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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九隆冬，天寒地僵。《幽夢影》開篇便說：“讀经宜冬,其神專也;讀史宜夏,其時久也”我以爲不然。冬日天寒，手腳俱僵，反難專神。讀經四時皆宜，只要心有浮躁，低吝鄙賤之想又有擡頭，就當收心斂神，正襟危坐，以大恭敬之情態捧經誦讀。《四書》最佳，《心經》《金剛經》西洋《聖經》亦可。此乃周子居欲見黄叔度之心。古人科技不發達，沒有先進穩定的持續照明設備，便貪愛夏日晝長，由此讀史可以盡興。其實讀史易怒，易激動感慨，夏季溽熱躁動，越讀越熱，並不是非常愉快的感覺。反而夏日讀經最好，可以屏息萬緣,心地明淨，清涼暢快。 元人劉壎說讀史書的味道是“飲則過於醪醴，嚼則美於稻粱”。這句話道出了所有愛史者的共同心聲。 《舊唐書》和《新唐書》都記載了隋末瓦崗軍的領袖人物李密少年放牛出行時，騎在牛背上閱讀《漢書》的故事。《舊唐書·李密傳》寫道，李密“乘一黃牛，被以蒲韉，仍將《漢書》一帙掛於角上，一手捉牛靷，一手翻卷書讀之”。越國公楊素行路相逢，見此大為驚異，乘馬追行，感歎道：“何處書生，耽學若此？”又問所讀書，李密回答說：“《項羽傳》。”於是楊素大為愛重。《新唐書·李密傳》也寫道：“以蒲韉乘牛，掛《漢書》一帙角上，行且讀。” 這是用功讀書的典型。牛角挂漢書也成了風雅的代表。 北宋龔明之的《中吳紀聞》上記載，名士蘇舜欽（子美）豪放爽朗，飲酒無算，他住在岳丈杜正獻家的時候，每晚讀書要喝一斗酒，卻從不要下酒菜。其岳父深以為疑，便派人暗中窺看。發現他正在讀《漢書·張良傳》。當讀至張良與勇士伏擊秦始皇，卻誤中副車時，“遽撫案曰：‘惜乎！擊之不中。’遂滿飲一大白。”又讀至“‘良曰：始臣起下邳，與上會於留，此天以臣授陛下’，又撫案曰：‘君臣相遇，其難如此！’複舉一大白。”杜正獻聞之大笑，説道：“‘有如此下物，一斗誠不為多也。’”這便是“以漢書下酒”的典故。古人豪情如斯，可以想見讀史的至妙樂趣。 正因爲讀史有血脉贲張的熱度，所以我更喜歡冬日讀史。晚上下班回去，飯畢，燒一壺熱水，把熱水袋灌滿，剩下的水泡一壺清茶。早早的上床去，讓被子包裹着，腳下蹬着熱水袋，在橘紅色溫暖的臺燈照映下，打開史書，看千年的殺伐紛爭，風雲變幻。讀到激動處，不用美酒，啜口香茗或點一支香煙，再繼續神遊史海，這便是人生至樂神仙享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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