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发明厨房的女性

厨房也有历史？西方历史上的“厨房”曾经长时间是几个松散的、效率低下的功能空间，把厨房设计成目前这样紧凑的，强调效率的模式恐怕要归功于20年代的一位女性。via RDX @ 豆瓣

重新发明厨房的女性

她并不会做饭。

亚历山德拉·兰格（Alexandra Lange）

弗兰克·吉尔布雷思、莉莲·吉尔布雷思和他们12个孩子中的11个
普杜大学图书馆档案与特殊收藏室（Purdue Libraries' Archives and Special Collections）

把家务当作工作的观点如今已十分普遍了。我们会把家务交给管家、洗衣店、保洁服务和外卖店。我们会把家务分成几个部分，如你做饭、我洗碗。我们把家务视为是像主要工作那样的第二班（second shift）。但事实上，直到20世纪早期，做饭和清洗的最佳方式才首先通过一本书、然后通过科学研究才发展起来。这项研究的结果形成了我们今天对待家务的方式，塑造了从20世纪20年代起在概念上就保持不变的厨房的样板。至于那位改变了厨房的女性，她并不会做饭。

尽管听起来像是一出戏剧的情节设置，但这确实是真的。她叫莉莲·穆勒·吉尔布雷思（Lillian Moller Gilbreth），是工业心理学家和工程师，是12个孩子的母亲。她和她的丈夫及合伙人弗兰克·B·吉尔布雷思（Frank B. Gilbreth）是所谓“动作研究”（motion study）的发明者，使用影片拍摄、观察工业生产过程和办公室任务的进行，将这一过程分成许多部分（他们称之为“therblig”（动作元素），即“Gilbreth”的倒序写法）以确定如何更快、更轻松地完成一项工作，是将摄影技术作这一用途的先驱。他们通过自己的孩子测试了很多想法，建立了洗澡的“最佳方式”、训练儿童盲打和绘制与儿童年龄相适应的杂务活表格。这些趣事为她的两个孩子提供了足够的材料来撰写回忆录，包括《儿女一箩筐》（Cheaper by the Dozen）和《群梦乱飞》（Belles on Their Toes）。

莉莲·吉尔布雷思
哈里斯和尤因/史密斯学会档案馆（Smithsonian Institution Archives）/维基共享（Wikimedia Commons）

弗兰克·吉尔布雷思在世时，和莉莲工作于工业行业。莉莲撰写或合作撰写了很多她丈夫的书，但却鲜有声望，因为男性主管更希望与弗兰克这位男性打交道。但在弗兰克于1924年突然去世后，莉莲必须重塑自己独立女性从业者的形象。按照传记作家简·兰卡斯特（Jane Lancaster）在《管理时间》（Making Time）一书中的说法，莉莲很快就发现，把自己的专业知识结合到动作研究中，并装出在女性事务上的专业，为她带来了很有市场的工作。

小弗兰克·B·吉尔布雷思（Frank B. Gilbreth Jr.）和欧内斯廷·吉尔布雷思·凯里（Ernestine Gilbreth Carey）在《群梦乱飞》中写道：

如果进入一个男人主导的领域的唯一途径是通过厨房门，她就会走进去……母亲在纸上设计的高效型厨房，如今已走进众多公寓。在她的布置下，一个人无需通过几十个步骤即可完成制作糕点并放入烤箱以及清洗碗碟的工作。

要烘烤的必须是糕点才行，因为这是莉莲能做好的少数几种食物之一。莉莲成长于加州的上层阶级家庭中，家中雇有中国厨师。她从结婚起就开始和丈夫一起工作了。就像她在1930年对一群职业女性所说的：“我们认为自己的时间太宝贵了，无法腾出来做家中的实际工作。我们是任务执行者。“而她在蒙特克莱尔（Montclair）的家中举行的家庭会议，进行得就像董事会会议一样。

尽管她不做家务，莉莲仍然认为家务作为无酬劳动，能够提高效率。在20世纪20年代，在厨房工作的通常不是佣人，而是房子的女主人，她们每天大约50％的时间都花在了这里。这一时期，冰箱逐渐在中产阶级家庭中出现，但却是燃气公司和电力公司激烈争论制冷效果的对象；较小的电器也正在开发。“家庭经济学家” （指家庭主妇——译者注）在家庭健康和卫生方面的地位获得提升，女性成为各种产品营销活动的目标客户。莉莲为这些厂商工作，因此是家庭消费主义崛起的参与者，但她从未明确做过市场推广。

不过，她的确同布鲁克林燃气公司（Brooklyn Borough Gas Company）合作开发了吉尔布雷思实用厨房（Gilbreth's Kitchen Practical），并在1929年的一场女性博览会上展出。这种厨房意在展示新型燃气厨具和莉莲在动作节约上的研究，用以取代许多家庭（包括莉莲自己家）中传统的松散式厨房。传统厨房是个在各个角落散落着许多用具的大空间，这些用具可能包括桌子、独立橱柜或高层碗柜、冰箱、带干燥板的水槽和灶具，食品原料、餐具和炊具可能在房子的另一头，甚至是单独的储藏室中。

实用厨房设计（Kitchen Practical Design）时代之前的典型厨房布局，1920-1954
美国农业部/国家档案馆

以现代眼光来看，这个实用厨房已经完全过时了，但相对于那个年代的用具（如长腿家具）来说，它的布局已有不小的进步。根据她对于动作、烤糕点所需的设备和原料的分析，莉莲将灶具和工作台并排摆放、食物放在上层、锅放在下层、冰箱放在一步之外。一个推车可提供更多的平面空间，并可将许多脏盘子送至水槽，而肥皂、海绵和干燥架都在水槽边，触手可及。这一想法是要创造一个用于烹饪的紧凑环境，无需移动脚步。她设计的L型布置结构，仍然是现代厨房最流行的选择之一。（你家的厨房很可能是L型、C型或U型的。）

为了量化这种实用厨房的效率，以及后来为《纽约先驱论坛报》（New York Herald, Tribune Magazine）设计的类似厨房的效率，莉莲采用了针对生产线的动作研究的标准：步骤数。根据1931年出版的《美好家园手册》（Better Homes Manual）的描述，

对新厨房效率的测试采用草莓酥饼的制作来进行……首先在一个典型的杂乱厨房中制作……然后在先驱论坛厨房（Herald Tribune Kitchen）中制作完全类似的酥饼，使用相同的设备和器具，但采用有效的布置方式。测试结果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厨房操作数从97减少到64，而所采取的实际步骤数从281减少到45，不到原来的六分之一！

工人拼接罐头瓶盖剧照，取自20世纪20年代弗兰克·吉尔布雷思的研究影片《鲍尔兄弟工厂梅森罐动作研究》
普杜大学图书馆档案与特殊收藏室

在我们这个使用FitBit（无线健康跟踪器商标名——译者注）和FuelBand（运动腕带商标名——译者注）的时代，节约动作步骤也许听起来不像是纯粹的好事，但这个手册对所需步骤都明确了进行的位置。

本机构（先驱论坛报）不反对女性通过走动进行锻炼，但同时，我们主张女性应当在户外进行锻炼，而不是反复在冰箱、水槽和灶具间往返的跑步机上锻炼。

在 20世纪40年代，莉莲所指的“循环路径”被称为厨房的“工作三角”，如今的设计师在设计中仍需依赖这一概念。在一个有效规划的厨房，由灶具、水槽和冰箱构成的三角形的周长应不大于26英尺（约7.9米——译者注），各设备间的典型间距为5.5英尺（约1.7米——译者注）。莉莲的推车已在很大程度上从现代厨房设计中消失，这很可能是由于工作台空间的拓展。我们所使用的“连续厨房”将水槽、灶具和橱柜通过固定的表面整合成一个单元（冰箱仍独立出来），是在 20世纪30年代出现的。

帕多厨房，受吉尔布雷思实用厨房启发，由厨房设备公司（Kitchen Equipment Co.）设计
阿多诺·霍里扎克（Theodor Horydczak）拍摄/美国国会图书馆

在十几岁时，吉尔布雷思夫妇就对工作空间进行了重整，把工具和计划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无需令人感到疲惫的弯腰等伸屈动作。厨房也没有什么不同。实用厨房手册的封底包括一系列问题，供女性确定工作台面最佳高度、橱柜高度和其他人体工学尺寸。这里没有单一的“最佳方式”，但有使厨房适合特定女性使用的方法。《美好家园手册》中写道：

几百年来，女性一直承受着不必要的背部疼痛，这是一个悲剧、一种耻辱。由于吉尔布雷思博士等女性的工作，所有新式厨房设备将会使用可调支架，但在此之前，家庭主妇们所采用的方法可能会遇到困难。

站在你家的厨房工作台前，肩膀放松、肘部自然前曲。如果你有5英尺7英寸高（约1.7米——译者注），你的手应该正好位于36英寸高（约0.9米——译者注）的标准台面上，很方便做切、片或搅拌等动作。如果你个子更低（多数美国女性属于这种情况），你必须向身体两侧提高肘部才能做上述动作。如果你个子更高（多数美国男性属于这种情况），你需要弯下腰才能在刀上施加合适的力。在工作台的高度上，莉莲并没有作改进，制造商发现它更容易标准化。

莉莲对厨房工作区的最后一项贡献是吉尔布雷思管理台（Gilbreth Management Desk），由IBM于1993年在芝加哥的世纪进步展览会（Century of Progress Exhibition）上展出。《美好家园手册》评论道：“吉尔布雷思博士相信，家庭运作之经需要一个精心规划的小型‘办公室’，就像任何男性运作的生意经一样。”管理台有抽屉存放已付和未付的账单，有摆放食谱的架子，并有一角放置着电话；工具箱放在手边；还有一台收音机。相对于其他元素，收音机的放置表明了莉莲的心理。毕竟，所有这些对效率的追求，都是为了将持家的工作变成女性生活的一部分，而非全部。精神生活和窗外的世界，不应受到家务的排挤。效率为更多的追求提供了时间，技术的进步能够使你即使在洗碗时也能思考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