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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张廷玉《澄怀园语》

 hnr360 2013-01-08

清张廷玉《澄怀园语》

卷一
一、凡人得一爱重之物,必思置之善地,以保护之。至于心,乃吾心之至宝也,一念善,是即置之安处矣;一念恶,是即置之危地矣。奈何以吾身之至宝使之舍安而就危乎?亦弗思之甚矣。

二、一语而干天地之和,一事而折生平之福,当时时留心体察,不可于细微处忽之。

三、昔我文端公时时以知命之学训子孙,晏闲之时则诵论语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盖穷通得失,天命既定,人岂能违?彼营营扰扰,趋利避害者,徒劳心力坏品行耳,究何能增减毫末哉!先兄宫詹公,习闻庭训,是以主试山左,即以不知命一节为题,惜乎能觉悟之人少也。

四、周易曰:吉人之辞寡,可见多言之人即为不吉,不吉则凶矣。趋吉避凶之道只在矢口间,朱子云:祸从口出。此言与周易相表里,黄山谷曰: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当终身诵之。

五、一言一动,常思有益于人,惟恐有损于人。不惟积德,亦是福相。

六、文端公对联曰:万类相感,以诚造物,最忌者巧。又曰:保家莫如择友,求名莫如读书。姚端恪公对联曰:常觉胸中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又虚直斋日记曰:我心有不快,而以戾气加人可乎?我事有未暇,而以缓人之急可乎?均当奉为座右铭。

七、天下之道,宽则能容,能容则物安,而己亦适。虽然宽之道亦难言矣,天下岂无有用宽而养奸贻患者乎?大抵内宽而外严,则庶几矣。

八、凡人病殁之后,其子孙家人往往以为庸医误投方药之所致,甚至有衔恨终身者。余尝笑曰:何其视我命太轻,而视医者之权太重若此耶。庸医用药差误,不过使病体缠绵,多延时日,不能速痊耳。若病至不起前数已定,虽卢扁岂能为功,乃归咎于庸医用药之不善不亦寃(yuan)哉?

九、世之有心计者,每行一事,必思算无遗策,夫使犹有遗策则多算,何为不过招刻薄之名,致众人怨恨而已。若果算无遗策,则上犯造物之怒,其为不祥莫大焉。

十、凡事当极不好处宜向好处想,当极好处宜向不好处想。

十一、人生荣辱进退皆有一定之数,宜以义命自安。

十二、为善所以端品行也,谓为善必获福,则亦尽有不获福者。譬如文字好,则中式世,亦岂无好文而不中者耶,但不可因好文不中,而遂不作好文耳。

十三、制行愈高,品望愈重,则人之伺之益密,而论之亦愈深。防检稍疏则声名俱损。

十四、凡事贵慎密,而国家之事尤不当轻向人言,观古人温室树可见,总之真神仙必不说上界事,其轻言祸福者,皆师巫邪术,惑世欺人之辈耳。

十五、同居共事则猜忌易生也,至于与我不相干涉之人,闻其有如意之事,而中心怅怅,闻有不如意之事,而喜谈乐道之,此皆忌心为之也。余观天下之人,坐此病者甚多,时时省察防闲,恐蹈此薄福之相,惟我俩先人忠厚仁慈,出于天性,每闻人忧戚患难之事,即愀然不快于心,只此一念,便为人情之所难,而贻子孙之福于无穷矣。

十六、古人以盛满为戒。尚书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盖席丰履厚,其心易于放逸,而又无端人正士、严师益友为之督责,匡救无怪乎流而不返也。譬如一器贮水,盈满虽置于安稳之地,尚虑有倾溢之患,若置之欹侧之地,又从而摇撼之。不但水至倾覆,即器亦不可保矣。处盛满而不知谨慎者,何以异是。

十七、吾人进德修业,未有不静而能有成者。太极图说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大学曰: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且不独学问之道为然也,历观天下享遐龄膺厚福之人,未有不静者,静之时义大矣哉!

十八、人生乐事如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服饰之鲜、饮馔之丰洁、声技之靡丽,其为适意者,皆在外者也,而心之乐不乐不与也。惟有安分循理,不愧不怍,梦魂恬适,神气安闲,斯为吾心之真乐。彼富贵之人,穷施极欲,而心常戚戚,日夕忧虞者,吾不知其乐果何在也。

十九、凡人耳目听睹大率相同,若能神闲气静,则觉有异人处。

二十、余近蒙圣恩赐以广厦名园,深愧过分,昔文端公官宗伯时,屋止数楹,其后洊(cun)登台辅,数十年不易一椽,不增一瓦,曰:安敢为久远计耶?其谨如此,其俭如此,其刻刻求退如此,我后人岂可不知此意,而犹存见少之思耶?

二十一、大聪明人当困心衡虑之后,自然识见倍增,谨之又谨,慎之又慎,与其于放言高论中求乐境,何如于谨言慎行中求乐境耶?

二十二、人臣奉职惟以公正自守,毁誉在所不计,盖毁誉皆出于私心,我不肯徇人之私,则宁受人毁,不可受人誉也。

二十三、他山石曰:万病之毒皆生于浓,浓于声色生虚怯病,浓于货利生贪饕(tao)病,浓于功业生造作病,浓于名誉生矫激病。吾一味药解之曰:淡,吁斯言,诚药石哉!

二十四、人以不可行之事来求我,我直指其不可而谢绝之。彼必怫然不乐,然早断其妄念,亦一大阴德也。若犹豫含糊,使彼妄生觊觎或更以此得罪,此最造孽。人之精神力量,必使有余于事,而后不为事所苦,如饮酒者,能饮十杯,只饮八杯,则其量宽,然后有余,若饮十五杯则不能胜矣。

二十五、处顺境则退一步想,处逆境则进一步想。

二十六、为官第一要廉,养廉之道莫如能忍。尝记姚和修之言曰:有钱用钱,无钱用命。人能拼命强忍,不受非分之财,则于为官之道思过半矣。

二十七、人之葬坟,所以安先人也。葬后子孙昌盛,可以卜先人坟地之吉祥。若先存发福之心以求吉地,则不可。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平生锱铢必较,用尽心计以求赢余,造物嫉之,必使之用若泥沙以自罄其所有,夫劳苦而积之于平时,欢忻鼓舞而散之于一旦,则贪财果何所为耶?所以古人非道非义一介不取。

二十八、人家子弟承父祖之余荫,不能克家,而每好声伎,好古玩。好声伎者及身必败,好古玩者未有传及两世者,余见此多矣,故深以为戒。

二十九、昔人以论孟二语合成一联云:约失之鲜矣,诚乐莫大焉。余时佩服此十字。

三十、君子可欺以其方,若终身不被人欺,此必无之事。倘自谓人不能欺我,此至愚之见,即受欺之本也。

三十一、天下有学问、有识见、有福泽之人未有不静者。

三十二、天下矜才使气之人,一遇挫折,倍觉人所难堪,细思之,未必非福。

三十三、凡人好为翻案之论、好为翻案之文,是其胸襟褊浅处,即其学问偏僻处。孔子曰:中庸,不可能也。请看一部论语,何曾有一句新奇之语。

三十四、不深知“知人论世”四字之意,不可以读史。

澄怀园话 卷二

一、居官清廉乃分内之事,每见清官多刻且盛气凌人,盖其心以清为异人能,是犹未忘乎货贿之见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问如何著力,曰:言忠信,行笃敬。

二、孝昌程封翁汉舒笔记曰:人看得自己重,方能有耻。又曰:人世得意事,我觉得可耻,亦非易事。此有道之言也。

三、读《论语》觉得《孟子》太繁且甚费力,读《孟子》又觉诸子之书费力矣。不可不知。

四、孝昌程封翁汉舒曰:一家之中,老幼男女无一个规矩礼法,虽眼前兴旺,即此便是衰败景象。又曰:小小智巧用惯了,便入于下流。而不觉此二语乃治家训子弟之药石也。

五、凡人看得天下事太容易,由于未曾经历也。待人好为责备之论,由于声在局外人也。恕之一字,圣贤从天性中来,中人以上者则阅历而后得之,资秉庸暗者虽经阅历,而梦梦如初矣。

六、注解古人诗文者,每牵合附会以示淹博,是一大病。古人用事用意,有可以窥测者,有不可窥测者,若必欲强勉著笔,恐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可不慎也。

七、欧阳公论诗曰: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工。此数语,看来浅近,而义蕴深长,得诗家之三味矣。

八、忧患皆从富贵中来,阅历久而后知之。

九、不虞之誉少,而求全之毁多,此人心厚薄所由分也。

十、孔子曰: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是圣人之心宁偏于厚,其异于常人者正在此。

十一、开卷有益,此古今不易之理。犹记吾友姚别峰有诗曰:掩书微笑破疑团。尤得开卷有益自然而然之乐境也。余深爱之。

十二、韩魏公遗事曰:公判京兆,日得侄孙书云,田产多为邻近侵占,欲经官陈理,公于书尾题诗一首云,“他人侵我且从伊,子细思量未有时,试上含光殿基看,秋风秋草正离离”,其后子孙繁衍,历华要者不可胜数,以其宽大之德致然也。先文端公日以逊让训子孙,《聪训斋语》往复数千言,剀切缠绵即是此意,从今日观之,从前让人无纤毫污损,而子孙荣显,颇为海内所推,孰非积德累仁之报哉!

十三、欧阳文忠公之子名发,述公事迹,有曰,公奉敕撰唐书,专成纪志表,而列传则宋公祁所撰。朝廷恐其体不一,诏公看详,令删为一体,公虽受命,退而曰,宋公于我为前辈,且各人所见不同,岂可悉如己意?于是一无所易。余览之为之三叹,每见读书人于他人著作,往往恣意吹求以炫己长,至于意见不同则坚执己见,百折不回,此等习气,虽贤者不免,览欧公遗事其亦知古人之忠厚固如是乎!

十四、盖天下之乐,莫乐于闲且静,果能领会此二字,不但有自适之趣,即治事读书必志气清明,精神完足,无障碍亏缺处。若日事笙歌,喧哗杂处,神志渐就昏惰,事务必至废弛,多费又其余事也。至于蓄优人于家,则更不可,此等轻儇(xuan)佻达之辈,日与子弟家人相处,渐染仿效,默夺潜移,日流于匪僻,其害有不可胜言者。余居京师久,见富贵家之蓄优人者或数年或数十年或一再传,而后必至家规荡弃、生计衰微,百不爽一。人情孰不为子孙计而乃图一时之娱乐,则后人无穷之患,不亦重可叹哉!

十五、邵康节尝诵希夷之语曰:得便宜事不可再作,得便宜处不可再去。又曰:落便宜处是得便宜。故康节诗云:珍重至人常有语,落便宜事得便宜。元遗山诗曰:得便宜处落便宜,木石痴儿自不知。此语常人皆能言之,而实能领会其意者,非见道最深之人,不足以语此也,余不敏,愿终身诵之。

澄怀园话 卷三

一、凡人于极得意极失意时,能检点言语无过当之辞,其人之学问气量必有大过人处。

二、乐道人之善,恶称人之恶。皆出于论语,可作书室对联,触目警心也。

三、明儒吕叔简先生坤曰:家人之害,莫大于卑幼各恣其无厌之情,而上之人阿其意,而不之禁;尤莫大于婢子造言,而妇人悦之,妇人附会而丈夫信之。禁此二害,而家不和睦者,鲜矣。又曰:今人骨肉之好不终,只为看得尔我二字太分晓。此二(瑕)语虽浅近,实居家之药石也。

四、董华亭宗伯曰:结千百人之欢,不如释一人之怨。余曰此长厚之言也。

五、山东曹县吕道人不知其年,问之亦不以实告,大约在百龄内外,善养生修炼之术,鹤发童颜,步履矍铄,终日不食亦不饥,顶心出香气,如麝檀硫磺。然此子亲见者以针(zhen)砭为人疗病,辄效赠以财物不受。曰:天下之物哪一件是我的?人曰:聊以表吾心耳。答曰:天下之物哪一件是你的?此二语予最爱之,可以警觉天下之贪取妄求而不知止足者。凡人度量广大、不嫉妒、不猜疑,乃己身享福之相,于人无所损益也。纵生性不能如此,亦当勉强而行之。彼幸灾乐祸之人,不过自成其薄福之相耳,于人又何损乎?不可不发深省。

六、吾乡左忠毅公举乡试,谒本房陈公大绶,陈勉以树立,却红柬不受,谓曰:今日行事节俭,即异日做官清,不就此站定脚跟,后难措手。呜呼,不矜细行,终累大德,前辈之谨小慎微如此,彼后生小子生富贵之家、染纨绔之习,何足以知之?

七、朱子口铭曰: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此语人人知之,且病与祸人人所恶也,而能致谨于入口出口之际者盖寡,则能忍之难也。书曰:必有忍,其乃有济。武王书铭曰:忍之须臾,乃全汝躯。昔人诗曰:忍过事堪喜。忍之时义大矣哉!

八、余五十年来留心默识彼语言不实之辈,一时可以欺世,而究竟飘荡于终身。凤鉴书所谓到老终无结果也,若怀私挟怨捏造蜚语害人名节身家者,厥后必有恶报,以予所见,屈指而数,未可以为天道渺茫,在可知不可知之间也。

九、武侯戒子书曰: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静无以成学。怠慢则不能研精,险躁则不能理性。予尝以静字训子弟,今再益以静以修身,学须静也二语,其中义蕴精微,非大有识见人不能理会。

十、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吾人必深知孟子不得已之苦衷,方可以读孟子,不然则书中可疑可议者,不可胜数也。

十一、邵康节诗曰:静处乾坤大,闲中日月长。“闲中日月长”人所知也,“静处乾坤大”人或未知也。予一生好静,于此中颇有领会,奈此身牵于职守,日在红尘扰攘中,常为设想曰,若能改静处为闹处,则有进步矣,惜乎其不能也。

澄怀园话 卷四

一、隐恶扬善,圣人也;好善恶恶,贤人也;分别善恶无当者,庸人也;颠倒善恶以快其谗,谤者小人也。赴大机者速断,成大功者善藏,同时中庸,而君子小人之别微也哉!

二、予少时夜卧,难以成寐,既寐之后,一闻声息即醒。先兄宫詹公授以引睡之法,背读上论语数页或十数页,使心有所寄。予试之,果然。后推广其意,诵渊明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或钱考功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或陆放翁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皆古人潇洒闲适之句,神游其境,往往睡去。盖心不可有著,又不可一无所著也。

三、薛文清曰:多言最使人心志流荡,而气亦损,少言不惟养得德深,又养得气完。

四、陈眉公曰:颐卦,慎言语,节饮食。然口之所入,其祸小;口之所出,其罪多。故鬼谷子云:口可以饮,不可以言。又曰:圣人之言简,贤人之言明,众人之言多,小人之言妄。

五、伊川先生曰:只观发言之平易,躁妄便见,德之厚薄所养之深浅见。人论前辈之短曰:汝辈且取他长处。薛文清公曰:在古人之后,议古人之失,则易处古人之位;为古人之位,为古人之事则难。此处不可不深省。

六、陆士衡豪士赋云:身危由于势过,而不知去势以求安;祸积由于宠盛,而不知辞宠以招福。此富贵人之通病也。

七、李之彦曰:尝玩钱字,旁上著一戈字,下著一戈字,真杀人之物也,然则两戈争贝,岂非贱乎?

八、陈眉公曰:醉人胆大,与酒融洽故也。人能与义命融治,浩然之气自然充塞,何惧之有?

九、象山先生曰:学者不长进,只是好己胜,出一言,做一事,便道全是,岂有此理。古人惟贵知过则改,见善则迁。今各执己是,被人点破便愕然所以,不如古人先生。此言乃天下学者之通病,若能不蹈此病,则其天资识量过人远矣。倘见此而能省察悔悟,将来亦必有所成就。

十、古人云:教子之道有五,静其性,广其志,养其材,鼓其气,攻其病,废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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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张廷玉《澄怀园语》节录

 
    处顺境则退一步想;处逆境则进一步想,最是妙诀。余每当事务丛集,繁冗难耐时,辄自解曰:“事更有繁于此者,此犹未足为繁也”,则心平而事亦就理。即祁寒溽暑皆作如是想,而畏冷畏热之念不觉潜消。

 

    凡意念之所及、耳目之所经与典籍之所载,可以裨学问,扩充识见者,辄取片纸书之,纳敝箧之中。而日用纤细之事亦附及焉。
  
  大凡乌合之众,必有一二巨恶之倡率,果能歼厥渠魁,则胁从者,皆可使之革面革心,不必以多杀为防患之计也。
  
  《周易》曰:“吉人之辞寡。”可见多言之人即为不吉,不吉,则凶矣。趋吉避凶之道,只在失口间。朱子云:“祸从口出。”黄山谷曰:“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保家莫如择友,求名莫如读书;常觉胸中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
  
  凡事当极不好处,宜向好处想;当极好处,宜向不好处想。
  
  大臣率属之道:非但以我约束人,正须以人约束我。我有私意,人即从而效之,又加甚焉。如我方欲饮茶,则下属即欲饮酒;我方欲饮酒,则下属即欲肆筵设席矣。惟有公正自矢,方不为下人所窥。一为所窥,则下僚无所忌惮,尚望其遵我法度哉?
  
  凡事贵慎密,而国家之事尤不当轻向人言。总之,真神仙必不说上界事,其轻言祸福者,皆师巫邪术,惑世欺人之辈耳!
  
  吾人进德修业,未有不静而能成者。
  
  安分循理,不愧不怍,梦魂恬适,神气安闲,其为吾心之真乐。彼富贵之人,穷奢极欲,而心常戚戚、日夕忧虞者,吾不知其乐果何在也?
  
  慎起居,节饮食,时时慎疾。
  
  与其于放言高论中求乐境,何如于谨言慎行中求乐境耶?
  
  人臣奉职,惟以公正自守,毁誉在所不计。盖毁誉皆出于私心,我不肯徇人之私,则可受人毁,不可受人誉矣!
  
  万病之毒,皆生于浓,吾有一味药解之,曰:淡!
  
  人以不可行之事来求我,我直指其不可而谢绝之,彼必怫然不乐。然早断其妄念,亦一大阴德也。
  
  余生来体弱,每食不过一瓯,肥甘之味,略尝即止。然生平未尝多疾,亦由不多饮食之故。世之以快然一饱而致病者,岂少哉!
  
  待君子小人之际,一当以诚,但知其为小人,则浅与之接耳。
  
  天下有学问、有识见、有福泽之人,未有不静者。
  
  一家之中,老幼男女,无一个规矩礼法,虽眼前兴旺,即此便是衰败景象;小小智巧,用惯了,便入于下流而不觉。
  
  欧阳公论诗曰:“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工。”
  
  乐道人之善,恶称人之恶。
  
  幸灾乐祸之人,不过自成其薄福之相耳,于人又何损乎?
  
  喜传语者,不可与语;好议事者,不可图事。
  
  今日行事俭,即异日做官清。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忍之须臾,乃全当躯。
  
  求治不可太速;疾恶不要太严;革弊不可太尽;用人不可太骤;听言不可太轻;处已不可太峻。
  
  静以修身,学须静以也。
  
  东坡谓贾谊之为人:“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矣”。
  
  静处乾坤大,闲中日月长。
  
  受人之恩而不忍负者,其为子必孝,为臣必忠。
  
  治心以正,保躬以静;进退有义,得失有命;守道在已,功成在天。夫复何为?莫非自然?
  
  引睡之法:背读上《论语》数页,或十数页,使心有所寄。予试之果然。
  
  明华亭县有民某,其母再本醮生一子。及母死,二子争葬,质之官。知县某判其状曰:“生前再醮(寡妇再婚),终无恋子之心。死后归坟,难见先夫之面。”令后子收葬。
  
  富弼字彦国,少有骂者如不闻。人曰:“骂汝!”彦国曰:“恐骂他人。”又曰:“呼姓名而骂,岂骂他人?”彦国曰:“天下岂无同姓名者乎?”告者大惭。
  
  薛文清曰:“多言最使人心志流荡,而气亦损;少言不惟养得德深,又养得气完。”鬼谷子云:“口可以饮,不可以言。”又曰:“圣人之言简,贤人之言明,众人之言多,小人之言妄。”
  
  薛文清公曰:“在古人之后,议古人之失易;处古人之位,为古人之事难。”
  
  为善千日不足,为恶一日有余。
  
  “富贵原如传舍,惟谦退谨慎之人得以久居。”身在富贵中者,当时诵此语。
  
  教子之道有五:“尽其性;广其志;养其材;鼓其气;攻其病。”废一不可。

   
    一语而干天地之和,一事而折生平之福,当时时留心体察,不可于细微处忽之。

 

    凡事贵慎密,而国家之事尤不当轻向人言,观古人温室树可见,总之真神仙必不说上界事,其轻言祸福者,皆师巫邪术,惑世欺人之辈耳。

 

    大聪明人当困心衡虑之后,自然识见倍增,谨之又谨,慎之又慎,与其于放言高论中求乐境,何如于谨言慎行中求乐境耶?

 

    朱子口铭曰: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此语人人知之,且病与祸人人所恶也,而能致谨于入口出口之际者盖寡,则能忍之难也。书曰:必有忍,其乃有济。武王书铭曰:忍之须臾,乃全汝躯。昔人诗曰:忍过事堪喜。忍之时义大矣哉!


    陈眉公曰:颐卦,慎言语,节饮食。然口之所入,其祸小;口之所出,其罪多。故鬼谷子云:口可以饮,不可以言。又曰:圣人之言简,贤人之言明,众人之言多,小人之言妄。


 

    古人有言,扫地焚香,清福已具。其有福者,佐以读书;其无福者,便生他想。旨哉斯言,予所深赏!且从来拂意之事,自不读书者见之,似为我所独遭,极其难堪,不知古人拂意之事有百倍于此者,特不细心体验耳! 即如东坡先生,殁后遭逢高孝,文字始出,而当时之忧谗畏讥,困顿转徙潮惠之间,苏过跣足涉水,居近牛栏,是何如境界?又如白香山之无嗣,陆放翁之忍饥,皆载在书卷,彼独非千载闻人,而所遇皆如此? 诚一平心静观,则人间拂意之事,可以涣然冰释。若不读书,则但见我所遭甚苦,而无穷怨尤嗔忿之心,烧灼不宁,其苦为何如耶?且富盛之事,古人亦有之,炙手可热,转眼皆空。故读书可以增长道心,为颐养第一事也!

                                                             ------ 清 张英《聪训斋语》

 

  《五种遗规》,清陈宏谋辑。清代社会教育和蒙童教育教材,清末中学堂修身科教材。辑者有感于世上多有弊端,遂于公务之余,采录前人关于养性、修身、治家、为官、处世、教育等方面的著述事迹,分门别类辑为遗规五种:《养正遗规》、《教女遗规》、《训俗遗规》、《从政遗规》和《在官法戒录》,总称《五种遗规》。五种《遗规》的成书时间不同,《养正遗规》为乾隆四年(1739年),《从政遗规》、《教女遗规》、《训俗遗规》分别为乾隆七年七月、九月、十月,《在官法戒录》则为乾隆八年四月。合刻本《五种遗规》始行于乾隆八年,为南昌府学教授李安民集校本。各《遗规》单行本甚多,以单本形式收入各类丛书、类书亦甚多。而合刻本则不多,除李安民集校本外,尚有同治七年(1868年)的金陵书局本、楚北崇文书局本,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的浙江书局本等,并收入1936年(民国二十五年)上海中华书局辑《四部备要·子部·儒家》。共计十六卷,其中《养正遗规》二卷,《补编》一卷,《教女遗规》三卷,《训俗遗规》四卷,《从政遗规》二卷,《在官法戒录》四卷。除通行本外,另有一种刊本,去《在官法戒录》,改列陈宏谋晚年于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所辑的《学仕遗规》(四卷,《补编》四卷),主要有光绪十九年(1893年)上海洋布公所振华堂刊本和宣统二年(1910年)学部图书局本。  

    陈宏谋,字汝咨,号榕门,原名弘谋,晚年因避乾隆(弘历)讳,改为宏谋。

 

   《近思录》一书,在理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为确立儒家道统,传播理学思想起过重要作用。清代江永(1681年-1762年)称:“凡义理根源,圣学体用,皆在此编”,“盖自孔曾思孟而后,仅见此书”。国学大师钱穆说:“后人治宋代理学,无不首读《近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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