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缘何成为近现代书法的龙头 随着书画收藏热的兴起,收藏界对中国书法的认知进一步提高。古代书画“画比书贵”的格局已经发生改变。近现代书法正在乘势而上,拍卖价格已经叩开千万元的大关。根据最近拍卖统计,近现代书法以弘一、吴昌硕、齐白石、林散之、康有为、郭沫若等人的成交价格为最高。百万以上的书法作品,弘一34件、吴昌硕25件、郭沫若25件、齐白石17件、林散之16件、康有为10件。从近年的情况看,画家书法价格一般高于纯书家。弘一的书法价格为何能在整体上超过大画家齐白石、吴昌硕,而成为近现代书法当之无愧的龙头?我想原因是多方面的,本文试从弘一法师的书法水平、传奇人生和大德高僧特殊地位等三个方面进行分析和论述。
(一)弘一书法受到大众推崇,最主要原因来自弘一书法本身。弘一书法的境界极高。弘一自谓:“朽人之字所示者,平谈、恬静、冲逸之致也。”其实“平淡、恬静、冲逸”与古人所说的“冲和”是一个意思。在鉴赏领域,“冲和”是一种极高的品格。它意态静默、境界深远、举之可见、求之已遥。弘一书法以圆净清劲的线条、不激不厉的行笔、拙稚质朴的结体、疏朗严谨的布局,营造了众多书家均难以企及的“冲和之美”。这种“冲和”之美比之于色,它不是绚丽多彩、光彩夺目的旭日,而是暮春天际一抹淡淡的晚霞;比之于声,它不是宏亮悠扬的黄钟大吕,而是如怨如慕、不绝于缕的秋夜洞箫。 对弘一书法的“冲和”之美,叶圣陶曾有一段透彻的评说:“弘一法师近几年的书法,有人说近于晋人。但是,摹仿的哪一家实在说不出。我不懂书法,然而极喜欢他的字。若问他的字为什么使我喜欢,我只能直觉地回答,因为它蕴藉有味”。弘一书法“就全幅看,好比一个温良谦恭的君子人。不卑不亢,和颜悦色,在那里从容论道。就一个字看,疏处不嫌其疏,密处不嫌其密,只觉得每一笔都落在最适当的位置上,不容移动一丝一毫。再就一笔一画看,无不使人起充实之感,立体之感,有时候有点儿像小孩子所写那样天真。但是一面是原始的,一面是成熟的,那分别又显然可见。总结以上的话,就是所谓蕴藉,毫不矜才使气。功夫在笔墨之外,所以越看越有味”。 近代大儒马一浮也称弘一书法为逸品。他说:“大师书法,得力于张猛龙碑,晚岁离尘,刊落锋颖,乃一味恬静,在书家当为逸品”。 到当代,人们对弘一书法的评价更高。高到了与历代书法大师并肩的地步。画家刘旦宅在《中国书画期待新的大师》说:“在所有艺术中,中国书法是真正出自人类内心的艺术,人类不灭则书法不灭。历代的书法大师有二王、颜真卿等,离我们最近的书法大师是李叔同。李叔同以他的学识和灿烂之极归于平淡的心境,创造出书法的崭新境界。” 柯文辉在《 弘一大师书法手书格言序》中说:弘一大师的“最后遗墨“悲欣交集”,脱净铅华,真气流衍,无滞无碍,达到他个人书法艺术的顶峰:忘人忘我,一片浑茫。此作是继王羲之《兰亭序》、颜鲁公《祭侄文稿》、杨凝式《韭花帖》、苏轼《寒食帖》之后,抒情书法的又一座高峰,在文化史上有纪念碑的意义。” 梅墨生《弘一法师、郭沫若书法批评》一文中也说:“弘一书法前后脱胎换骨,判如两人。其绝笔“悲欣交集”为20世纪书法之一里程碑之作,是“心画”。它浓缩了作者个体生命的最大真实与全部息,它是20世纪的《兰亭序》或《祭侄稿》”。 这样的评价,在近现代书画家中绝无仅有。即使扩大到明清,也没有几个书法家可与王羲之、颜真卿放在一起,相提并论。拥有、收藏如此级别的书法大师的作品,我想是每个书法爱好者共同企求的。
(二)弘一书法被人追捧,得益于他有不同寻常的传奇人生。弘一法师是中国近、现代史上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才华横溢、学贯中西、多才多艺,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以生前超常的经历给后人无限的遐想和追思。作为二十世纪的艺术大师,他集诗、词、书画、篆刻、音乐、戏剧、文学等于一身,“文艺的园地,差不多被他走遍了”(丰子恺语)。在多个文化艺术领域,他首开历史之先河。他是第一个向中国传播西方音乐的先驱,其所创作的《送别歌》历经几十年传唱经久不衰。他是中国第一个开创裸体写生的美术教师。他亲演《茶花女》,是中国话剧的鼻祖。在他生命最辉煌、他的艺术创造走向颠峰的时候,他突然抛弃俗世功名,离开娇妻爱子削发为僧。遁入空门后他除书法外“诸艺俱废”,潜心研究佛法,成了一代高僧。 一个艺术成就极高,其人生经历又极具传奇色彩,他的作品受到市场追捧,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张大千是这样、吴冠中也是这样。当然弘一更不例外。
(三)“大德高僧”的特殊地位,是弘一书法“曲高和众”的重要原因。弘一出家后,发愿精研戒律,并且严格依照戒律修持,虔诚得近乎苦行僧。初修净土宗,后来又修律宗。律宗向以戒律森严著名,一举一动,都有规律,严肃认真之极,被称为佛门中最难修的一宗。弘一放下万缘,一心系佛。他戒除一切虚文缛节,拒绝一切名利的供养与沽求,老实念佛,精严戒律,以戒为师。二十多年精诚庄严的自律和苦修,弘一法师使断绝数百年的律宗得以复兴,成了“重兴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 我国是佛教较为流行的国家,僧人书画对社会的影响历来较大。自隋唐以来,我国出现了许多僧人书画家,较为著名的有智永、怀素、贯休、巨然、八大山人、原济、弘仁、石涛、髡残、虚谷等等。僧人书画是释家思想指导下的艺术,他们追求物我两忘、天人合一、意境幽远的境界。他们的艺术水准极高,其很多作品,如智永的《真草千字文》、怀素的《自叙帖》、贯休的《十六罗汉图》、巨然的《万壑松风图》已成为中华民族文化艺术的瑰宝,得到了人们广泛的喜爱。当前市场追逐的一个热点就是明清僧人书画家的作品。最为突出的是八大山人的作品。弘一是离我们最近的大德高僧,他的书法以禅入书、冷寂清静,与他弘扬的佛法结合非常完美。人们喜欢它、追逐它,既是对艺术的尊敬,更是对佛法的崇敬。
其实人们对弘一书法的喜爱和追捧,并非只是现在这几年。几十年来,弘一书法一直受人推重。包括大文豪鲁迅、郭沫若,包括美学家朱光潜都有收藏弘一书法的经历。 1931年3月1日鲁迅日记记载:“从内山君处乞得弘一上人书一纸”。这天鲁迅在内山完造家见到弘一的书法作品:“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颇为喜爱,便托内山代求弘一墨宝。因内山藏有弘一通过夏丏尊赠予的四件书法。看到鲁迅喜欢,便将其中写有“戒定慧”三字的一件作品赠给了鲁迅。鲁迅感叹:“朴拙圆满,浑若天成。得李师手书,幸甚!” 一个“乞”字、一个“师”字,表明鲁迅对弘一书艺的赞赏和对弘一人品的褒扬。这样的举动,在鲁迅一生中极为难得。 林子青《弘一法师年表》记录:“1942年3月,郭沫若驰书请求法书,遂书寒山诗:“我心似明月,碧潭澄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 赠之,落款为“沫若居士澄览”。郭氏复书致谢,称之为澄览大师”(1942年5月弘一在给李远芳的信中说:“附奉沫若居士书,乞为转达,并代致虔仰之意”)。 朱光潜在“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一文中说:“子恺转送给我不少的弘一法师练字的墨迹,其中有一幅是《大方广佛华严经》中的一段偈文,后来我任教北京大学时,萧斋斗室里悬挂的就是法师书写的这段偈文,一方面表示我对法师的景仰,同时也作为我的座右铭。”
弘一法师常以“应使文艺以人传,不可人以文艺传”诫人,在晚年为学佛青年讲写字方法时,仍谆谆嘱咐,不要追求“人以字传”。其实“人”与“字”,两者是相辅相成的。人可因字而传,字也可因人而传;字与人更可相得益彰。我想,弘一和弘一法师的书法正是后者。 (文图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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