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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进虚空与轻灵之美 在当下，谈论诗歌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要谈论一个诗龄和诗性都超过自己许多的人。但诗允许一切。换句话说，诗人可以说自己想说的一切。 正像对于陈广德先生的认识和了解是一个断断续续的过程一样，对其收录在《半涨之潮》、《踏雪之声》、《无伞之旅》、《水边的远行》等专集里的作品，也多半是在未曾结集之前读过的。关于陈广德诗歌的美学特征，诗人丑乙有这样的评价：“他的诗基本属于独白范畴，作品中将大自然和自己的人生紧紧地扭结于一体，准确而优雅地达到了一种彼此打开的暗示性效果。从他的作品中看不到颓废，也看不到敷衍，我们所能看到的除了自信和宽怀外，更多的是他对诗歌的一种虔诚。”这一点，从其近作《心灵的风景》（组诗）中的几首诗歌里同样能够找到明确的信息。 1、回望：有一片波光 在去滩涂的路上收获一些清风。可以听见丹顶鹤 飞翔的身影，和她们的不期而遇。在早起的 芦荻，被镜头关爱的芦荻 的视而不见之中，一声用银子打造出的经典 递给我灰椋鸟的歌咏 秋高气爽。无数目光的悠然，一任芦花 在清风打出的横幅边舞蹈，不断变换 的背景，是爱在无拘无束里的丰富。阳光留出 一片一片的空闲，让浮生来偷 我的笛，可以拂去梦境的姿势了。用眼睛 酿制草滩的音调，和那朵野菊花的方言 谁的银发，是可以跳跃的温暖，还有 孩子们银铃一样的笑声。来时的远 是盐蒿草久长的种子，把思念系在风的清上 成为一首诗里发芽的果实 后来，就有一片波光，以透明的语言 把握了你每一次的回望 “在去滩涂的路上收获一些清风。/可以听见丹顶鹤飞翔的身影，/和她们的不期而遇。”诗歌的开头部分依然是那种惯常的铺陈手法，宁静而恬淡。在加重语气之后，我们听到了一声来自天籁的歌咏。到第二段的结尾，作者突然来了一个优美的转弯，“阳光留出一片一片的空闲，/让浮生来偷”。一个“偷”字，让“空闲”顿然变得珍贵而美好，所谓人生难得是清闲。似乎为了继续强化这样的暗示性效果，在诗歌的第三节，出现了“把思念系在风的清上/成为一首诗里发芽的果实”的句子。在这里，作者不是运用人们习惯的“清风”二字，而是写成“风的清上”，用字着实大胆而充满轻灵的新意。一个“偷”来的空闲，加上一个“风的清上”，一下子就让整首诗歌变得活泼俏皮起来。在此，作者用词看似有些随意率性，实则达到了某种天然浑成的效果。 2、那片水：触手可及 让心的翅膀涉过那片水。十一月的水 是成熟的葵花们垂怜的地方了 色彩开始沉静起来，如同那些在月光里 走向完美的声音。柔情，抵达 神清气爽的秋之高，和触手可及的纯 就把长发盘起。在游鱼的对面，我看见 风景开阔了。这时，谁在朗读一本有关滩涂的 书，和她落日的绚丽。那些在白色封面上 掠过的鸟，把翅膀收起，就成为 我身边的诗句，就有袅袅婷婷 落在了静静的水中，且典，且雅 不离不弃 就让这些身影，如此轻盈地红吧 一点红。把今年的腰肢舞出透明的水 从我的右手中飘过，就有一只鹤 朝着我的梦境里飞去 朝向母性和月色的源头飞去 3、虚怀 在山谷中接近露水的念想。他们的鸟鸣，无拘无束 青绿色的开阔，节气一样安详的远处 在一叶扁舟的悠然里抵达。把光阴折叠起来 一寸一寸。把记忆铺展开来。去那端 制作你的柔波，菊一样的引伸，就这样 留一些空隙，盛风，盛雨，让谦卑的 目光驻足。我知道谁能切开词语的芬芳 谁依旧在诵读。一遍一遍 废了的欲望。漫无边际的蓝，不名一格 和一万里的想象，都让我情不自禁。这时 月，已经，升上中天 诗歌一开始就写到“在山谷中接近露水的念想”一句，让人一下子便联想到“虚怀若谷”的深意。老子曰：“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要达到此种境界，并不完全是那些能够“把光阴折叠起来”、并把心中都密密麻麻装满书的人都可以达到的。因为人生充满着更多的可能性，所以需要将一些空间“给记忆，/留一些空隙，盛风，盛雨，让谦卑的/目光驻足。”同时，作者不忘给出点亮生活灯盏的技巧——“拨去迷雾/感受那一点的清澈悠长，和跌宕起伏”。陈诗的一个重要特点还表现在“我”的存在。有时是实的我，有时是虚的我；有时是微观的我，有时又是宏观的我。但不管虚实大小，作为一个符号，诗总会因“我”而生动，“我”因诗而涅槃重生。于是，“我，就在黄昏的纤弱里掠过树梢，抽空那些/废了的欲望。漫无边际的蓝，不名一格/和一万里的想象，都让我情不自禁。”诗歌不仅用于赞美，也有着“教化”的作用，通过一首诗，让“我”看到更遥远的世界，无疑是人生境界的再提高。仅此一点，就有着普世的价值意义。 4、楼下 可以让小生横吹一支长箫。拈住唯一的 韵，余韵。和着那缕斜斜的月光，以清风的姿色 问候前朝流水 把恍惚之间的鸟鸣，掖在霓虹灯次第飞来 的薄翅里，闪一片水色。就有儿时小小的身子 匍匐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找回一声声唤归 迷楼不老。发芽的是吴歌，款款的牵手，那些 无法放下的痕迹 其实，每一件印花布衣里都蕴藏着美好 每一个身影都在景色的景中，融入 传说，由此沁出袅袅婷婷的真意。纯情 是谁在丝和竹之间，开始抚摸一些 香料。让时间一次次崭新 在小生的回眸里。楼下的水巷，竟然是刀 一段段，裁去浮躁，一任那抹淡淡的 熏风，茂盛着，那缕久远的香气 陈广德的诗歌曾一度因为独白的成分过多而略嫌平铺直叙，有时看到题目，就能够想到其内容。但《楼下》一首，所呈现出来的深度和广度，的确在意料之外。关于如何“问候前朝流水”，我想，作者给了我们更多的想象空间——箫声的余韵，乃至斜斜的月光，甚至清风的姿色。至此，仍可不以为是江南。但当我们面对青石板，面对“……发芽的是吴歌，款款的牵手，那些/无法放下的痕迹”时，任何人都不可能不说这是江南的“吴歌”，“吴歌”的江南了。吴韵，并非完全是江南的丝和竹，以及丝和竹的传承者。看着这样一些美好吧！“每一件印花布衣里都蕴藏着美好/每一个身影都在景色的景中，融入/传说，由此沁出袅袅婷婷的真意。” 搂上，人去，韵远；楼下，人来，韵留。 5、让水无法洗去的香 是随身携带的香囊。在我的梦里 一遍遍芬芳着初夏的光景。手掌上长出蒲剑的 指，伸舒在星星与露水之间。任其滴落 把龙舟划动之前的静寂，映衬的更加贴近 夜阑更深，我看见朝夕相处的亭 袅袅上升的烟云，在她们曾经拥有过的朴素 和鲜艳里，至真至善。用一段和中辟浊的艾叶 吹奏出葡萄架下，我喂养过的良宵 从千年的渡口等来的场景里，那缕香 用最纯的月光，笼罩清澈的石头 栖在我梦里的楚辞，把在汨罗江中长出的 经历，传授给一种舞蹈。美轮美奂 那些让水都无法洗去的香。在粽叶用过的 时间中央。可以抵达汉语的高度，和 广阔的诗的背景。农历五月，正用她的体温 和不离不弃的曳地长裙，让我想家 诗人的确有着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可能性。在我以为，在近些年写端午的体裁里，这一首诗歌是极其难得的佳作。以一句“是随身携带的香囊。”作为对题目的回应的确震撼人心。紧接着，手掌长出“蒲剑的指，伸舒在星星与露水之间。”星星何其遥远，露水就在足下；远近之间，虚实之间，一下子就把“我”拉了进来，而承载者正是那说不明道不清的亭子。亭子是固化的所在，它看日升日落，它观人来人往，它甚至看到了楚大夫胸报巨石的一跃冲天，然后跌落江河……于是，“那些让水都无法洗去的香。在粽叶用过的/时间中央。可以抵达汉语的高度，和/广阔的诗的背景。农历五月，正用她的体温/和不离不弃的曳地长裙，让我想家”。此时的我早已不是“我”，而是大我，是无数个“我”的总和。 6、悬壁长城 也叫断壁。让我想起了王佐先生的袖管，和 空荡荡的宋。悬空的铁臂 是长城的感性部分。旋律在此湍急 一支用乐器支撑的的曲子，在黄草营村的上空 倒挂。暗夜里，也掩住柴门的哭声。 不能指望他去思考，就像不能指望我成为绝壁上 的梯子。一些发了芽的情感从砖缝中挤出 很像宋时的词，以错落尝试自救 西去的路上，我在晃动的车里感受城墙 的宁静。有风。有鸟，去汉字的 欲望里翩翩。我可以举目，看无亲的四野 是有亲的，源头 不可否认的是，一些诗家对陈广德先生诗歌的写作曾不止一次地提出过“不够硬朗”的意见，对此，我原以为就如此。但这一篇诗作（可能还有其他），可能会改变一些人的看法。首起：“也叫断壁。让我想起了王佐先生的袖管，和/空荡荡的宋。悬空的铁臂/是长城的感性部分。旋律在此湍急”。王佐断臂的典故来自《岳飞传》，是王佐为帮助岳飞战胜金兀术而主动裁断臂膀进入金营策反陆文龙所使用的苦肉计。而悬臂长城，是指位于嘉峪关城北8公里处的黑山北坡，素有“万里长城万里关，迭障黑山暗壁悬”的美誉。将此意境植入篇章，如果没有雄性的心理和对历史辩证的、透彻的理解断然难以为之。常年的征战，儿女的远离，柴扉里尽是哭声。但是如何指责那些战争呢？“一些发了芽的情感从砖缝中挤出/很像宋时的词，以错落尝试自救”。什么是宋时的词？有研究者指为“哀怨与豪情的交织”。哀怨与豪情交织，这是何等的气概……而“当我在晃动的车里感受城墙/的宁静。有风。有鸟，去汉字的/欲望里翩翩。我可以举目，看无亲的四野/是有亲的，源头”。四野一片白茫茫，看似无情，确是有亲的源头。于此，徐州人素来具有的“有情有义”的质地得以自然地呈现。这是雄性中的“我”，也是“我”之雄性硬朗的宣言。 ”。 7、交河故城 最难得的，是你的落日，两千年了，依旧照在 我来看你的微风里。有汗，狐狸一样 在湮灭中窜过。灼热，是千年之后的导游词 随物赋形。那页在黄土里打开的竹简，防不胜防 卷起已经摆脱了的雨水，等着我写不出的诗句 给你安身立命，你要知足 在交河故城，子午大道通向曾经的辉煌。我的 弱水三千，在土崖前婉转。遗迹还在 人已非。有侠骨豪肠，是母亲教我的字，篆字 在你光线的明灭里，潜伏。要酒，大碗 一起迎风而饮，挥洒一万里江山，旌旗飘飘 我喜欢琴声。水草在弱水中，点亮内心的灯盏 看见你身边那么多的蚂蚁，随遇而安 余晖中，有荒草肆意穿过我的身体。土墩上 是一片又一片浩茫，静悄悄，把我脱下的长衫 当成，你的羽毛 事实上，陈广德的美学追求在他的诗歌里已有所反映。如：“恬淡是诗歌中的软玉。有和/则一往无前”（《河泽》）；另外在《布谷声声》里，他又一次提到“和我水一样的诗句”。值得玩味的是，在这组诗歌里，多数篇什都与水有关，或者有关于水的内容。如“粉墙黛瓦，还坐在那人涉水而至的傍晚。”（《水上》）如此充满人文气息的句子隽永而经典。再比如，“坚守。是一滴清泉。可以羞涩，可以杨柳蹁跹……（《响彻：在丰淳的大地上……》）。当然，陈诗在不断追求节奏韵律和天人合一境界的同时，也偶尔出现一些生硬的句子，如“以风和日丽的体面，滋养/广阔的知书达礼”（《慈爱》），“把脸的颜色/投进我的心灵。”（《桃花节：在小路自愿来的你》）等。同时，由于句式的重复（多两字的形式）率较高，容易让读者产生似曾相识的疲倦。 但瑕不掩瑜。陈广德目前的诗歌创作正处于量的喷发期，质的转型和上升期，这可以从他一天接到三个领奖通知得到证明。也正如他自己所言：“总有什么在前方等待我，召唤我。诗，是这个嘈杂的世界中可以让灵魂栖息的一座红亭。”为此，我们可以一直等下去。 刘振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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