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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块城砖捐给古城墙---宋伟清访谈录

 苏迷 2013-02-03
 
  本报记者 刘放

  我希望通过他们能够保留更多苏州的吴文化。我还在组织力量,去采访这些老艺人,将他们的工艺技巧记录下来,拍照下来。这个工作也是不容拖延的,不及时抢救,这些活的吴文化也将失传。
  宋伟清小传

  男,1966年生于苏州。童年在桃花坞上的小学。家住皮市街。对老苏州的感情浓得化不开。现为苏州市三百六十行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

  说这是明清时期姑苏市井民居,也有那么点意思的

  晚报会客厅:宋先生好!如今你这个“躲藏”在何山路地下室里的“瀚思文化”,可谓是声名远扬了,所有进入你这个地下室的人,无不啧啧赞叹,似乎是进入了阿里巴巴的藏宝窟。请你向我们读者介绍一下,你这里面到底有多少宝贝。
  宋伟清:其实也并非完全如朋友们所美言的那么了不得。之所以躲藏进防空洞,不是刻意为之,说实在的,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这里的房租便宜。至于朋友们所说的“武陵人的桃花源”,那完全是有些巧合罢了。因为我们这个防空洞里,营造的就是旧时姑苏宅院的景象,回廊、假山、城门、庭院、戏台、古井、灶台、书房、纺织间、木匠房、闺房、绣坊、可以说是移步换景,别有洞天。但是,这要有一个过程的,要循序渐进。刚进来时,外面是明朗的白昼,而里面是不见天日的,灯光也不是明晃晃的那种,所以要慢慢地适应。一旦适应了,就仿佛穿透时空,进了民国年间的苏州城,各式各样的木桶,桌椅,木门,石凳,酒缸,香几,古床,漏窗,灶披间,和旧时生活的一些器具等等,还有木柴烧饭炒菜,鸡犬相闻,一派现代世界中看不到的人间烟火味,当然就显得有些古朴神秘了。甚至,你说这是明清时期的姑苏市井民居,也有那么点意思的。
  你看这座城门,上书的是“匠门”,许多苏州人不知道,在人们口头上常说的苏州六大城门里,也不见这座匠门,说穿了,是我们旧时的苏州,并非只有六座城门,还有别的城门,比如这‘匠门’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时间长了,被历史的烟尘掩盖了,被岁月淡忘了。你看这城门下摆放着的百来个木桶,有饭桶、水桶、米桶、酒桶、茶桶、油桶……各式各样,应有尽有。还有一些不知什么功能的桶,只能请专家辨识了。不过这里的桶啊,只是我收藏的冰山一角,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我的收集,不但以品样取胜,更以数量见长,各类的木桶,我有四五万个之多,都搬到这里来,恐怕仅仅只能放置木桶了。我的收藏,这里所展示的只是十分之一。整个收藏总量,达到了一万五千吨。

  这些东西,表面上是我的,实质不是我的,它们是苏州的。它们是中国的

  晚报会客厅:的确是蔚为大观。你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弄来的过程,一定充满着快乐和艰辛吧?宋伟清:那是自然的。收集的范围,主要还是苏锡常地区,东山西山也淘得不少宝贝。主要是起步比较早,现在再去购买,买不起了!除了苏锡常,我的足迹可以说遍布全国,云贵高原,四川盆地,还是福建江西,鄂北湘西,都收购回来了东西。但比较而言,还是苏锡常的东西好。人们说,一部明清文化史,十之八九在江南,的确是非常有理的,外面觅回来的宝贝,与我们本地的一比较,是同一时期的,但质地工艺要差很远。真正让我大丰收的,还是平江路的改造,一些古旧的要拆除,我则不顾一切地抢救,照单全收。说起来人们可能不信,我是将一个资产逾千万的电子厂给盘掉了,卖给人家了,所得全部变成了抢救的资本。这些都是不可再生的民俗文化资源啊,不保护就永远地失去了。用舍不得儿子套不到狼这个比喻,可能不是太确切,但要舍得花血本的道理,大家还是懂的。
  要说其中的快乐和艰辛,得失寸心知,我可以写一大本书,多少次风里雨里,多少回披星戴月,许多时候人家当我是收破烂的,是乞丐,看不起我,蔑视我,不相信我也是一个腰缠千万的老板。有时,我也自嘲地揶揄自己,还真的有那么几分像一个文化的乞丐。连家人也不理解,认为我将好端端的生活给搞乱了,万贯家财都打了水漂,埋怨我。我坚持着,我也在考验自己,看看自己的定力到底如何,看看我对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业到底有多痴心多忠诚。这个过程,也是我的一笔丰厚的财富。现在回头看,值得,太值得!因为,外国的一些机构居然也在收集。我不抢过来,就被人家给抢走了。事后回想,简直是要惊出一身冷汗来了。
  晚报会客厅:就是说,我们通常说的抢救,是与时间较量,不及时抢救就散失了,消亡了;而你的抢救,当然也有这样的一层意思,但另外还有一层我们通常所说的意思之外的……
  宋伟清:对,另外还有一层,就是与老外们对抢,我不抢到手,就被他们抢走了。至今,他们还不服输呢,还想与我较量,给很高的价钱,这个价钱是足以让许多人动心的价钱,想让我卖给他们。与我当初的投入相比,如果仅仅是从经济价值上来说,这个价钱是完全值得出手的。但不行,我不会这么做的。这些东西,表面上是我的,实质不是我的,是苏州的,是中国的。我似乎看到后人在望着我,如果我当初卖掉工厂收集这些市井文物是功臣的话,那么我卖给了外国人,就由功臣变成罪人了。这是绝不可以卖的,钱再多也是不卖的。非卖品!

  饭桌上的文化,非常有意思

  晚报会客厅:刚才看见市少年宫的一批老师和学生在参观,你欣然自得地给他们讲解,最后,还要做一锅糕,让他们自己动手参与揉粉,上笼,观察全过程。并且,还用柴火烧的饭菜,免费让他们吃一顿,为什么?你又不收门票,这不是太赔本了吗?
  宋伟清:如果要比银行里的存款,我如今不是富人了。可以说,存款比我多的人,比比皆是。但是,我的藏品,每年光是贮存的库房房租,都要近百万元,招待这帮小学子吃顿便饭又算得了什么?我当然还是请得起的,也是很乐意的。你没有感觉到我给他们讲解这些民俗藏品的故事时,他们的兴奋程度,让我动心。我没有想到他们体验先民的生活时,是如此的着迷!这也深深地打动了我,也深深鼓舞了我,我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追求和忙碌,太有意义了。人固然要有自己的主心骨,有自己的目光,但人只能是人,不可能是神,许多时候也是脆弱的,也要鼓励和帮助的。我在为这帮孩子服务,反过来,他们也在帮助我,在肯定我,激励我。前面说了,这些藏品终究是苏州人的,是中国人的,也终究是我们的下一代的,为他们服务,培养他们的民族感情,民族自尊,对于我们来说,是必然要做的功课。所以,我乐此不疲。我欢迎别的学校和青少年活动中心的孩子们也来参观和体验,只要可能,我一定亲自给他们讲解,供他们吃饭!
  晚报会客厅:有道是“民以食为天”,看你与孩子们一起吃饭,你很享受,似乎吃到嘴里的不再是普通的饭菜,而是更加高档更加有营养的美食。是古朴的桌子团圆氛围使然吗?
  宋伟清:谢谢你观察得这么仔细,也谢谢你分析得这么透彻。其实,我自己刚才还真的是无意识的。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激发了我的一些想法。是的,中国的家庭文化,许多时候,还真是体现在这几尺饭桌上。饭桌上也勾起了我与独生儿子的故事。不妨说一个。一次,我带着儿子去他外婆家。他外婆非常爱怜这个外孙,好吃好喝的都要给外孙留着。这怎么行?一碗油爆大虾上桌,儿子连吃了五六个,而按桌上的人平均分配,不能超过三个,我一时火起,一筷子头敲下去,打在他的手背上,马上高高地肿了起来,儿子哭得伤心,他外婆更伤心,居然赶我出门,不要我在他们家。哈哈,丈母娘赶女婿出门。没办法,咱只好离开,但儿子要带回来,外婆可以隔代亲疼外孙,那是无原则的疼爱;做父亲的不可以这样,古语不是有“子不教父之过”吗?我硬是将儿子领回家,与他讲老爸为什么狠狠打他的道理。一直两个多月后,儿子手上的肿包完全下去了,我才再领他去他外婆家。果然,他外婆见面就看外孙的手背,看到完全没有了痕迹,才没有跟我烦。而儿子的这一筷子头,也没有白打,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不顾人家地自私了。我就总结出来,中国人围桌吃饭,从“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诗看去,不就是一面镜子吗?不就是一个讲台吗?还有什么“棍子头上出孝子,筷子头上出败子”,也从这面饭桌镜子上能看到。
  饭桌上的文化,非常有意思。许多地方,家庭主妇是不能上桌的,她们辛辛苦苦做好了饭菜,却只能看着家中的男人陪客人享用,这也只有咱们东方才有,比起西方文化来,咱们这方面的文化表现出来的,值得国人反思。

  不及时抢救,这些活的吴文化也将失传

  晚报会客厅:听说去年的古城墙修复工程,你无偿捐出了2000多块墙砖?而你这些墙砖,都不是仿制品,是地道的真货。你舍得?
  宋伟清:当然舍得。我对城墙,有一种独特的感情。你看我这里的地下建筑群,我是以墙体为基准的,主要分为城内、城外两个部分。城内主要是以展示当时百姓生活状态为主的街景;城外呢,目前尚未完工,我规划在城外盖一个乡村,旁边再建一间老茶馆。这样,有城市,有乡村,还有城乡的结合部,如今我们叫郊区,就能更精准地复原往昔生活的效果了。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我还专门去民间拜访那些古稀之年的瓷匠、箍桶匠、木匠等等,将他们请来帮我,做现场民俗工艺展示。我希望他们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怎样做陶,怎样箍桶,还有,怎样做砖。你看我这里的这些墙砖,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这些砖,可不是普通的砖,制作过程有几十道工序。其中,还有将糯米蒸熟,与烂泥一起发酵,糅进砖中,今人许多都不相信,但将我的这些墙砖化验,里面的确是有糯米成分的。不言不语的一块墙砖,带给我们的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想象!现在,我还想找一些老匠人,包括补碗、补铁锅、箍桶匠等等,每个月会定期叫他们过来,他们年纪都大了,我希望通过他们能够保留更多苏州的吴文化。我还在组织力量,去采访这些老艺人,将他们的工艺技巧记录下来,拍照下来。这个工作也是不容拖延的,不及时抢救,这些活的吴文化也将失传。
  说到我的这批珍贵的古城门砖,本来它们已经卖到上海去了,我跟踪前往,加价回购,运回苏州,失而复得。去年苏州阊门修建城墙时,我捐献了2525块古城门砖,也算我为我们亲爱的母亲城增砖添瓦了。因为是苏州建城2525年,我捐2525块古城门砖,数字有特别的纪念。苏州科技学院的领导对我的做法很推崇,将防空洞廉价租给我使用。舍得舍得,有舍有得啊。
  晚报会客厅:听说你对桃花坞也很有感情,想在那里有一番作为?
  宋伟清:不错,我很关注桃花坞,我在这里上的小学,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当然特别有感情。另外,这里有一个苏州著名的大才子唐伯虎。苏州最富庶繁荣的时间段,在明中后期至清前期,这里应该也是重要组成部分。唐伯虎一首《桃花仙人歌》,描述的应该是当年这里的盛况。明清直到民国时期,这里一直是苏州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留下众多历史古迹。桃花坞本来已难现当年辉煌,老街的衰败、民俗文化的消逝,让政府下决心整治解危,如今改造得非常好了,这是对古吴文化的拯救、恢复和传承,意义非凡。我建议将其中一段改建为“唐寅文化历史风情街”,在发掘唐寅文化内涵的同时,在其中融入老苏州三百六十行民俗风貌,让明清影像重回现代人眼前。这样,我的许多藏品,就可以发挥作用了,我可以将我的地下展馆从地下搬到地上,搬到阳光下,让其发出历史的光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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