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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东方网 作者：俞敏洪] 曲阜 2005年4月6日 孔子是一个在官场上从来都没有成功实现过抱负的人，因为他太理想化，现实操作能力又不强，又不能容忍君王的不完美，所以最后只能凄凄惶惶，奔波于各国之间，到处碰壁。 今天把中国历史和文化中的诸多功过都加到孔子身上对他也是很不公平的，说他是圣人不公平，说要打倒孔家店也不公平。 乾隆是清朝皇帝中最令我讨厌的一个，自以为是，到处题字，和现代一些游人喜欢在某个古迹景点上以不堪入目的书法刻上“***到此一游”的格调如出一辙。 今天晚上要到曲阜师范大学讲座。本来市场部在曲阜并没有安排讲座，是我强烈要求增补上去的，一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到过曲阜，想去朝拜一下；二是因为在曲阜讲座，有象征性意义——曲阜是孔子的故乡，是中国教育最早的发源地之一，也是中国最早的私立大学发祥地。 当时孔子聚徒讲学，招收的都是成年人，尽管不发文凭，实际上可以说是中国最早的私立大学。对于一件事，我一直都感到惊奇，在当时那样简陋的条件下，而且在人口居住那样分散的情况下，孔子居然招收到了近三千学生来学习，如果没有很强的个人魅力、真才实学和智慧天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孔子是一个在官场上从来都没有成功实现过抱负的人，因为他太理想化，现实操作能力又不强，又不能容忍君王的不完美，所以最后只能凄凄惶惶，奔波于各国之间，到处碰壁。但孔子又是一个极其成功的教育家和政治理论家。在各国游学时，他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真正的能力和价值所在——不在当世，而在后世。直到到六十八岁返回鲁国，静下心来从事教育和整理文献，才体现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真正价值和贡献。尽管他自己当官不成功，但他的很多弟子后来当官都很成功。他的教育理论和政治理论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而且被统治者不断地强化，以至于深入到了每一个中国人的骨髓之中，到今天为止还在影响着我们的生活。而且孔子是中国历史上系统整理古代文献的第一人，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成了中国诗歌、音乐、哲学和历史学的开山鼻祖。没有孔子，中国的历史一定会改写，但是否会改写得更好就很难说了。 现在回头看，觉得孔子的思想有落后的地方，觉得孔子思想束缚了中国文化和文明的发展。任何时候回头看已经发生的事情总是容易的，并且可以进行不负责任的评判。但如果没有孔子和他的思想，谁也不敢说中国两千多年的文明发展会更加灿烂、更加成功。另外，今天把中国历史和文化中的诸多功过都加到孔子身上对他也是很不公平的，说他是圣人不公平，说要打倒孔家店也不公平。孔子只是那个年代系统表达自己思想的人之一，那个时候是中国难得的思想自由的黄金时代，除了孔子还有老子、墨子、孙子、韩非子，以及荀子、孟子和庄子等等。孔子的思想只是后来被统治者认可并大力推广以后，才对中国历史和社会结构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任何思想家的思想不被统治者认可都很难对社会产生影响，在封建时代的中国尤其如此。只是统治者一旦利用了某个思想家的理论，就一定会扭曲这个理论来为自己的统治服务，于是思想家的理论往往就会被断章取义地使用，就会被加入本来并没有的那些东西，有时甚至和本来的理论相反的东西。如果让孔子活着来选择，相信他也未必愿意自己的理论和观点被如此过分地利用。从论语中的对话来看，孔子更是一个有着很强幽默感的十分接近生活的人，他可能更愿意成为被人尊敬的学者或普通人，免得自己背负起中国两千多年沉重的历史包袱，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们中午从泰安出发，下午两点多到达曲阜，汽车直达曲阜正南门的古城墙下，门洞上方有乾隆所提的“万仞宫墙”四个字。乾隆是清朝皇帝中最令我讨厌的一个，自以为是，到处题字，和现代一些游人喜欢在某个古迹景点上刻上“***到此一游”的格调如出一辙。我把这种行为比喻成野狗撒尿行为，到哪里都要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曲阜的正南门在古代只有皇帝或钦差大臣来曲阜祭孔时才开，现在我们可以随意进出，心中似乎有了一点当皇帝的荣耀，又难免产生了一点对皇帝的蔑视。 直对着正南门就是孔庙。孔庙经过历代不断扩建而成，越建越大，所以进入后还要经过一道道门。唐宋元明清，几乎每个朝代都把孔庙向南扩建一圈，修一道新的围墙和门。在这些门边上，还有很多的碑、坊和角楼等，我都不是很感兴趣，也读不清楚上面的字，读清楚了也无非表明列代皇帝等多么重视崇拜孔子等。 我最感兴趣的是杏坛，相传这里是孔子讲学的地方，他的思想就是从这里传授给弟子的。现在的杏坛已经盖成了一个华美的亭子，但当时的杏坛一定是一块空地或者最多就是一个茅草屋，我甚至想象到了孔子在讲学的时候，突然下雨，于是和众弟子抱头鼠窜的场面。孔子对生活的热爱体现在他亲手栽种的桧树上，在讲学的现场种上一棵树，人和树就相映成趣了，就有了诗意了。现在有一块“先师手植桧”碑立在那里，也有一颗树耸立在那里，但已经不是原来的树了，和孔子的年代相比，这棵树显得年轻而孤单。 杏坛后面的大成殿也是后人为了纪念和祭奠孔子而建的，似乎有点像故宫的太和殿，最有特色的是那些石檐柱，每根柱子上都有极其精美大方的浮云雕龙。中国的宫殿或庙宇一般都用木头作檐柱，孔庙用了石檐柱，显得十分厚重和庄严。翻遍说明书，也没有弄明白这些柱子是什么时候雕成的，可能是在宋代重修大成殿的时候吧。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大成殿东面的“鲁壁”和“孔宅古井”，因为这里是孔子生活的地方，是他打水吃饭的地方。不知道孔子在业余时间帮不帮他老婆打水做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孔子可是一个很喜欢吃饭的人。“鲁壁”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在秦始皇焚书坑儒时，孔子的九代孙孔鲋把《论语》《尚书》等书藏到了墙壁中，后人挖墙得书，为了纪念孔鲋而立“鲁壁”碑。在秦始皇的高压下，孔鲋能这样做，也可以算是保护文化遗产的英雄了。 王强站在孔庙茂盛的柏树下休息时，突然上面有白色的东西滴到他的衣服上，抬头一看，发现上面停留着很多白色的鸟，像小仙鹤一样。后来才知道这是鹭鸶，是曲阜的市鸟，据说长期栖息在孔庙之内，常常要飞行九十多里路去微山湖水边觅鱼，然后再飞回来。由于栖息在圣地，所以我们把它称作圣鸟，那么拉到王强身上的鸟屎就应该叫圣屎了。我们笑着对王强说，这叫做：holy shit on your head。 从孔庙出来大家都显得有点疲倦，决定孔府不去了，因为孔府就是孔家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去了也是看同样的房子同样的摆设。自从汉武帝开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孔家世世代代受到保护，因此基本平安地繁衍到了今天，依然比较兴旺，几乎成了中国历史上唯一超越朝代被保护的贵族世家，这一保护一直延续到文化大革命才被中断。中国是一个不承认贵族也很少有贵族的社会，每一个新的朝代出现，都会出现一批新贵，基本上都是暴发户性质。他们拼命打倒过去，然后自己再被打倒。孔子一脉，能越过各种战火沧桑延续至今，真是中国历史中的意外，也是中国历史的幸运。 大家决定用剩余的时间到孔林去。孔林是孔子及其家族的专用墓地，也是世界上时间最久，面积最大的氏族墓地。汽车开到孔林的至圣林大门，感觉立刻不好，因为从大门看进去，甬道两边是一望无际的小摊贩在推销各种东西，显得极乱极不庄严。我们一路在小贩们的推销声中向前走去，终于走进了孔林的二林门，本来以为会进入清静庄严的境界，没想到进入后大量的妇女立刻推着自行车走上前来，喊叫着五块钱一辆要你租他们的自行车。原来孔林墓园广阔，方圆十几里路，步行会很累。这一方面体现了老百姓的商业意识，另一方面也体现了陵园管理的混乱，这样乱糟糟，让人一点清静的心情都没有了。而且居然还有人开着摩托车再陵园里穿梭。刚才到孔庙，就有人围着要饭要钱，感觉到曲阜对于旅游的管理不善。现在到了孔林，更加深了这种印象。走了很多地方，发现中国有两大旅游地点的管理很乱，给人的印象很差，一个是少林寺，一个就是曲阜。由于乱上心头，就让人有来了不想再来的感觉。 我们谢绝了推荐自行车的妇女，走进孔林，发现墓园的布置很乱，很没有章法。很多坟堆既没有墓碑，也没有修整，感觉有点凄凄惨惨。在国外我去参观墓园，绿草坪上一块块墓碑排列整齐，遇到阳光灿烂的天气，很多人都会到墓园读书散步，俨然像一个公园一样，给人的感觉是死亡也会美好而清静。到中国几乎所有的墓地，都有阴森森的感觉。本来以为到了孔林应该不同，没想到也相差无几。孔子如果看到这么一大片乱坟围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我们只对孔子的墓感兴趣，所以直奔孔子墓地。来到洙水桥边，发现洙水桥三个字居然是明代严嵩所写，字还写得整洁有力。严嵩在中国历史中是被认为很坏的奸臣之一，现在居然在孔子墓的第一道牌坊上题字，真是出人意外。孔子墓前的墓道还是很整洁，我们一路走去，在墓园里，有孔子的孙子子思的墓，子思就是《中庸》的作者，有孔子的儿子孔鲤的墓，有孔子自己的墓，还有子贡守墓六年的子贡庐墓处。孔子死后，众弟子守墓三年，子贡守了六年，所以后人建房立碑纪念他。在墓边六年，不知道子贡每天怎样度过，但不管怎样，这种忠诚是一个社会维系的纽带，所以一般都会得到褒奖。 从孔林出来，已经五点钟，我们找到一家小饭馆吃了点晚饭，到达曲阜师范准备讲座。徐小平早上已经从济南坐飞机回了北京。今天晚上的讲座四个人进行。剩下王强、包凡一、周成刚和我，一起“轰炸”曲阜师范。一千人的礼堂里，学生像潮水一样坐满了，最后学校不得不把大喇叭接到礼堂外面，外面又围了几百人听讲。我们讲了三个半小时，很多学生站了三个半小时。尽管我吃完晚饭后一直肚子不好，上了好几趟厕所，但在讲座时还是极尽全力，达到了很好的效果。只是其间的辛苦和门外的学生们相比，感觉也算不上什么了。 讲座完毕后大家一起驱车回到泰安。今天是包凡一的生日，大家一起到一家小饭店为包凡一过生日吃蛋糕，又喝了点酒，近深夜一点才回宾馆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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