓扶，但胆小者、体弱者、年迈者、心脏衰者、血压高者，恐难攀援。余虽已望耳顺之年，但因长年与体育运动结缘，不惧风雨，身手还算敏捷，且素爱弄险，遂手攀铁索而上下，如此再三，觉得既惊且险，别有意趣，其乐融融。
玉皇阁稍西之上，斗姆宫巍然而立，宫中供奉四头八臂的斗姆之神。斗姆，北斗众星之母也，司夭寿之事，道家称之为“消灾延寿大天尊”，善男信女常在此顶礼膜拜，祈嗣求寿。
斗姆宫之后，是主殿三清宫，供奉“三清”尊神：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院墙水泥砌成，上书红漆大字，触目赫然，乃道家训诫之语，其词曰：“立德不朽，大道长春，道尊德贵。”道教之中，派系庞杂，崇奉之神不尽相同，但“三清”尊神，各派共尊，无人非之。故诸殿之中，三清宫君临其上，地势之高，规模之大，香火之盛，庭院之敞，均以此殿为最。每逢正月初九，七月初七庙会之日，善男信女麇集于此，殿阁内外，台基上下，香烟袅袅，融融祥和，钟磬之音，响遏行云。
余进殿时，无香客，大殿寂寥，有道长出没其间，须眉皓然，面奕奕有光，其气充然，衣冠闲雅，盖有道者也。
从三清宫出来，坐石阶上小憩。石阶不染纤尘，清洁如洗。时当正午，游人寥寥，更显苍凉幽远之韵味。心静而生凉，虽炎夏而无暑气。闻于耳者，皆天籁之音，细微者，如涌暗泉；稍大，如奏雅乐；大风至，则如扬波涛。听之，耳为之聪，可解烦恼，涤杂念，祛疲劳。盘桓于此，优游以乐，似与造化相游，无外物以乱其心，令人久寿。
读碑文，观字画，与道长言，方知牛头观之来历。
此观历史悠久，建于隋唐年间，因其建在长寿山上，山如牛头，故以山形名之。观开光落成，马丹阳即在此聚徒传教。马丹阳，西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也，“全真七子”之一，世称“丹阳真人”，擅长诗文，工于针砭，传教授徒之机，为百姓疗疾祛邪，解病者于倒悬。四方百姓奔走相告，来此求医问药，积仙修道者络绎不绝。丹阳真人遂名声大噪，牛头观亦不胫而走，香火盛极一时。明清时期，牛头观增其旧制，成为关中西部道教胜景。后因战乱频仍，其楼宇殿阁，雕染画栋，遭兵车蹂践，废而为丘墟；继以左倾冒进之酷，十年浩劫之烈，其亭台竹树，铁索栏槛，被烟火焚燎，化而为灰烬。改革开放以来，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牛头观得以重见天日，昔日名观之泱泱气象渐现端倪。随着修葺规模不断扩展，游人与日俱增，善男信女来此烧香拜神，叩头许愿；探胜访古者则来此观光赏景，陶冶性情，研究道教，追溯历史。据道长言，重修圣母殿、灵官殿、山门等工程，正在筹划之中。待功成，道观之景象，可谓洋洋大观矣。
出观之时，日影已偏。下得山来，回望长寿山，细察，依稀有牛头模样。那牛头，卧于紫草塬上，神态安详，俯视渭河如练，静观往事如烟。余顿生感慨，造物之巧竟有如此鬼斧神工者也。
纵观金台森林公园，东与金台古观为邻，西有牛头宝刹为伍，两侧辅之翼之，平添万千气象，园之胜，不可尽状矣。（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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