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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妈

 神仙湾老宋 2013-01-12

我的大妈

我的大妈是我父亲的嫂子,比我父亲大十几岁,也是我们家仅有几个说河南话的人之一,在我父亲眼里是非常高大的人。她是河南人,民国28年因河南遭年景,他和他的父母兄弟沿着陇海线逃到了陕西,那时候生活很艰辛,从河南逃难上来的人很多,国民政府忙着打仗,也没有人救济,没有人管老百姓的死活,许多人为了生存,就是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也仍然填不饱肚子。只能拖家带口往西求生活。
 
这些逃难的人走村串户,到处收集村里人不要的死鸡死猪,剩菜剩饭,然后拿回来用锅煮着吃,只要能糊弄肚子,哪里管的上危险,饿不死就是捡的,许多人吃的中毒死了,活的人继续。当时家里人口多,成十口人都要吃饭,几个身体差的弟妹都病死了,活着的也廋骨伶仃的,除了大大的眼睛,其他都是瘦瘦的。有些人家开始了卖儿卖女,以换取粮食,解救一时之急,就一个算一个。
 
那年我奶奶与爷爷因事路过棚户区,看到了大妈一家人,老太太喜欢上了十四岁大妈,顺便就给她了些吃的。于是她的父母撵着找到了奶奶,说什么也要把她给奶奶做丫头,奶奶家里人口多,一家成十口,也不容易,老人讲:“好人呐,只要丫头有饭吃饿不死,做什么都好,给条活路就行。”爷爷和奶奶商量了半天,家有六个儿子,没有闺女,就当养个闺女吧,决定收留她,于是大妈就到了我们家,至于姓什么,都无从考究,反正后来名字是奶奶给起的。
 
大妈在家里主要任务,除了帮忙做饭,就是看几个年龄小的弟弟,我父亲是老小,基本上是大妈每天领着玩的。几个小的都叫他姐姐,只有老大老二比她大一些,他俩大概也就十几岁,比大妈大不了多少,同龄人在一起,话题自然多一些,老大和大妈处得久了,难免日久生情,渐渐好起来了,刚开始爷爷和奶奶还有些不高兴,后来也就默认了,干脆让他们结婚了,于是她也就由大姐变成了我爸爸的大嫂,成了家里的主要人物之一,协助奶奶处理大小家务。
 
那时候,大妈洗衣做饭看弟妹,大的看小的,小的看更小的,我的爸爸在7,8岁的时候,就有了小侄子、小侄女,哥哥们年龄比他大得多,就是老五也比他大7、8岁,个人有个人的事,都懒得怕理他,只有大妈、侄子侄女与他戏耍,终父亲一生,他认为最亲近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女,而是她大嫂、大侄子和大侄女。那种感觉我们体会不来,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上世纪40年代国家动乱不已,当时有“三子抓两个,两子抓一个,一子不抓,年龄太小不抓”的说法,为了避免抓兵,家里想了许多办法,弟兄几个就分开了,老大算在老姨家,老二早死,老四算到姑表叔叔家,老五算姨表叔父家。老三、和老六算在一家,但也分成两姓。亲兄弟分成五家人,哪家算起来也就有一个儿子,大家都免除了兵役。于是也就有了郭、肖、张、孙、宋等几个姓的嫡近亲属。从此自家堂兄弟姓氏都不一样了,这是一家几姓的历史原因。解放后弟兄五个们商量将姓氏改成一样,以免亲戚生分,奶奶却说,“不管姓什么,都是一家人,只要自家人活的好,管他叫毛娃狗娃呢!姓什么有什么关系。”既然奶奶决定,大家也就把此事不提了。
 
我第一次见到大妈是我二十岁时,我想给我奶奶上坟,要独自到老舅家,由于从小没在农村生活,对老家的印象很淡,地形道路一概不知,由于没去过,只有请大妈带路,在新城表叔家,我才知道大妈的外号叫拖拉机,一是马力大,有劲,一个人能掂一百多斤的粮食,一个是能吃,能干,一顿十个馒头不在话下。在旧社会身体好是本钱,能干活,能生养才是好女人。她身强力壮,是个好劳力,比男人都能干,难怪奶奶喜欢他,想通了,也就明白老人不反对她嫁给老大的原因。
 
我老爷是个老学究,据说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家族的人都喜欢练武,就他个子小,瘦弱无力,他的父亲谈起的说,孩子就你这体格,嗨,什么功夫也学不成,干脆读书吧,于是就到私塾读书,没曾想竟然考中了秀才,老人不仅精通四书五经,而且对天文地理八卦易经也非常精通,但是国内比较乱到处都在打仗,生活很不安定,一家人被迫迁移到陕西的山里过起隐居生活。他对家里的事基本上不闻不问,也不讲究衣食住行,没事了就在家里的麦场上养神,看书,观天,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可是大家都听不懂,他也从不解释。
 
那些年我大妈和我奶奶关系处的很好,就像娘们俩,天天在一起嘟嘟囔囔,整的弟兄们都有意见,可奶奶向着她,他们也没办法,她就是我奶奶的间谍,天天找我那秀才老爷,听老人聊客,听他的自言自语,有什么好的说法,马上就向奶奶汇报,奶奶因此解决了很多问题。有一次家里丢了牛,大家找了一天,也没找见,大妈跑到老人跟前,说:爷爷,我们家的牛丢了,能不能找到?”,老人右手掐了掐,口中念念有词,说,“东南方向五里的地方找找吧”,果然找见了自家的牛。
 
民国时有一年在开春的时候,许多人都种了小麦,老人家一个人在麦场看天相,自言自语地说,“今见年景不好,可能要闹灾荒,若果种些豆子,或许能有意外收获”。我大妈当时是叫老人吃饭,听到后没敢言语,回头叫人把地里的庄稼都犁掉了,全部种成了大豆,收获季节到了,周围的人很多都没有了收成,而我们家却获得了大丰收。老人问孙子媳妇:“娃呀,今年咱家歉收了多少粮食?”我大妈说:“爷,咱没歉收,咱丰收了,都快搁不下了”。老爷问:“咱种的是啥”“大豆”“啥”“大豆”“谁让咱种的?”“你呀”“我。。。。”“你在麦场看着天说的”“奥,天机不可泄露,罪过!!!”此后家里人在问他,他始终不吭气,只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泄露天机不可用,多言了多言了”
 
我的大妈曾经对我老爷说,“我们好好的经营,将来您老了,也给儿孙留上一大笔资产,省得受罪”,老人讲:“自古富不过三代,挣得再多不若花的快,留什么都不如留一个聪明的头脑”“儿子好坏,自有天命,努力的好就会过的好,不努力就会受穷”“我代替不了他们,他们也代替不了我””“儿孙有福,不需要我,儿孙无福,留再多也没用”。。。。我至今想来,真是至理名言呀!非常感激大妈告诉我的这些事,以后再也没人告诉我了。后来他把一沓子书交给我爷爷说:“这些东西对你没有任何意义,但我们的子孙会有人用得到,只是他们能不能看到,我就不好说了,听天由命了”后来我爷爷一把火把许多书籍少了,剩下的一点也让我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当废纸卖了,正应了老爷的预言。
 
大妈给我讲了许多奶奶的故事,我才知道我奶奶是非常能干的人,一个人把家整的顺顺当当,加上大妈,由于两个能干的女人撑着家里天,我爷爷才能走南闯北,经商做生意。后来别人看上了我们家的地和山坡,利用国民政府的贪官,将我们家的地和山坡生生的抢走了,爷爷奶奶打了好几年官司,官司虽然在48年的时候,最后打赢了,可世事不同了,国共两党在大决战,官员像走马灯一样在变来变去,没有人真正的执行法院的判决,直到解放我们家的山坡和地始终也没有要回来,等到奶奶因结核病去世后,家里没有了主心骨,家也就散了。
 
解放后,大家庭都不存在了,伯伯们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养自己的子女去了,奶奶去世后,爷爷再也没有娶妻,独自和小儿子我的父亲生活,父亲到省城上学,都少不了大妈家的帮助,等他离开了生养他的地方,成人后在外地工作,再到结婚生子,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就少了,但父亲总把他大嫂挂在嘴边,反复重复者讲他儿时的趣闻,我们几个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谁也没有放在心里去。由于环境变化,社会变动,家中人口始终不多,到上世纪70年代爷爷去世,再也没有恢复到奶奶在世时的人丁兴旺,热闹非凡的光景。直到现在,家里顶多三、四口人,那种大家族的生活永远离我们而去,心里始终有些孤单的感觉。

几年前,老一辈都去世了,大妈是他们那一代最长寿的人之一,享年80多岁,14年我们堂兄弟四人去了白水 山里,参观了倒塌已久的故居,在乱草堆前,和大伯家的大嫂一起给奶奶上了一次坟,同时也到大伯和大嫂的坟上上了几柱香,寄托我们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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