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下旬，笔者随中国社科院政治学研究所“国情调研组”前往沈阳、抚顺进行了为期5天的国情调研。写下三段感言是以为记。
一、好大一个坑
下了火车，驱车摇摇晃晃地走了2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到达了抚顺。因为已经赶不上雷锋纪念馆的开放时间，我们只好改为参观西露天煤矿。号称亚洲最大的露天煤矿会是个什么样子？东西长超过6公里，南北长超过2公里，纵深200多米，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图景？一边听着解说员的“背诵”，从来没有看过露天煤矿的我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参观完煤矿博物馆之后，我们乘坐电梯登上了观景台。透过玻璃，（尽管隔着玻璃总是觉着没有那么爽），终于看到了大坑的一角。
好大一个坑！面对这个望不到边但是能够见到底的巨坑，我不得不惊叹天公造物的神奇——天公竟然在这块土地上“构造”了这么一大片面积的油页岩！我不得不惊叹人类改造自然的力量——人们竟然用一百来年的时间挖出了这么一个大坑，用导游小姐小王的话来说，大得足以“把全世界的人们都装进去”！正在感叹之时，同行的抚顺官员补充介绍说，新中国建立后，因为有着西露天煤矿和东露天煤矿等丰富的矿产资源，作为“煤都”的抚顺，成为共和国工业的摇篮，创造过无数个第一，向全国其他地区输出了大批工业技术人才，为共和国建设与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被誉为“共和国长子”。 这个大坑，着实是天公的大手笔，着实是抚顺人民的大手笔！
陪同的抚顺官员还介绍说，西露天煤矿再开采5年左右时间就要关闭了。随着煤矿的关闭，在大坑里演绎的百年故事将被尘封起来。关闭之后，大坑将变成什么？建成一个森林公园？效仿“伦敦碗”整个“抚顺碗”？抑或效仿湖南的紫鹊界整个梯田奇葩？设想还没有明朗，具体方案还没有出台。但是，可以明确的是，当这个承载了百年沧桑的大坑被尘封起来的同时，抚顺人民必将开始谱写新的历史篇章。新的历史篇章会是“大手笔”吗？我们有理由期待。
第二天的考察结束之后，我发现抚顺似乎长于“整”“大手笔”。在当晚的欢迎宴上，该市现任市委书记刘强强调，抚顺曾经作出了“四个重要贡献”。一是“贡献了一代王朝”。明末清初，清太祖努尔哈赤在抚顺一带起兵、定都称汗，开创了大清王朝近300年的基业。二是“贡献了一条母亲河”——浑河。该河发源于抚顺市东部清原满族自治县湾甸子镇滚马岭，自东向西依次流经清原、新宾、抚顺、沈阳、海城、营口等县市境内，最后于营口市西西炮台注入辽东湾，全程长达368公里，是纵贯辽宁省东部和中部的著名河流。三是 “贡献了一种精神”。抚顺是雷锋的第二故乡，是雷锋精神的发祥地。雷锋正是在抚顺这片沃土吸收了宝贵的精神营养（雷锋在抚顺工作生活两年零八个月的时间），充实完善了特有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谱写出人生最壮丽的篇章，为我们留下了无比宝贵、最具时代特征的雷锋精神。四是“贡献了一个工业基地”。这其中就有着西露天煤矿的因素和功劳。这“四个重要贡献”，确实都是“大手笔”！
时至今日，抚顺又开始“整”一个新的“大手笔”了——计划通过“三年地下、三年地上”的努力，在沈阳和抚顺之间的25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建设一座“功能完备，宜居、宜商、宜业的生态新城”，进而将沈阳与抚顺两个城市连成一片。目前，沈抚新城“一带三区”的宏伟规划已经开始逐步实施，地标性建筑物——“生命之环”已经矗立空中，浑河两岸的生态景观尽管略显青涩但也初步成型，工业地产销售势头良好，新型产业企业陆续入住，商住楼房均价不断上涨，除了“上大坝、下大坑、进监狱、学雷锋”之外，新增旅游景点再次吸引了八面来客……
考察两天之后，我在心里写下四个字：“小城不小”。当然，不仅仅因为好大一个坑。
二、火爆的海豚馆
1999年的夏天，我带着年幼的儿子前往海南旅游。在三亚的“海底世界”，我们尽情地与海豚等动物互动，儿子还留下了一张与海豹亲吻的照片。因为有着这样的经历，一般内陆地区的诸如“海底世界”一类的场馆很难吸引我的注意力。但是，当我随着大部队进入抚顺的海底世界之时，我发现自己被震住了！不过，不是被海豚的精彩表演所震住了，而是被海豚馆火爆的气氛震住了。一个面积不小的场馆座无虚席，而且人人都是兴致勃勃、兴高采烈！如果没有身临其境，我是绝对不会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观众、这么热烈的气氛。
在海豚的表演的间隙，我和坐在周围的游客攀谈起来。攀谈之后了解到，坐在右边的小情侣来自丹东，他们是随丹东的“抚顺一日游”旅行团来的，每人“团费”为260元，丹东到抚顺的驱车时间是4个多小时。坐在左边的三口之家来自鞍山，他们也是随团来的，每人“团费”为200元，鞍山到抚顺的驱车时间为2个多小时。坐在前方的四位双十年华的姑娘来自沈阳，是自己驾车来的，路上花费时间为40多分钟。当我问及他们为什么选择来抚顺观看海豚表演时，他们的回答基本一致：沈阳没有类似项目，大连自然是有类似项目甚至质量更高，但是大连距离更远花费也更大。
看来，海豚表演以及“海底世界”的火爆，是因为它在一定地域范围内具有填补空白的差异性。抚顺“巴厘岛”人造海滩能够立足的原因也是如此。从这些旅游项目的开发情况来看，沈抚新城的旅游产业规划实施的差异化策略。而且，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一策略基本唤起和满足了市场需求。离开海豚馆之际，我向陪同的抚顺官员打听沈抚新城的工业产业定位问题。郭处长热心地回答说：沈阳在沈抚连接带的300多平方公里区域范围内也开辟了不少工业园区，其主打项目是电子产业，抚顺这边的工业园区的主打项目则是石化和装备。他的回答表明了差异化战略在工业产业规划布局上的运用，同时也逐步开始消除一个在我脑中萦绕了好几天的问题：一个“大人物”起意的“人造新城”，在强大的政治性之下，是否真正具有科学性以及直接受其影响的可持续性？短短几天的考察自然不能完全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从差异化策略的实施来看，我们获得了可以乐观的理由。
事实上，在竞争激烈的当今时代，差异化可能不再是“标新立异”的心理需求，而是地方政府以及各类企业“安身立命”的必要秘诀。后来在沈阳“三一重装”的考察基本验证了这一判断。具体说来，“三一重装”的成功原因，除了重视人才培养之外（例如：人才培训预算不受限制），还在于优质产品和优质服务所诱致的差异化优势。据企业负责人介绍，他们所生产的产品，价格要比国内同类产品高出15%，但是质量要比国内同类产品高出至少10%，同时，性能基本能与国外同类产品比肩，另一方面，因为路程、维修周期和维修费用等几个方面的原因，他们能够提供的售后服务远远胜于国外企业。这些因素最终合力构建了“三一”的相对竞争优势。有着这些思考，当我再次站立在世界最大采煤机之前时，必然会生出不同的感慨。
当然，这个时代所造就的差异化需求也为差异化策略提供了“用武之地”。要不以“作践自己、贬低他人”为基调的“二人转”怎么会同样火爆？你可以不喜欢以“黄色”为底色的插诨打科，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它绝对可能会令你的同座抱腹大笑。有句老话是真理：Tastes differ。而且，你不得不承认台上的每个演员尤其是男性演员确实有着差异化的“绝活”，不少“绝活”甚至还具有相当的含金量（尽管可能不太对你的胃口），要不仅仅6个主要演员怎么能够把跨度为2个小时30分钟的演出撑下来呢？
O（K）了，拓宽了说，职场竞争又何尝不是如此？有一位类似卡耐基的人物曾经说过：对于你的领导而言，你不需要是最优秀的，但是你必须是不可替代的。差异化策略在现实生活中也得到了娴熟的运用，不少人士也确实因此获得了成功。但是另有人士认为：你不可替代，是因为你足够优秀。哪句管用？实践效果或许因人而异、因地而异。不过，或者两句话可以综合起来思考。理性地讲，如何在实施了差异化定位之后，通过不断加强精细管理和不断提升自我品质从而永葆差异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是每一个意欲有所作为的政府、企业以及个体必须认真思考和实践的问题。
当抚顺或者其周边地区的第二家海豚馆开始营业的时候，现在的火爆场面还能再现吗？让历史告诉未来。
三、月牙岛的“水景秀”
离开抚顺之前，考察团一行被邀请到月牙岛观看水景演出。月牙岛是浑河两岸生态景观带的一个重要景点。目前，浑河生态景观带已经初步成型，河上修建了10座形状各异的大桥，北岸已经矗立了高低不一的楼群，南岸已经绿色葱郁且有诸如月牙岛之类的景观性建筑点缀其中。白天行走在浑河南岸，不由得令人想起泰晤士河上的“桥”以及女王大道（queen walk）。抚顺试图将沈抚新城打造成一个国际性都市，尽管从综合影响力、控制力上讲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其揉进一些国际大都市某些元素的作法也许是成功的，至少南岸的景致会令我将抚顺与伦敦联系了起来。
月牙岛上每天晚上上演的水景秀确实好气派。水、声、光的相加使用，形构了包括《抚顺之歌》、《满族舞蹈》、《I Will Always Love You》等在内的6个各具特色的节目，令人心旷神怡。这里的水景秀，着实把西安大雁塔前的音乐喷泉比下去了！在观看过程中，同行的抚顺官员介绍说，月牙岛及其水景秀相关设施的修建共计耗资30多亿人民币，其中政府投资超过5亿元，主要用于地下基础设施的建设，港商投资超过25亿元，主要用于地上设施的建设。在港商的规划之中，月牙岛只是豪华宾馆以及高档商住楼群的配套设施，配套的目的在于提高地产品味、增强地产吸引力进而提升地产的市场价值。看来，符号消费或者说文化创意在抚顺也是很有市场的。对于符号消费，我能够理解但是不甚喜好。
也许因为谙熟老舍先生的《月牙儿》，在观看演出时，我不时想起了月容，想起了“填饱肚子才是最大的真理”。是的，我们今天的日子确实好多了，总体上超越了温饱阶段，不少人士甚至还能够过上体面、“道德”的生活了。为我们美好的生活欢呼吧！棚户区的居民们会和我们一同欢呼吗？也许会，也许不会。棚户区改造工程浩大，涉及人数众多，受益人群广泛，值得肯定。但是，实事求是的讲，尽管棚户区改造被认为“让老百姓真正得到了好处”，但是规划方面还有优化空间，如果当初政府所采取的是卖地与配建相结合的策略，可能不会出现今日的局面：连片的老式棚户区变成连片的新式贫民区。东莞调研时有一个小伙子对我说过一句话：“现在的社会只有有钱人和没钱人”。抚顺的新城与老城之间、有钱人与平民或者贫民之间的界限是否也已经泾渭分明了？不知道。不过，即便当时政府有配建想法，意在追逐利润最大化而缺乏社会责任感的一般商人会同意方案吗？可能性甚小。政府自然是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也不具备敢于失去招商引资促进经济增长机会的勇气。类似情况，绝对不止于抚顺。这个社会，谁说了算？或许阿锐基知道。是有必要重温《漫长的20世纪：金钱、权力与我们社会的根源》了！
演出结束，乱停乱放的车辆争先恐后地离开，新建的花坛苗圃中间已经被踏出了不少小道……这些情景不禁令人想起了开发区的一位年轻工作人员说起的一句话：完成建设任务之后，沈抚新城将进入管理阶段。是的，加强管理，任重道远，绝对不是两个“三年”的问题。或许抚顺方面也可以认真研究一下六西格玛管理。沈阳黎明航空发动机集团公司之所以能够实现其“航空报国、强军富民”的目标，跟六西格玛等系列管理方法的使用密切相关。不过，企业管理与行政管理、公共管理的异同到底是什么，六西格玛是否能够改良使用？很期待这方面的研究与实践。也许，我们永远无法实现100万个产品当中只有3.4个次品的目标，但是只要具备了加强管理的意识和创新管理的智慧，局面肯定必定不同。
写下三篇，一是有感于抚顺的“大手笔”，二是有感于差异化策略，三是有感于均衡发展问题。有意无意地，似乎想表达这么一个观点：抚顺正在整“大手笔”，如果能够成功运用好差异化策略，如果能够处理好若干关系的均衡发展问题，这个“大手笔”则可能成为又一个“重要贡献”。如果是那样，惠特尼?休斯顿的I Will Always Love You 或许将永远唱响在这片土地上！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政治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