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次,我轻轻捧起那个盒子又缓缓放下,在角落里待了太久的尘埃一不小心在阳光下曝了光,记忆的胶片也随之一遍遍地在头脑中翻滚。心中疙疙瘩瘩的小盐粒,就像风干后的泪水,腌咸了自己的整个世界——我看到梦想在萎蔫…… 一 终于等来的托福成绩竟然才过90,光标在ETS(Educational Testing Service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的界面再也无法移动,那一瞬间我静得可怕,而之后突然的号啕大哭到现在还抑制不住……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平静地读完那密密麻麻的一页,心口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痛。不是撕心裂肺,没有歇斯底里,可在情至深处却早已不能自已。期末考试过后,我把关于托福的学习资料全部束之高阁,一本本厚厚的英文书大约有一米高,字里行间都重现着曾经奋斗的日日夜夜,26个字母的排列组合曾是最华美的舞姿,而现在却成了一张张写满讽刺的脸。当我触到那个盒子时,缩手之际还有那么一丝犹豫,不过它的命运注定是被遗落在角落,狂热奈何不了失落,豪情最终化作悲伤,硬生生地,狠狠心把它们塞到心底最深处。 今天,时隔将近一年了,才敢重新翻开记忆的书页,才有勇气重温那段所谓的“考托”岁月。这段记忆尘封了太久没敢触碰,太多复杂的情愫让我心酸、心寒、心累。再回首,终于看清自己当时的虚荣,那层许久没有揭开它的勇气的虚荣,人是不是注定要苦苦支撑着欲盖弥彰的虚假,时时掩饰着井底之蛙的无知,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仓皇,可又在用一辈子去追求遥不可及的向往?现在我想我是有勇气去把自己所有的虚伪都剖开,虽然难及巴金的深刻——但是我一定要这么去做,让真实的自己袒露在心灵面前,带着无怨的心悄然长大。
二 很久以前,在我一口气看完《哈佛女孩刘亦婷》后,我开始编织自己的彼岸青草梦,我相信在太平洋的那一边,一定会有一片为我生长的青草,郁郁葱葱,等待着我在将来的某一天躺在上面阅读欧美文学。出国的念头就像一只小蜘蛛,在我的脑海里织下一张大网,蛛丝轻盈却并不飘渺,能够让自己清晰地辨认出网中央的两道纹路织成的字——梦想。 那只盒子,是姐姐送的生日礼物,存放着我所有关于梦想的东西:从激励自己的话到留学励志讲座的笔记;从托福考试tips到一张张高频词汇卡片;从最初的四级词汇到托福词汇,再到SAT词汇、巴朗词表……我以为我的梦想并不虚无,起码这只盒子是实实在在的。但是突然有一天,我意识到我的出国梦,与经济泡沫具有致命的共性:最初的发展势头迅猛,而在它越来越大的同时也越来越遮住了明辨是非的眼睛,于是深陷其中难以脱身,最终眼看着它一点点全部破裂…… “高中一定要去省实验中学,在高中三年里尽量做到高考、出国两手准备,哪怕再累也要坚持住,将来申请Harvard(哈佛)或者Princeton(普林斯顿),再去哈佛商学院读研究生,然后争取到曼哈顿工作,让自己的彼岸青草梦成为现实……维特,你一定可以的,加油!”这是我在中考前写的一篇日记里的一段话,满满的一页坚决而又决绝的红色笔迹。 现在想想真有些可笑,我竟然会把一步一步的奋斗想得那么简单,就像当年那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一样。那时的自己拥有一种近乎于“法西斯式”的狂热,认定了“我要学经济,我要去哈佛商学院”,只是因为妈妈希望我学经济,并且学经济貌似将来能赚到不少钱。简简单单的理由竟支撑了自己这么久,以至于在后来它像柏林墙一样倒塌时,我依然寻不见别的更为合理的解释。 然而,出国的每一个脚印都在我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那时的我总在心里倔强地翻腾着: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可以,为什么他们能去哈佛我就不能,为什么他们能在华尔街工作我就不能……不过那时,为什么没有想到何必要看着别人做什么自己也去做呢? 我始终没有想过究竟该怎样活出自己,也始终没有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去新东方学雅思的时候,我固执地背着托福词汇,固执地不理会听力材料中的英式发音,有一种小孩子的倔强。我始终认定:我是属于托福这条路的,是可笑的不理智,还是可悲的不成熟?就像一个进城打工的农家女孩,拼命地想要融入城市,拼命地模仿城市人的生活方式,却在年华已逝青春不在的某天蓦然发觉自己把路走错了。
三 中考过后,我幸运地进入了这所颇有名气的省级重点高中。虽然对于高考的激烈竞争早有耳闻也有点心理准备,但来到学校后还是感到有点紧张,高中三年的大考小考对于曾经的“第一”们都是一次心理上的考验。在好奇地打量一番新环境后,在别人都开始积极地自我调整时,我却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自我妥协、自我安慰、自我欺骗。 出国是逃避的最佳选择。我对自己说,也对父母说,我要走和别人不同的路,“道不同不相为谋”,纯粹的自欺欺人。与此同时,我开始把几乎所有的生活内容,冠以出国准备的理由回避学习,回避竞争,回避自己越来越支撑不住的出国梦—— 多少次晚上挑灯夜战做大段阅读,多少次清晨早早起来练听力、背单词……曾经一天狂背1000个单词,也曾在第二天发觉忘了大半时失声痛哭;曾经听TOEFL段子听得耳朵都痛;曾经练习口语直到嗓子发炎;曾经眼睛肿胀一周,每天都有人问我怎么哭了。看似努力,看似勤奋,而实际上眉毛胡子一把什么也没抓到,最后搞得自己阅读、单词和听力都没有什么质的飞跃。 为了增加综合素质的砝码,我在英语都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时候拼命学习法语;为了能在SAT II的理化考试中取得好成绩,我放着一堆作业题不做,反而去背那些生僻的英文术语,背各种辅音字母堆砌的奇怪单词;为了使履历多一抹色彩,我在上课期间去北京参加模联培训——所有能够证明自己的材料,我都整理好放在抽屉里,也同时缩印一份放到那个盒子里,原因只是为了以后写简历能够思路清晰,能够找到一点“自信”。 不过还是渐渐听到一些冷静的声音,冷得有点痛,像是给发烧的自己“物理降温”。我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单单凭借着出国的信念坚持下去,什么国外对于国内的数理化竞赛不算太认可,什么由于经济危机国外大学不再慷慨给予奖学金……我有些不像起初那么躁动,可还是佯装一副心潮澎湃等待12月13日的托福考试到来的样子,好像生怕自己少了斗志。 毕竟,泡沫意味着脆弱。
四 恍然,2009年11月,又是冬天。去年冬天,面对着自己惨不忍睹的TOEFL与期末成绩,我选择了放弃。放弃的过程中没有一丝不舍,只是迷茫,只是彷徨,只是没有方向。 这个冬天没有给我惊喜,没有给我曾想象的画面,那飘落的白色,那孤单的角色,那理所当然的失落……那时的我总是默默地听着陈楚生的《一个人的冬天》,然后不经意间发现泪流满面。一夜梨花开,在冷飕飕的风中手捧着雪,而眼看着雪化成了水却也映不出自己。 今年的此时,理应是备战SAT的时候了,那些书,真的将近一年没碰过。几次欲翻又止,连上面落满了灰尘我都不知道,只感到心里的“尘埃”经时间的冲刷,差不多“落定”了,可是永远不会消失——苦笑着问自己——难道不是吗? 墙角的那个装着我的无知、伤痛和成长的盒子,那个装着厚厚的励志言语、奖状缩印件和托福卡片的盒子,那个装着一颗曾经多么渴望彼岸生活但又始终没有活出自己的心的盒子,还处在房间一隅,最近几天才动它,也是最近才懂它。 更为可悲的是,当自己有意阅读经济方面的书籍、学习金融知识时,却发现自己真的不喜欢经济。而现在的自己,又走向另一个极端,不敢回到过去那种“梦想在望”的状态,甚至沾一点边都不行,装作看透了一切而又始终没能像庄子一样逍遥。 曾经写过一篇反思自己考托之路的周记,同桌看了以后备受鼓舞,这令我十分意外。或许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吧,同桌说他对我那些追逐梦想的做法非常羡慕,很受感动,他说他感到他的生活平淡得连这种“大口号”都没有,很希望能够过灯塔指引的生活。可是此时的我,只觉得生活还是淡一些好,那种激进的口号只会让自己跌得更痛,灯塔毕竟不是启明星,灯光会灭的,然后不得不进入茫茫的无尽暗夜。 我曾经冲动地想要把那个盒子丢掉,不过还是没有忍心,这毕竟也是一种成长。不经意间,它还是碎了,是疏忽,还是注定?在我手捧着它发呆的时候,一不小心它从手间掉落,摔了一地的纸,碎了一地的梦。不过,我没有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