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岩山其实就在木渎镇。进入景区,在门口附近看到一个小小的“研石山房”,现在作了“吴越春秋历史陈列馆”。其实,里边只有简单的图片,附了文字资料,其中最大的着力点似乎在于用有限的文史资料,推证木渎才是“周围四十七里”的吴国大城旧址,而不是一般所说的今苏州市区。论据是因为史料记载:吴国大城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而现今的苏州旧城全然没有天险可以凭依。多少有些抢风头的嫌疑。 不过,在这简单的历史陈列馆里了解到,商末周初,亶父的两个儿子为了避位,跑到荒蛮的吴越,其中泰伯创建了“勾吴”(另外一位为“仲雍”),便是吴国的开始。但中兴之祖,则是吴王阖闾的祖父寿梦。寿梦有四子,其中老四最贤,所以临终遗言,王位传弟不传嫡,但老三见老四避位不就,便将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即吴王僚。长子的儿子公子光内心不平,流落吴国的伍员向他推荐了壮士专诸,后来专诸用著名的“鱼肠剑”刺杀了夺得王位,即吴王阖闾。吴王阖闾重用伍员、孙武,终于成就了“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的霸业。伍员搜罗人才,“象天法地”,修筑了大城,“陆门八以象天八风,水门八以法地八聪”,分别是:蛇门(面向越国)、匠门(今相门)、娄门、阊门(又称破楚门)、齐门(望齐门)、胥门、平门和盘门。而楚平王抄斩伍氏一门,起因却在平王的好色,他为太子迎娶了秦国的女子,发现秦国女子美貌,便占为己有,改为太子娶了齐国女子。昏君身边总有佞臣,平王幸臣费无忌害怕将来太子即位会对自己不利,便唆使平王废储,重臣伍奢力谏反遭诬陷,便落得家破人亡。 景区门口附近还有一处“灵岩山馆”。当年曾经跟沈潜德在灵岩山下学诗的毕沅中了状元、成为封疆大吏后,在灵岩山之阳修建了“灵岩山馆”,但他自己穷其一生,竟然从来没有住过。毕一生颇多起伏,嘉庆朝受和坤牵连被褫夺了谥封,罚没了家产,灵岩山馆却免遭一劫,但后来终于不能幸免于兵燹。现在的小馆是近年新建的,游人也便没有兴趣,差不多半个小时,仅有自己一人由前厅而东厢、由东厢而正厅、由正厅而西厢,在静谧之中悠然转了一圈。正厅里有毕沅的生平介绍,还有几桢在毕氏自己、正室以及侧室坟墓里出土的文物的照片。毕大概缺乏政才,所以仕途多舛,但作为读书人,“铅椠不离手”,除编撰《续资治通鉴》外,在数任陕西巡抚期间,修葺古墓,并成就了现在名闻天下的“西安碑林”。 正厅有图片录毕沅《忆梅词》,颇有文采:香山溪,灵岩麓,翠微深处吟堂筑,门巷寂寥嵌空岩。手种梅花一千本,冷艳繁枝绝尘俗。此花与予久自成,任教消受书生福。春云荡漾日温暾,万顷寒香塞我门。一桥残月数村雪,茫茫玉蝶飞无痕。西山前,上下崦,一树老梅花万点。危石支,古苔染,覆我钓鱼矶,映我藏书庵,尘缘未了出山去,回首别花花不语。北走燕云西入秦,问梅精舍知何处?岁月暮矣风雪骤,春信枝头应已透。官斋清酒话江南,驿使芳香断亲旧。天涯人远乍黄昏,料得花还知我瘦。风光旖旎路迢遥,卅年抛掷孤独云岫。松林翠羽梦何如,缭绕北枝更南枝。花灵囊日盟言在,重订还山在几时?醒来凉月已三更,疏影依稀素壁横。香落琴弦弹一曲,尔音千里同金玉。花如不谅余精诚,请问邓尉山樵徐友竹。
灵岩山馆北侧有“依山亭”,也属新建,附近似乎有一条山路上山,半山上的巨岩一带便有人影出没,但犹豫一番,还是循正道上山。 山道上树木浓密,加上游人如蚁,两边又一路挤满了兜售各色物什的小摊,不几步便汗水涔涔了。一些旅游团的年轻人听导游渲染山路陡峭,心生怯意,止步不前,也有人坐了滑杆,自在地用别人的汗水代替自己的。 沿路有亭,最先便是“迎笑亭”,三个字十分浑朴,可惜亭前有一位兔唇少年坐在地上行乞,亭内扔满了垃圾。后来又有“落红亭”,却挤满了歇脚的游客。亭柱上的联有些意思:观大海者难为水,悟自心时不见山。个人觉着,就寓意而言,将“山”易为“我”,或许更高远一些。 继续上行,右手出现一个用铁栅保护了的石窟,里边有三尊石像,其中该有一尊菩萨。石窟建在一块巨岩上,巨岩后侧有一块小岩石,有人横刻了“常随佛学”,惹来工人模样的年轻人争相照相。岩石后还有一块稍矮一点的巨石,临着数目荫翳的山崖。站立其上,山风踩踏着树冠从山下冲上来,殷勤地扫拂身上的热汗,非常舒心。 附近有一块“中日友好纪念碑”,在一个临崖的亭子下方,背面是“日中友好纪念碑”,注明系日本六村二市合立,不知是否与木渎、或者灵岩山有些渊源。 再走上一段平缓的山路,便看见赭黄色的高墙,以及高墙内探出的塔尖。灵岩山寺到了。 这里没有照壁和牌坊,甫入寺门(或者应该称之为“山门殿”?),抬头便见一块大匾,是朴拙的“弥勒住处”。但嵌在玻璃柜里的佛像却不怎么像弥勒佛,倒像戴了宝冠的高僧;相背而立的,则等而下之,天将装束。两边分别伺立了风调雨顺四天王。 有和尚装束的人坐在门口收五折一元钱的门票,他身旁的门壁上贴了一张陈旧的“养生歌”,说: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能受苦乃为志士,肯吃亏不是痴人;敬君子方显有德,怕小人不算无能;退一步天高地阔,让三分心平气和;知足之人心常乐,能忍气者身自安……似乎还未结束,但有些黯淡的白纸上就这么多了。 《养生歌》下有两块石碑,其中小的一块上有自称“驮沙张一留”的《咏灵岩净土道场》诗:灵山古塔并嵯峨,无上风光信不磨。立相庄严依般若,指与老实念弥陀。心随净土难思议,道以物名利众多。斯是有情归宿处,行人慎莫错经过。 时近午后二时,便循着“素面部”的路标,去吃素面。有些像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人民公社食堂,宽敞、凌乱、昏暗。素面共有三种,售价也各不相同,其中最贵的那种居然已经售罄。售票窗口关着,轻敲了窗板,玻璃那边伏在桌子上睡觉的老人抬起头来,平静地开了窗。要了“双菇素面”,味道很淡,也绝对不算美味,却可以安慰辘辘饥肠。 出了面馆,才发现附近就是厕所,厨房后堆了两堆碳,碳堆上似乎扬起黑尘。正对着厕所的是“灵岩茶室”,也是公社食堂模样,没有人光顾,几个工作人员躲在一隅聊天。 重回寺门殿,拍了一张玻璃柜的天将模样的佛像,然后进入寺院。院落,中间依然有水池,放养了许多的龟鳖。跨过石桥,香雾缭绕中可以看到大殿,以及大殿上端的匾额:大雄殿。殿里供奉了释迦牟尼佛祖,两侧侍立了迦叶和阿南。宝幡外的四根大柱上,分别有联句,其中相对容易辨别的一幅是:发菩提愿不可少善根福德因缘得生彼国,说诚实言当信是称赞一切诸佛所护念经。殿右前角堆了几垛蒲团,上方有一块铁板,印刷了佛祖“悟生死苦”的因缘:世尊深居王宫,游观四门。于迦维罗卫城,乘驷马宝车,出东南西三门游观。历见老病死苦,忧愁不乐。后出北门,路中见一出家沙门,薙除须发,著袈裟衣,形貌端严,威仪整肃,乃净居天人化现也。太子诧而问之,沙门答言:我观在家生老病死,一切无常,皆是败坏不安之法,故舍亲眷,修无漏道,行平等慈,护念众生,不染世间,求得解脱。太子闻已,深生欢喜,悟生死苦,由是割爱,窬城出家,入山修道。 佛祖身后供奉着观音菩萨,两侧有童子侍立,其中一位该是善财童子,《西游记》里有些名头的牛魔王与铁扇公主所生的红孩儿。 大雄殿旁有一侧殿,有一块“畅佛本怀”的匾,下方悬挂了中堂,室内摆放了圆桌,有人正在悬挂仿造的宫灯。殿外的门楼正在粉刷,上边也没有字,不知是何所在。墙外是七级浮图,据介绍最早建于宋代的佛塔。历经火灾、兵燹,除宋代传下来的塔刹被换置在地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宝物。现在的塔重建于1990年。 塔前方有一殿,叫“智积殿”,据说智积菩萨曾经在此显圣。殿里悬了一幅中堂,里边摆满了佛经一类的书籍,后方两侧陈列了一些不同年代的瓦当碎片。正后方是一尊木雕观音菩萨,也收放在玻璃柜里,但已经不辨本色,了无光彩。倒是放置了功德箱和蒲团,供信众叩拜。征得当值的和尚同意,在书架上翻阅了一些书籍,最后买了影印的《安土全书》。在这里,还看到引述梁启超对于佛教的论述:“佛教是智信而非迷信,是积极而非消极,是入世而非厌世,是兼善而非独善。”很有些宣传意义。 经过臭气熏天的厕所,去山寺西侧的园林,即“西花园”。这里据说是越王献西施的“馆娃宫”遗址,但岁月沧桑,遗迹已经不可寻觅,还有一口“吴王井”,与“智积井”相邻,井水混浊不堪,铁井栏也锈迹斑斑,不能起一丝怀古的幽思。 左近有“玩花池”。一个“玩”字,透露出歌女一类风尘女子的品味,大概也适合浣纱女出身的西施。池里放养了很多乌龟,许多安闲地伏在荷叶上晒太阳。几片浓密的荷叶当中,间或有一两朵白色的荷花扬着花苞或者绽放,给一池浊水增添了许多的纯真。两个年轻和尚或靠或坐在池墙上,不时交谈些什么,也不忘露骨地睃身边不断变换着的娇声女孩。 花园里也布置了假山,建了几个亭子,但都缺乏观赏价值。倒是东望佛塔,尚且有点气势。有人画地为牢,在那里为游人拍纪念照。 四点多下山。路上的人稀疏了许多,虽然还有人上山。在“落红亭”转入侧路,去“观音洞”一观。中年人依门框蹲了乞讨,院子很小,正面的洞窟也小也浅,小小的观音像禁闭在其间,让人心有不忍。观音洞前后的山坡上是密密的竹林。李安获奖的《藏龙卧虎》,以及张艺谋遭人诟病的《十面埋伏》,都有大片竹林,与此地十分相似。 到山下,重入灵岩山景区,去另外一侧看了姑苏台。周围没有人影,直上三楼小阁,开窗远眺,可以看见山颠的塔尖,以及半山突兀诡谲的红褐色岩石。山风拂面,似乎带了些登临抒怀的意思,却又把握不定。山丘另外一侧尚有什么人的纪念馆,但时间已近五点,比照历史成列馆和灵岩山馆,暗忖可观之处不多,加上工作人员强调说已经关门,便出了园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