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
小麦青青大麦枯
谁当获者妇与姑
——摘自古代童谣
一暮春篇
春风拂过青青的麦田
那是田野上无比温柔的黎明
我曾携着你的小手
提着镰刀和菜篮
去到村外的田野
收割开花的青草
我们在干涸的河床上
快乐地玩着游戏
蝴蝶的翅膀非常美丽
你发出爽朗的笑声
天空变成了明亮的笑脸
我们走在田野上
麦苗抚弄我们的腿
云雀飞远了
我仰头吹着口哨
白云凝固在半空中
我们寻找新鲜的野菜
麦田里有无数的童话
有一个童话分外美丽
它变成了一棵小桃树
我们把它带回家
你蹲在树前等着开花
嫩绿的新叶飘飞着
初春的阳光照亮了你的脸
那一刻
我看到最初的红霞
世上有无数个神话
述说着人们的愿望
只有一个永恒的梦想
叫作——爱情
童年的日子是麦叶上的露珠
滴落在初夏的清晨
你长大后做了新嫁娘
我参军去到远方
望着午后的太阳
和夜晚的月亮
以及没有太阳和月亮的天空
在我痴情地回忆
和胡思乱想的时候
总是遇到你的目光
难道童年的你
竟成了我命运的神灯
温柔的灯光
照亮我年轻的生命
初春的麦苗
是吃不厌的绿色
那云雀那白云
是缭绕着灵魂的歌声
那野花那蝴蝶
永远楚楚动人
那娇羞的小桃树
静静地长在我的心中
二初夏篇
夏日的雷霆滚过村庄
落下急骤的暴雨
我从远方赶回家乡
所有的门都锁着锁
所有的窗都关着窗
一个神话丢失了
我在田野上奔跑
麦子熟了的时候
你在大街上出售馒头
大声地叫卖着
有丈夫和孩子帮忙
我却用粮食酿酒
直到醉得发狂
仰躺在田埂上哭泣
兀坐在麦地里呆望
麦子割完了
你逃离人们责备的目光
像一位聪明的顽童
挑衅着众人的惊慌
你做了盛夏的情妇
戏弄了整个村庄
你逃避我的疑惑
选择了东躲西藏
不知那个爱情的故事
你把它藏在了什么地方
三夏的变奏之一
午后的村庄打起瞌睡
懒洋洋的太阳有些疲倦
它撒下大把大把的火
烧烤着麦田
这个白日里逞凶的魔王
要把乡亲们焦渴的心烤干
燠热的风扑向麦田
收割者躬起腰
一个几千年不变的姿势
农民对土地的膜拜
酒神赤裸的脊梁
收割机把麦子收割
连同收割者的镰刀
以及无数的收割者
一起运往面粉加工厂的粮仓
四夏的变奏之二
太阳发出的光
像麦芒刺疼我的心
忧郁的思想者
思想者的忧郁的夜
它烤干我身上所有的汗滴
只剩下纯洁的灵魂
我热爱盛夏灿烂的阳光
哪怕它灼疼我的眼睛
灌满阳光的麦粒
饱含多彩的滋味
把麦粒装进衣兜里
发出愉快的响声
用它制止狂妄的饥饿
我的脸上露出笑容
人们曾经嘲笑智者
分不清韭菜和麦苗
谁分得清麦叶与麦叶的区别
初生的叶子总是新鲜的
五夏的变奏之三
画家米勒站在法兰西的田野里
画着大地上的拾穗者
还有马车停在远方的麦地
两个麦垛守望着自己的村庄
巴比松的田野上
茂密地生长着
大片倒伏的麦田
从翠绿变成金黄
蕴藏着画家的爱情
繁忙的麦收过后
大地仍在生长
母亲拾起沉甸甸的麦穗
把大地收拾干净
免得麦穗被遗忘
腐烂在泥土里
母亲拾起全人类的良心
放在我的手上
她挑拣两棵麦穗
镌刻在每一枚硬币上
荷兰画家凡·高对弟弟说
有在城中生长的花草
但你是麦子
你的位置在麦田里
我的凡·高哥哥呀
我就是你说的那一棵麦子
此时麦田上的鸦群
正用黑翅膀拍击着天空
大地上刻下死亡的阴影
他掏出手枪
倚在开花的苹果树上
射击斜斜欲坠的夕阳
黄昏的晚霞在滴血
把画布染成了深黄色
黑色的翅膀继续飞翔
在大地上蔓延着死亡
六夏的变奏之四
给我甜甜的白糖
我会做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给我鲜鲜的牛奶
我要做又香又甜的大蛋糕
你是否尝过新麦粒的滋味
你是否品味过饥饿的滋味
老牛咀嚼麦秸的滋味
小羊啃啮麦苗的滋味
葱油饼夹烤香肠的滋味
汉堡包夹炸鸡排的滋味
七夏的变奏之五
父亲到麦田割麦子的时候
我在河中游泳
父亲到集市上出售麦粒时
我在家中读书
父亲播种冬小麦的时候
我到远方的亲戚家做客
父亲啊父亲
你在盛夏的晚风中扬起麦雨
手臂高扬
在我的记忆中
黄皮肤
黄麦粒
黄土地
统一在和谐的颜色里
八夏的变奏之六
我和太阳订个盟约
等我死后
就让麦田做墓地
让我在故乡大地的深处
仔细地瞧着麦子生长
让麦子的细根拥抱我
亲吻我伤痛的灵魂
让白池村的每一棵麦子
高声朗诵我写的每一首诗
九秋冬篇
白露早
寒露迟
秋分种麦正当时
这是故乡的农谚
我读作朴实的诗篇
麦种和秋霜一起
埋入萧瑟的大地
摘完秋天所有的果实
麦子又扎下生命的根
在冰雪的下面
越过无数个寂寞的日子
等待春天
等待归来的燕子
等待拔节生长的时刻
靠着对未来的坚定信念
耐心地守候孤独的时光
村民们说——下雪了
下的是吃不完的白面
那雪就下个不停了
诉说着真诚的心愿
漫长而死寂的冬天
麦子受尽冰雪的摧残
走到春天的阳光下
歌唱大地的温暖
让我做一棵朴实的麦子吧
给我一片明净的蓝天
2001-6-5芒种初稿
2007-6-20端午校订
2009-7-23大暑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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