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1891.12.17-1962.2.24。安徽绩溪上庄村人。现代著名学者、诗人、历史家、文学家、哲学家。因提倡文学革命而成为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之一。原名嗣穈,学名洪骍,字希疆,后改名胡适,字适之,笔名天风、藏晖等。有《尝试集》。
胡适词存(以下录自《胡适文集·第九册》) 旧词稿存(以下录自《胡适文集·第九册·旧诗稿存》) 1 霜天晓角·长江(原载1908年8月27日《竞业旬报》第25期,署名铁儿) 江山如此。人力何如矣。遥望水天连处,青一缕,好山水。 看轮舟快驰,往来天堑地。时见国旗飘举,但不见,黄龙耳。 2 沁园春·春游(1908年3月,收入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11册) 寂寞春三,雨雨风风,过了清明。有香车宝马,风鬟雾鬓,拈花笑语,道是新晴。十里垂杨,四郊麦秀,斜日微风闲听莺。蓦回首,看绿阴曲径,中有人行。 青青绿上孤茔。又杜宇枝头三两声。念斗鸡走马,个人如画,断坟三尺,云满春塍。风景依然,韶华不再,莫教寻春负此生。归去也,且及时行乐,说甚飘零。 3 前调·题绩溪旅沪学生八人合影(1910年5月初6日,收入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11册) 画里园林,眼中人物,何似故乡。但相逢异地,相看一笑,无端回首,清泪淋浪。做病轻寒,酿愁梅雨,岑寂天涯日又长。还携手,倩写生青镜,图我昂藏。 凄凉对此苍茫。都念我尘寰作醒狂。是人间天上,寄愁长统,回肠荡魄,赋恨江郎。不朽令名,千秋事业,努力群贤惠梓桑。吾衰矣,只旗亭觅句,绮席飞觞。
尝试集 第一编 4 虞美人·戏朱经农(五年九月十二日) 朱经农来书云:“昨得家书,语短而意长;虽有白字,颇极缠绵之致。晨间复得一梦。于枕上成两词,录呈适之,以博一笑。”经农去国才四五月,其词已有“传笺寄语,莫说归期误”之句。于此可以窥见家书中之大意也。因作此戏之。 先生几日魂颠倒。他的书来了。虽然纸短却情长。带上两三白字又何妨。 可怜一对痴儿女。不惯分离苦。别来还没几多时。早已书来细问几时归。(录自1916年9月12日《藏晖室札记》) 5 沁园春·二十五岁生日自寿 五年十二月十七日,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独坐江楼,回想这几年思想的变迁,又念不久既当归去,因作此词,并非自寿,只可算是一种自誓。 弃我去者,二十五年,不可重来。看江明雪霁,吾当寿我,且须高咏,不用衔杯。种种从前,都成今我,莫更思量更莫哀。从今后,要那么收果,先那么栽。 忽然异想天开。似天上诸仙采药回。有丹能却老,鞭能缩地,芝能点石,触处金堆。我笑诸仙,诸仙笑我,敬谢诸仙我不才。葫芦里,也有些微物,试与君猜。(原载1917年6月1日《新青年》第3卷第4号,原题《生日自寿》) 6 生查子(六年三月六日) 前度月来时,仔细思量过。今度月重来,独自临江坐。 风打没遮楼,月照无眠我。从来没见他,梦也如何做。(原载1917年6月1日《新青年》第3卷第4号) 7 沁园春·新俄万岁(六年四月十七夜) 俄京革命时,报记其事,有云:“俄京之大学生杂众兵中巷战,其蓝帽乌衣,易识别也。”吾读而喜之,因摭其语作《沁园春》词,仅成半阕,而意已尽,遂弃置之,谓且俟柏林革命时再作下半阕耳。后读报记俄政府大赦党犯,其自西伯利亚召归者,盖十万人云。夫放逐囚拘十万男女志士于西伯利亚,此俄之所以不振而“沙”之所以终倒也。然爱自由谋革命者乃至十万人之多,囚拘流徙,挫辱惨杀而无悔,此革命之所以终成,而新俄之前途所以正未可量也。遂续成前词以颂之,不更待柏林之革命消息矣。 客子何思,冻雪层冰,北国名都。想乌衣蓝帽,轩昂年少,指挥杀贼,万众欢呼。去独夫沙,张自由帜,此意于今果不虚。论代价,有百年文字,多少头颅。 冰天十万囚徒。一万里飞来大赦书。本为自由来,今同他去,与民贼战,毕竟谁输。拍手高歌,新俄万岁,狂态君休笑老胡。从今后,看这般快事,后起谁欤。(原载1917年6月1日《新青年》第3卷第4号) 8 百字令 六年七月三夜,太平洋舟中,见月,有怀。 几天风雾,险些儿把月圆时孤负。待得他来,又还被如许浮云遮住。多谢天风,吹开明月,万顷银波怒。孤舟载月,海天冲浪西去。 念我多少故人,如今都在明月飞来处。别后相思如此月,绕遍地球无数。即可疏星,长天空阔,有湿衣凉露。低头自语。吾乡真在何许。(录自1917年7月4日《藏晖室札记》,收入初版《尝试集》时字句有所变动。)
第二编 9 如梦令(六年八月) 他把门儿深掩。不肯出来相见。难道不关情,怕是因情生怨。休怨。休怨。他日凭君发遣。 10 又 几次曾看小像。几次传书来往。见见又何妨,休做女孩儿相。凝想。凝想。想是这般模样。 11 前调(七年八月) 去年八月作如梦令两首,今年八月与冬秀在京寓夜话,忽忆一年前旧事,遂和前词,成此阕。 天上风吹云破。月照我们两个。问你去年时,为甚闭门深躲。谁躲。谁躲。那是去年的我。(原载1918年10月15日《新青年》第5卷第4号)
去国集 12 翠楼吟·庚戌重九 霜染寒林,风摧败叶,天涯第一重九。登临山径曲,听万壑松涛惊吼。山前山后。更向何处能寻,黄花茱酒。沉吟久。溪桥归晚,夕阳遥岫。 应念鲈脍莼羹,只季鹰羁旅,此言终负。故园三万里,但梦里桑麻柔茂。最难回首。愿丁令归来,河山如旧。今何有。倚楼游子,泪盈襟袖。(原载1914年1月《留美学生年报》第三年本) 13 水龙吟·绮色佳秋暮(元年十一月初六日) 无边橡紫榆黄,更青青映松无数。平生每道,一年佳景,莫如秋暮。倾倒天工,染渲秋色,清新如许。使词人憨绝,殷殷私祝。秋无恙,秋常住。 凄怆都成虚愿。有西风任情相妒。萧飕木末,乱枫争坠,纷纷如雨。风卷平芜,浅黄新赭,一时飞舞。且徘徊,陌上溪头,黯黯看秋归去。(原载1914年1月《留美学生年报》第三年本) 14 满庭芳(四年六月十二日) 枫翼(原注:枫翼者,枫树子皆有薄翅包之,其形似蜻蜓之翅。凡此类之种子,如榆之钱,枫之翼,皆以便随风远飏也。)敲帘,榆钱入户,柳绵飞上春衣。落花时节,随地乱莺啼。枝上红襟(原注:红襟者,鸟名。英文Robin,俗名Redbreast。)软语,商量定,掠地双飞。何须待,销魂杜宇,劝我不如归。 归期今倦数,十年作客,已惯天涯。况壑深多瀑,湖丽如斯。多谢殷勤我友,能容我傲骨狂思。频相见,微风晚日,指点过湖堤。(原载1915年9月《留美学生年报》秋季第3号) 15 水调歌头·今别离(四年八月三日) 民国四年,七月二十五夜,月圆。疑是阴历六月十五夜也。余步行月光中,赏玩无厌。忽念黄公度《今别离》第四章,以梦咏东西两半球昼夜之差,其意甚新。于四章之中,此为最佳矣。又念此意亦可假月写之。杜工部:“今夜涪州月,闺中只独看。”白香山云:“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苏子瞻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皆古别离之月也。今去国三万里,虽欲与国中骨肉欢好共此婵娟之月色,安可得哉。感此,成英文小诗二章。复自译之,以为《今别离》之续。人境庐有知,或当笑我为狗尾之续貂耳。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歌坡老佳句,回首十年前。照汝黄山之下,照我春申古渡,同此月团栾。皎色映征袖,轻露湿云鬟。 今已矣,空对此月新圆。清辉脉脉如许,谁与我同看。料得今宵此际,伴汝鹧鸪声里,骄日欲中天。帘外繁花影,村上午炊烟。(原载1917年3月《留美学生年报》春季第1号) 16 临江仙(四年八月二十四日) 隔树溪声细碎,迎人鸟唱纷哗。共穿幽径趁溪斜。我和君拾葚,君替我簪花。 更向水滨同坐,骄阳有树相遮。语深浑不管昏鸦。此时君与我,何处更容他。(原载1917年9月《留美学生年报》秋季第3号) 17 沁园春·别杨杏佛(四年九月二日) 将之纽约,杨杏佛以词送行,有“三稔不相见,一笑遇他乡。暗惊狂奴非故,收束入名场”之句。实则杏佛当日亦狂奴耳。其词又有“欲共斯民温饱”之语。余既喜吾与杏佛今皆能放弃故我,重修学立身,又壮其志愿之宏,故造此词奉答,即以留别。 朔国秋风,汝远东来,过存老胡。正相看一笑,使君与我,春申江上,两个狂奴。客里相逢,殷勤问字,不似当年旧酒徒。还相问,岂胸中块垒,今尽消乎。 君言是何言欤。只祗壮志新来与昔殊。原乘风役电,戡天缩地,颇思瓦特,(原注:瓦特James Watt,即发明汽机者。)不羡公输。户有余糈,人无菜色,此业何尝属腐儒。吾狂甚,欲斯民温饱,此意何如。(录自1915年9月2日《藏晖室札记》) 18 前调·誓诗(五年四月十二日) 更不伤春,更不悲秋,以此誓诗。任花开也好,花飞也好,月圆固好,日落何悲。我闻之曰,从天而颂,孰与制天而用之。更安用为苍天歌哭,作彼奴为。 文章革命何疑。且准备搴旗作健儿。要前空千古,下开百世,收他臭腐,还我神奇。为大中华,造新文学,此业吾曹欲让谁。诗材料,有簇新世界,供我驱驰。(原载1917年3月《留美学生年报》春季第1号)
尝试后集 第一编 19 江城子(十三年一月二十七日) 翠微山上乱松鸣。月凄清。伴人行。正是黄昏,人影不分明。几度半山回首望,天那角,一孤星。 时时高唱破昏冥。一声声。有谁听。我自高歌,我自遣哀情。记得那回明月夜,歌未歇,有人迎。(收入《胡适之先生诗歌手迹》) 20 鹊桥仙·七夕(1924年8月,与丁在君同在北戴河) 疏星几点,银河淡淡,新月遥遥相照。双星仍旧隔银河,难道是相逢嫌早。 不须蛛盒,不须瓜果,不用深深私祷。学他一岁一相逢,那便是天孙奇巧。( 收入《胡适之先生诗歌手迹》)
第二编 21 好事近(十八年二月十三夜) 回首十年前,爱着江头燕子。一念十年不改,记当时私誓。 当年燕子又归来,从此永相守。谁给我们作证,有双双红豆。(收入《胡适之先生诗歌手迹》)
第三编 22 生查子(1919年1月) 前度月来时,你我初相遇。相对说相思,私祝长相聚。 今夜月重来,照我黄洲渡。中夜睡醒时,独觅船家语。(录自石原来皋《闲话胡适·胡适与新诗》,1985年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 23 如梦令(1924年) 月明星稀水浅。到处满藏笑脸。露透枝上花,风吹残叶一片。绵延。绵延。割不断的情线。(《胡适的两首情诗》,原载1991年7月31日《团结报》) 24 水调歌头(1938年) 执手真难放,一别又经年。归来三万里外,相见大江边。更与同车北去,行遍两千里路,细细话从前。此乐大难得,高兴遂忘眠。 家国事,罗马史,不须言。眼中人物,算来值得几文钱。应念赫贞江上,有个同心朋友,相望尚依然。夜半罢清话,圆月正中天。(录自1991年7月31日《团结报》所载《胡适的两首情诗》) 25 鹊桥仙 七旬双庆,儿孙绕膝,总是人间稀有。于中一事最堪钦,五十载一夫一妇。 舞刀弄棒,与诸孙戏,说是先生拿手。何妨更扮作新郎,举玉盅为新妇寿。(收入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11册) 26 忆秦娥 昙花灭。枝坠叶落栖鸦绝。栖鸦绝。风凄霜冷,荒城残月。 波纹梦影难重觅。水流花谢无痕迹。无痕迹。十年惆怅,恩怨难说。(收入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11册) 27 江城子 匆匆离别又经年。见无缘。梦魂牵。万种相思,无计诉君前。日日书成何处寄,六万里,远如天。 神仙旧梦散如烟。忆当年。竟凄然。何日何朝,重履旧山川。重做神仙天上梦,玩星月,唤鹣鹣。(收入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11册) 《胡适词存》终
补遗 28 好事近·多谢(以下录自《胡适词点评增订本》) 多谢你能来,慰我山中寂寞。伴我看山看月,过神仙生活。 匆匆离别又经年,梦里总相忆。人道应该忘了,我如何忘得。 写于一九四二年,在北京大学任教授。载《胡适之先生诗歌手迹》。收入《尝试后集》。 29 西江月·瓶花 不是怕风吹雨打,不是羡烛照香熏。只喜欢那折花的人。高兴和伊亲近。 花瓣儿纷纷落(一九二八年改稿为“谢”。)了,劳伊亲手收存。寄与伊心上的人。当一篇没有字的书信。 写于一九二五年六月六日,在北京大学任教授。原载北平《现代评论》第二卷第四十九期(一九二五年十一月十四日)。收入《尝试后集》。 30 好事近·生疏 多谢寄来书,装着千分情意。只有一分不满,带些微客气。 十年万里的分离,生疏也难怪。只我开缄欢喜,故态依然在。 见《胡适之先生诗歌手迹》,并载《尝试后集》,未有年月。手书此词题为《多谢》,署一九二六。时已辞去北京大学教授职务,以中英庚款顾问委员会中国委员身份,经苏德法,前赴英国参加全体会议。 31 前调·旧梦 山下绿丛中,瞥见飞檐一角。惊起当年旧梦,泪向心头落。 隔山遥唱旧时歌,声苦没人懂。我不是高歌,只是重温旧梦。 写于一九二七年七月四日,在上海任新月书店董事长。原载上海《新月》第一卷第六号(一九二八年八月十日)。收入《尝试后集》。 32 前调·高梦旦先生六十岁生日 他爱想问题,从不嫌问题太小。圣人立言救世,话不多不少。 一生梦想大光明,六十不知老。这样新鲜世界,多活几年好。 写于一九二九年三月十六日,在上海中国公学校长任上。原载台北《文星》杂志第五十三期(一九六二年三月一日)。收入《尝试后集》。有小注云:“他(高梦旦)一生最爱想‘小问题’的解决。例如温毓庆、颜任光在交通部时,他们实行的一些小改革,如电报局代翻电报,收译费一成,即是他老人家的建议。又如王云五先生的‘四角号码检字法’,其中也有他不少的意见。”又云:“他的侄女君珈称他为圣人。”声明:“一九五六年八月改第二句。”并声明:“十八年(一九二九)三月十六日原稿。二十年后,修改开头两行。” 33 前调 静里细思量,毕竟算伊出色。经过疏狂豪逸,到夷然平实。 许伊诗扇已三年,扇样莫嫌旧。扇是前年买的,诗今天才有。 写于一九三〇年十月,在上海,已辞公学校长职。写在赠唐瑛女士的扇子上。载《胡适之先生诗歌手迹》。收入《尝试后集》。 34 前调·夜坐 夜坐听潮声,天地一般昏黑。只有潮头打岸,涌起一层银白。 忽然海上放微光,好像月冲云破。一点两点三点,是渔船灯火。 写于一九三一年八月十二日,在秦王(皇)岛。年初已出任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主任,与丁在君来避暑。载《胡适之先生诗歌手迹》。收入《尝试后集》。 35 前调·水仙 陌生的笔迹,伴着水仙两朵。使我开缄一笑,是谁纪念着我。 邮印不分明,这谜无从猜想。我自临风私祝,祝寄花人无恙。 写于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五日,在北京大学任教职。载一九七〇年六月台北胡适纪念馆影印之《胡适手稿》第十集。收入《尝试后集》。 36 前调·猜谜 三次寄书来,这谜依然难解。几个铅丝细字,道一声多谢。 遥想寄书人,应有几分不忍。请你明明白白,给我一封信。 写于一九三二年二月十三日,在北京大学任教职。见《胡适之先生诗歌手迹》。收入《尝试后集》。 37 前调·飞行小赞 看尽柳州山,看遍桂林山水。天上不须半日,地上五千里。 古人辛苦学神仙,要守百千戒。看我不修不炼,也腾云无碍。 写于一九三五年一月十一日,在广西。载北平《独立评论》第一四五号(一九三五年四月七日)。收入《尝试后集》。 38 前调·扔了 烦恼竟难逃,还是爱他不爱。两鬓疏疏白发,担不了相思债。 低声下气去求他,求他扔了我。他说我唱我的歌,管你和也不和。 写于一九三六年,在北京大学任教职。见《胡适之先生诗歌手迹》。收入《尝试后集》。 39 前调 寻遍了车中,只不见他踪迹。尽日清谈高会,总空虚孤寂。 明知他是不曾来,不曾来最好。我也清闲自在,免得为他烦恼。 写于一九三六年一月二十三日,在北京大学任教职。见《胡适之先生诗歌手迹》。收入《尝试后集》。 40 前调·燕 大海上飞翔,不是平常雏燕。看你飞来飞去,绕星球一转。 何时重看燕归来,养得好翅膀。看遍新鲜世界,更高飞远上。 写在沈燕的纪念册上。写于一九三六年七月二十二日,在太平洋船上。仍任北京教职。于七月十四日离上海经日本,赴美参加第六次太平洋国际学会。见《胡适之先生诗歌手迹》。收入《尝试后集》。 41 水调歌头·寿曹怀之母 二哥书来,为曹怀之母七十寿辰征诗。不得已,为作一词如下。 颇忆昔人语,七十古来稀。古今中寿何限,此语是而非。七十年来辛苦,今日盈庭兰玉,此福世真稀。乡国称闺范,万里挹芳徽。 春气暖,桃花艳,鳜鱼肥。壶觞儿女称寿,箫鼓舞莱衣。遥祝颐寿耄耋,忽念小人有母,归计十年违。绕屋百回走,游子未忘归。 写于一九一六年二月二日,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载《胡适留学日记》(三)(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一九八六年台北版。)。 42 沁园春·过年 江上老胡,邀了老卢,下山过年。碰着些朋友,大家商议,醉琼楼上,去过残年。忽然来了,湖南老聂,拉到他家去过年。他那里,有家肴市酿,吃到明年。 何须吃到明年。有朋友谈天便过年。想人生万事,过年最易,年年如此,何但今年。踏月江边。胡卢归去,没到家时又一年。且先向,贤主任夫妇,恭贺新年。 写于一九一七年一月一日,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此词以及以下所作同调词(新年),均见一九一七年一月十三日留学日记。 43 前调·新年 蒋竹山(捷)有声声慢一词,全篇韵脚尽用声字。以吾所知,此为创体。自竹山以来,似无用之者。今年元旦,吾病中曾用此体作沁园春一阕,全篇以年字押韵(兹不录)。明日,复用此体作此词。皆尝试也。 早起开门,送走病魔,迎入新年。你来得真好,相思已久,自从去国,直到今年。更有些人,在天那角,欢喜今年第七年。何须问,到明年此日,谁与过年。 回头请问新年。那能使今年胜去年。说少做些诗,少写些信,少说些话,可以长年。莫乱思谁,但专爱我,定到明年更少年。多谢你,且暂开诗戒,先贺新年。 写于一九一七年一月二日,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所附序文,据稿本(《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十一册)增补。 44 生查子·题秋女士瑾遗影 生前曾卜邻,相去仅咫尺。云何咫尺间,彼此不相识。 身后见君影,倭刀光熠爚。秋雨复秋风,斯人不可作。 写于一九〇七年(清光绪三十三年)十月,养病离家赴沪途中。载致胡近仁书,署毅斋主人未定草。并有附言:“途中寄怀一诗,本未入流之作,不足记忆。如先生能为我点铁成金,则尤当九叩首以谢。骍又白。”据《胡适家书手稿》(安徽美术出版社,一九八九年八月合肥第一版。)。 45 采桑子慢·江上雪 正限江上山低小,多谢天工。教银雾重重。收向空蒙雪海中。 江楼此夜知何梦,不梦骑虹。也不梦屠龙。梦化尘寰作玉宫。 写于一九一七年一月十三日,在哥伦比亚大学。同日日记附言称:“此吾自造调,以其最近于采桑子,故名。” 46 西江月·沈昆三兄的四十生日 最羡无忧公子,生平豪气难除。冯来蒋走一窝猪。天下何思何虑。 行遍江南江北,新来游兴何如。何时再去逛匡庐。莫待便便大肚。 写于一九二九年,在上海中国公学任教职。一九三八年七月二十三日日记载此词,并称:“七年前,昆三四十岁,我作打油词贺他,我没有留稿子。今天沈小姐背诵此词,钞在下面。” 47 临江仙·牵牛 芍药紫藤都过了,盆花开到牵牛。鲜明浓艳逼人眸。也知生命短,特别逞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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