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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日久，世界变得如此的小，乍一出门，世界还变回原来的大。将这句话拆开来，看到的只是一个片面的人生，而合并起来才足够完整。生命的复杂之处在于其简洁和繁琐是并存的，如何取舍，全看个人的意思。 这些年来，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也读到了各种说教，渐渐地离开了自己的身心，有时竟至完全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立足。也渐渐地开始懂得这被迫的生活是多么不适当，渐渐地纠正了这种种不当而使自己一步步地走回来。 这是一条艰难的旅途，仅仅是一个往返，可能是一年半载，也可能就是一生半世了。有时读别人的文字，这种时光蹉跎的感觉过于浓重，读到鼻腔里发酸，面对了爱人亲朋时也觉得孤独的情绪是常常有的。但因为读别人的书多了，对自己的生活就发生了警惕，举步踏足都小心在意了。 现在仿佛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谨慎了，因为时间实在是让人觉得无奈，它匆匆地带动了多少流变的事实，恒定的东西几乎是不存在的。 我清楚地看到了我们是怎么变化的，由小到大，由少年而至青年，中年，直至老年。一条条路途上，布置了多少我们事前看不到的荆棘啊，当在多少年后看到这些，或者做旁观者四顾，似乎离那曾经的艰难险阻都不是那么地遥远，有时会觉得似乎刚刚过去，如同昨天。 越过了生命的事实，所有的迷惑的局面都已呈现了明朗的事态。这就好比在年老的时候写自己的回忆录，多少刻骨铭心的事都可以看得透彻，仿佛再不会有什么物事可以令自己舍生忘死了，并且想起来年轻的时候也不应该有，这样想的时候我们的嘴角甚至微微轻笑，一副老油条的嘴脸。琢磨这些未必觉得可笑，可带了看穿世事的目光，带了让人温暖的纪念，以哀而不伤的调子去叙说，就觉得还是好的。 读书写作的历史真是过于久长了，连同记忆也铺排成了一个无边际的银河，但故事的叠加却只发生在个人的范畴之内。以前我们埋怨自己的经历甚少，离开世界的核心何其远。譬如是一个长长的午后，在阳光淡淡的照耀下,去遥想将来的日子，看到树影婆娑，山峰远矗，就觉得自己的视野还是不够大，因此才会带了钦羡之心去读书。读书时有一个直接的对照法，因此影响了我们的那一部分文字全是别人在有心无心的时候写下的。推崇于这种写作法，觉得它离自己的心地多么近。 当年轻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新鲜而让人好奇啊。带了这样一种经历的心情去过岁月，日日看到的一切也都是岁月。现在不可能会重新回过头去走路，也并非有别人的勇气去开辟一条新的路途。现在所经见的，其实在别的人那里，也已经是过去时了，但因为时间本身没有重复性，才终究还是成了唯一。目下在这里指指点点，别人是看不到的。如果仅仅是流连光景，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时光长河里的一粒尘埃罢了。 因为看多了这样的事实，所有的人早已见惯不惊了，但有时心中的紧迫感，完全是由静寂所惊动的。静寂会在屋子里待很久，因为窗子并非时时敞开着的，可即便是空气流动，但因为窗户的存在，也已经把我们与外面广阔的天地隔开，在这里就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世界。这个界限，在节假日里变得格外分明。 如果是在平素的日子里，我们在忙碌中不会停顿下来去想象这个世界。它已经在那里存在了，不论如何去行事都改变不了分毫。离我们近的是自己，离我们远的也是自己。 这个世界刻了长长的字，我们在行经的路途中会看到它，那字是扁的，细的，也会是粗直的，笨拙的，在家里时我们同样会看到它，那些字就与呼吸联结为一体，又化形为画幅、杂志、书报和一个人的脸谱。在家里与这脸谱对话，在外面与见到的人对话，时间或多或少地被这样的场景消化了。 在这时候如果我们问自己，心里便有一种感觉是需要向人倾吐的；看到自己被或大或小的世界弄得茫然失措，或者身心都觉得受到了困扰，不仅没有力量脱身，反而被这无边的形役牢牢地围拢了，会自心底里发一声叹息。我们毕竟是单独而且彷徨的一个个体，当时代的力量变得大起来时，就像一个个婴儿般产生出了对这个世界的畏惧。时代的力量从来都是大的，所以许多年来，生活的事实都没有大的改观,年龄其实也被这个时代的大势淹没了。 当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谨小慎微的，并且慢慢地习惯了这种状态，其实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这个世界会带着一种好奇的目光，注意到我们的样子吗？这也只是一时的遐想罢了。 坐了老远的车回来，走夜路经过有水的地方，那清凉的区域里发出好闻的味道，而周围的车辆彼此追赶着越向前去，极其明显地印证了时代的速度；因为夜里的困倦，还会有人发出轻微的鼾声，或许，这个世界就缩小到了一个酣睡人的梦中。我们是无法知晓它此刻的事实的，因为在身前身后，在这个车辆的更大的外围，天空中缀满了星辰，心里的复杂的恐惧便升起来了。这样的须臾，如果说懂得了这个世界，那都是多么愚蠢的说法啊，那天空看起来深邃而庄严，根本无法穷尽。 一天天地是这么过来了。夜里睡下时会被突兀的电话铃声所惊动，因为这个日子是忙碌的，工作的触须延伸到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当被职业所拽住时，离静止就又远了。在有事的时候想起来，静止是如此不可信的一个状态。就连夜晚都被切割得七零八落了。电话响了十多次，来来回回，事情总是没有结束的样子。等到处理毕，已经是将近午夜了。 在沉寂中是忽略了多少故事啊，即便是对于自己，也常常拘束于片面的了解而妄自下了断语。好奇心在阅读报刊的时候获得了部分满足，在与人交流中却很少去谈论理想了，只说生活的机会何其多啊，兀自耽搁了多少做事赚钱的光阴。这样谈论的次数多了，就会对自己的现状产生了不满，苦闷和焦虑混合而生。 用各自的方式安慰着自己，寻找着生命突破的机会，暗地里对某人大声咒骂，面对了某人时又满脸逢迎。离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是越来越近了，世故而且无情，离另一部分却越来越远。心身都变得复杂了，温情和谅解越来越稀罕难求。而去写别人的故事，毋宁说是在写自己，与其说是在写自己，毋宁说是在写这个大世界。宇宙循环，环环相扣，心结与整个世界是相通的。当说自己是在努力了，时间融通变幻，自然就有了抵抗之法。这许多年来，便是依靠这抵抗之法获得了生活，纵是风云激荡的日子，草木摇曳，而人却终是一天天地设法让自己心的世界安宁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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