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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间的记忆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1-28
树叶间的记忆
施政
  施政

  以前一直不太清楚为什么一个城市要有市树或者市花,就像上海的市花是白玉兰。曾满心以为白玉兰就是夏天婆婆们会用细细的铅丝串好拿出来卖的那种,可以别在身上的白色玉兰花,可后来看电视才知道是那样硕大而肥厚的花朵。或许是颇具阴柔气质的城市反而偏好英武些的花吧,反正,我们有了市花,春天里可以看大大的满月一样的朵儿,枝头笑春风。然后怀着满满的憧憬等着初夏街边的竹篮里那稔熟的栀子花、白兰花。

  晚上的时候刮很大的风,儿子问我是不是第二天就可以看到梧桐树掉很多的叶子,他想去踩叶子。这是刚学会走路的时候落下的毛病。也是秋天,躲懒的我哄着他多走路,于是便带着小屁孩顺着街沿儿踩树叶玩。午后三点的太阳,温温地晒着,儿子拖着一溜的口水,球一样往前飞滚。我守在前边一张老大的落叶前等他,“你看妈妈好不好,这个叶子又大又枯,踩起来一定很响很响,我让给你踩。”然后大的就弯着腰看,小的就高抬腿猛踩,吓得路边走过的狗狗尿了一半就赶紧离开。他问我哪里的梧桐树最大,有最多的落叶,我想也不想回答:南京,南京。

  不知道南京的市树是什么树,反正我回忆起这个城市时想到的第一个就是那满街道的梧桐,枝干厚实。也是秋天的晚上,那时的我还是孩子,爬在树上吃糖炒栗子。一溜的四棵树,四个同学每人占一棵,风吹在脸上已经有了些刺刺的凉意,手里拢着的装糖炒栗子的纸袋子却是温温的暖着,口齿不清喋喋不休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永远从同桌让帮忙转交的情书开始,到随手写在书页里的“×××是大头菜!”还一直一直停不了。后来,曾带着儿子去了南京。整个城市像一个很大的工地,到处是挖开的街道和围起的护栏,秦淮河上有挤得转不开身的游船,灯光华丽。风卷起灰尘在灯光间清晰可见,儿子虽已经五岁,但我仍要抱起他在缝隙间挤过人群,不远的梧桐树被围栏隔住,我指给儿子看,他问我:“我们该怎么爬上去?”

  除了梧桐,天冷的时候最可爱的另一种树莫过于银杏。整条街都会是黄灿灿的,从地面到天空,满目绚烂。苏州老家的院子里也种了银杏,母亲估计是看着《遵生八笺》安排的,一毫不差地种在了东南角,下边还放了座太湖石,风一吹,石洞眼儿里也都是黄叶子。儿子说像糖藕里塞了桂花糯米,我看看,淡淡说:“像你鼻子里塞了鼻屎。”然后,勇于讲真话的我被大家群殴……其实苏州的银杏很有名,从秋天开始,得空了就会抓一把银杏出来,仔细拿小锤子把每一个都敲出一道缝儿,然后放到微波炉里烘烤,大概也就二十秒的样子,拿出来就有热热的烤银杏吃,软软香香的,只是一人一天至多只能吃八颗。偶尔矫情一下,也带着小锤子午休时间在办公室里敲银杏,一边给等着的一干人解释为什么要先敲一条缝,“这样微波炉转的时候就不会炸开了。”

  大家都恍然大悟的样子:“只是要有缝,其他的都无所谓咯?” “是呀。”

  然后我就惊讶地看着大家自动散开,一会儿就有人举着洗干净的烟灰缸过来,“你让开。”果然,一桌子的杏,三两下就都砸开了,大家欢呼雀跃装盘搞吃,留下一点胃口都没有了的我四顾茫然,心里想:山东好像是中国银杏种植最多的地方,那个一定就是山东吃法!只是成都的市树也是银杏唉,不知道成都人是不是会把银杏涮着吃……

  自然界的东西都自有其秩序和道理,就算是时常被打扰却仍端庄自持。人说,生命若是到了尽头,最后失去的将是听觉。我不知道那些树叶碎裂时的沙沙声是否就是生命最后留下的声响,也许会像小锤子一样笃笃地敲打进我的记忆,让我来世也一定要回到这个地方。每个城市都有市树了么?或者城市里每一样东西都被用作于留下记忆,建筑是用来做地标的,广场是标志、雕塑是标志、连堵车也可算作标志,而那些隔得再远也不会忘记的气味和声响,才是从来不需要记取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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