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啦 许多年前的那个秋天,我迈进了初中校门。中学在八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庄,每天,我们这些叽叽喳喳的孩子骑着自行车飞翔在乡间土路上,路两旁是两排蓊郁的杨树林。就在这条笔直幽静的小路上,经常走着两个中年男子。走在后面的是一个盲人,以算命为生;走在前面的叫刘岱,智力有些障碍,无业无家,靠给算卦的引路营生。算命先生的技艺没有领教过,而这领路的刘岱却有一手绝活,每次遇到他,几乎都有孩子高声问一句:“几点啦?”“嗯?”这时他便仰起头,双眼眨巴着望向太阳,看上两眼,就会憨憨地说出一个钟点来,天气好的话还能说出几时几分!这时有表的同学赶紧看一眼时间,嘿!几点钟绝对不差,有时那十几分、几十分竟然也是准的。我们不得不佩服他这神奇的伟力。 我也有喊过的时候,那一声声“几点啦”在童年的乡路上写满了好奇与惊异。如今,再也没有见过刘岱,没有听过他的消息,而那一声“几点啦?”常常在耳畔回荡,让我想起曾经在郁郁葱葱的乡村土路上邂逅的俗世奇人。 “砰”的回响 上初三时,一位带着茶色近视镜、一头茂密卷发的化学老师走进了我们那空旷寂寥的教室。生来就反应迟钝、缺少抽象思维的我并不喜欢这到处都是方程式且伴有复杂分析计算的学科。老师也似乎并不喜欢我这蠢笨的学生,尽管他写得一手好字,课讲得幽默,我也懒得去看、懒得去听。 直到有一次,他端着一个又大又深的塑料盒子走进课堂,里面盛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那节课他给我们演示的是制取氢气的实验。在一个叫启普发生器的玻璃容器中装上锌粒,让稀盐酸从上面的漏斗流下与锌粒发生反应,将制取的气体用向下排空气法收集在一个蓝色易拉罐里。为了证明氢气具有可燃性,他用一根燃烧的小木条靠近易拉罐的开口处,只听“砰”的一声,易拉罐冲天而起,撞到棚上,又迅速反弹下来。这一声脆响顿时叫我浑身震悚,从此带我走进了一个神奇而充满趣味的世界,也改变了我对一个学科乃至老师的态度。 许多年后,化学课上老师苦心孤诣讲的知识全都如烟散尽,但那声巨响却永远留在记忆中,响彻云霄,挥之不去。 明天老二考试 大学住寝室排行,倒霉的我不偏不倚正好排在第二。每当听到“老二”这个词,我都要脸红心跳,血脉扩张,哪怕兄弟们称呼我“二哥”,只要带这个“二”字我都觉得是一种有意无意的羞辱,不堪入耳。 每天下晚自习,灯火通明的寝室就沸腾起来。吹牛,唱歌,弹吉他,还有山南海北地闲侃……每晚不尽兴不睡,常常扯到十一二点,甚至下半夜。就在报考英语四级的前一天晚上,紧张的我早早躺下,用被捂住头脸,准备忍受这即将开始的煎熬。待众人洗漱完毕,上铺靠窗的室友突然说了一句:“今天咱们谁也别唠了,赶紧闭灯睡觉,明天老二考试。”当时我并没有睡着,听得特别真切,那一声“老二”不仅没有让我感到刺耳,相反,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感动涌遍全身。 在大学毕业十几年以后,那一句满含真情的话依旧冲破时间的阻隔,扑面而来,直入我心,成为永远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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