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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破烂唻————！” 五月的乡村，太阳还有一杆高，县长爷头戴着一顶草帽，汗流浃背地蹬着一辆装满破烂的三轮车，就像一名凯旋的战士，一进村口便扯着嗓子，故意将“破烂”二字音拉得老长。 亮亮听见丈夫熟悉的声音，先是打开小门侧身探出头来嘿嘿一笑，然后再打开大门，一路小跑到丈夫战利车后，边使劲边喊着“一、二”，车子摇晃着上了小坡，然后进了红铁大门。 夕阳西下，县长门牌上的大字“幸福之家”熠熠发光。 县长不是真的县长。真的是县长的话按照眼下的行情一任下来还不捞个千二八百万的，还能干又累又脏还被人看不起的营生？县长命苦，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讲，他年轻的时候可了不得，在宝鸡峡工地担任突击队长，赫赫有名，李瑞山省长还与他一起合过影哩。可是后来，他的转正指标硬是让有后台的人替代了。 理想瞬间破灭，县长一夜间精神就不正常了。 “我是县长！”他逢人就讲。 我们小的时候一群小孩常围着他一边取闹一边喊着：“县长！县长”直到被家长叫回或者让县长年迈的母亲驱散。 县长的老母亲眼瞅着快三十的儿，常常老泪纵横。 人们倒记不起他的真名，他就是县长，反正县长具体是多大的官干什么农村人不是很清楚，按村里班辈，我还管县长叫爷呢。 太阳的确从西边出来了。 却说县长三十五岁那年，白白捡了个媳妇，她娘家姊妹都在咸阳西安大城市上班喱。农村人的 婚礼热闹一点不比城里寒碜，可是待娘家人和亲戚们散去之后村里人去闹洞房的时候，却发现新娘亮亮骑马在村东头石磨的碾子上，哭着闹着，闹着哭着要回家。 村里人才直到，县长迎娶的不是什么太太，而同样是父母愁白了头嫁不出去的傻女子。 “瓜亮亮！瓜亮亮！” 亮亮走到哪里，小孩子们“瓜亮亮”喊到哪里。大人们听见，都要指责几句。是啊，一个精神病，一个傻子，这日子可咋过呀。 可是一结婚，县长爷的精神病却奇迹般得好了起来，加之农村开始责任制，农民也从缺衣少穿的苦日子挣扎出来，靠聪明和勤劳，县长不愁娶不下一个健康的媳妇，有亲戚朋友便劝县长与亮亮离了，“路还长着哩”，话还没有说完，县长正吃着饭把老碗都摔碎了，铁青着脸，额头的血管一道一道的。 “亮亮活着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鬼，做人不能背着良心！” 从此再也无人敢提。 有个县长从开裆裤起一起拔草一起偷西瓜一起打群架的同龄人一次酒后笑着问县长： “一辈子守着瓜亮亮，你亏不亏呀？” “有啥亏不亏的，人家如果不跟我，我还说不定现在还是精神病呢，说不定现在还打着光棍呢，”县长毕竟是县长，泯一大杯西凤，末了还语出惊人： “天一亮，瓜亮亮；天一黑，杨贵妃！” 县长饱经沧桑后的大彻大悟，如果放到今天发在网络上，面对全国离婚率越来越居高不下节节攀升的事实，无疑是具有现实教育意义，肯定能够迅速蹿红，可是县长生不逢时，不能像芙蓉姐姐那样大红大紫，白白失去了成名的机会。 几十年过去了，每遇到方圆几十里路逢集过会，县长都会让他的贵妃打扮一新，贵妃一声号令，县长蹬着三轮，俨然开着大奔宝马载着他的贵妃，一点也不低调。 几十年过去了，县长凭着憨厚善良勤劳，小日子过得风风火火，最令县长引以为荣的是他们的儿子，交大毕业后自愿到山区锻炼，因为出类拔萃，被破格提拔为副乡长。 孩子几次劝父母住在镇上，县长不但不听，反而教训起儿子： “听着，争气，老子当了大半辈子县长，假的，你小子有种就给咱做个真的！我跟你妈农村惯了，幸福着呢。” 儿子没有辜负老子的希望，几年之后，果然被提拔为副县长，在我们这个主产黄金的大县主管工业。 县长虽然六十多岁的人了，却精神矍铄，每天一大早起来，开上他的宝马载着他的贵妃，在美丽的乡村地头，吼着周仁回府巡视一周，然后把贵妃在家安排好，又出发了。 “收——破烂啰！” 县长声音在乡村街道回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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