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赋
作者/杨威
伊仲春之令月「1」，当百物之始萌「2」。日宣和以播煦「3」，风条畅而冲融「4」。驱残冬之沍寒「5」，排穷谷之涸阴「6」。普八隅以旷朗「7」，协上下而温暾「8」。欣良时兮佳气，着薄褌乎轻襟「9」。升云亭以浮望，览四宇之可观「10」。无繁红以迷目，独新翠以入眼「11」。
仰碧落之澄廓「12」，洗铅华于河汉「13」。摛绢素以雪萃「14」，杼霜纨其冰鲜「15」。垂瑶华之莹照「16」，恍金镜之危悬。窥仙窟之冥寞「17」，感琼圃之皓清「18」。灭灵府之尘虑「19」，鼓超然之高情「20」。睎云鹤以翰飞「21」，疑羽人其遐征「22」。思假翼以偕遨「23」，并栖志于鸥盟「24」。
顾卉木之丛悴「25」，爰盘隈而攀崖「26」。缘春序以发生「27」，承甘霖而擢华「28」。被秋飙以摇落「29」，待玄英而肃杀「30」。弗戚戚于瘠壤「31」，俦欣欣于膏畴「32」。托阴阳之变化，聊随寒而就暑。安修短于天年「33」，与流光乎推移「34」。虽草木之至微，抱恬漠之雅义「35」。
禽违巢以优游「36」，群嘲哳乎芳林「37」。喜晨光以增逝「38」，迓夕照而来归「39」。时轩轩以颉颃「40」，或泄泄而狎嬉「41」。悦休辰之温郁「42」，流咬咬之好音「43」。契灵籁以度曲「44」，合松声而协韵。载含哺以忘机「45」，藏纯白于方寸「46」。云禽鸟之细类「47」，秉隐者之逸心「48」。
嗟斯宇之闲旷「49」，仿南山之清偏「50」。去闹境以幽绝「51」，远尘扰而不喧「52」。歌紫芝之异响「53」，咏归来之达篇「54」。信浮生其须臾「55」，识荣辱之瞬迁「56」。慨鸿烈之未营「57」，思养拙其何惭「58」。岂逆德于迷网「59」，期厎绩乎当年「60」。羡往哲之肆纵「61」，徒临兹而生叹。
【注释】
【1】 伊：作语助，用于句首，与“维”同。《诗·小雅·正月》：“伊谁云憎。”仲春：仲，居中的。仲春，指夏历二月，为春季之中。令：善，美。《诗·大雅·卷阿》：“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2】 当：值，在。《孟子·滕文公上》：“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萌：植物的芽，亦谓生芽、发芽。《礼记·月令》：“萌者尽达。”
【3】 和：温暖、温和。煦：温暖。如：春风和煦。
【4】 条畅：犹通达。王褒《四子讲德论》：“进者乐其条畅。”冲融：广布弥满貌。杜甫《往在》：“端拱纳谏诤，和气日冲融。”
【5】 沍寒：天气严寒，积冻不开。《左传·昭公四年》：“深山穷谷，固阴沍寒。”
【6】 排：排解，消除。《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涸阴：犹言穷阴。谓隆冬阴气凝聚。陆机《演连珠》：“涸阴凝地，无累陵火之热。”
【7】 旷朗：开阔明亮。张协《七命》：“天清泠而无霞，野旷朗而无尘。”
【8】 温暾：温暖，不冷不热。王建《宫词》：“新晴草色绿温暾。”
【9】 着：穿。王维《西施咏》：“不自着罗衣。”褌：即裤子。
【10】 云亭：指高亭。四宇：四方。
【11】 繁红：繁花。晏殊《采桑子》：“何日解系天边日，占取春风，免使繁红，一片西飞一片东。”新翠：犹新绿。
【12】 碧落：犹言碧空。天空。白居易《长恨歌》：“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澄廓：广大明净貌。
【13】 铅华：古代女子搽脸的粉。曹植《洛神赋》：“铅华弗御。”这里喻指烟霞、云霓等。河汉：银河。《古诗十九首》：“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14】 摛：舒张。绢素：可用以作书画用的白绢。《新唐书·裴行俭传》：“帝尝以绢素诏写《文选》。”
【15】 杼：司纬线的梭子。比喻组织，构织。霜纨：如素霜般洁白光亮的丝织品。沈约《谢赐轸绸绢等启》：“霜纨雪委。”冰鲜：洁白光亮。
【16】 瑶华：美玉。白行简《洁美玉赋》：“露瑶华之炯尔，就朝市而沽之。”莹：明亮貌。
【17】 仙窟：仙人所居之处。苏舜钦《水轮联句》：“咸渊日微堕，仙窟月初开。”冥寞：幽深玄寂。杜甫《万丈潭》：“青溪含冥寞，神物有显晦。”
【18】 琼圃：犹瑶圃，谓神仙居处。洪迈《夷坚支志庚·扬州茅舍女子》：“自念此身，真如腐鼠，而得造瑶林琼圃，瞻近群玉。”
【19】 灵府：古指心。《庄子·德充符》：“不可入于灵府。”成玄英疏：“灵府者，精神之宅也，所谓心也。”尘虑：犹俗念。《朱子全书·学一》：“使尘虑消散，胸中豁豁无一事，乃可相授。”
【20】 鼓：振作，振起。《易·系辞上》：“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超然：谓超脱世俗。田兰芳《皇清太学生信菴袁公墓志铭》：“君既超然与世以相远。”高情：高隐超然物外之情。梅尧臣《过山阳水陆院智洪上人房》：“遗墨悲苏倩，高情想遁林。”
【21】 睎：远望。班固《西都赋》：“于是睎秦岭，睋北阜。”云鹤：高飞的鹤。翰飞：高飞。《诗·小雅·小宛》：“宛比鸣鸠，翰飞戾天。”
【22】 羽人：神话中的飞仙。《楚辞·远游》：“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
【23】 假：借用。偕：俱，同。《诗·秦风·无衣》：“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24】 栖志：寄托情志。屠隆《綵毫记·团圆受诏》：“终当栖志烟霞。”鸥盟：谓与鸥鸟订盟为友，指退隐。朱熹《过盖竹作》：“浩荡鸥盟久未寒，征骖聊此驻江干。”
【25】 卉木：草木。《诗·小雅·出车》：“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丛悴：众多貌。张衡《思玄赋》：“杂沓丛悴，飒以方骧。”
【26】 爰：乃。《诗·魏风·硕鼠》：“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盘：回绕，屈曲。隈：山水等弯曲的地方。
【27】 缘：犹循。发生：产生，兴起。杜甫《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28】 擢：抽，拔。华：同“花”。
【29】 被：遭。摇落：凋残，零落。曹丕《燕歌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30】 玄英：即冬天。《尔雅·释天》：“冬为玄英。”郭璞注：“气黑而清英。”肃杀：严酷萧瑟貌。一般用来形容秋冬季节草木凋零、寒色逼人的情景。欧阳修《秋声赋》：“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
【31】 戚戚：忧惧貌。《论语·述而》：“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32】 俦：谁。《法言·修身》：“俦克尔。”欣欣：喜乐貌。《楚辞·九章·东皇太一》：“君欣欣兮乐康。”
【33】 安：安于，顺从于。天年：自然的寿数。《史记·范睢蔡泽列传》：“终其天年，而不夭伤。”
【34】 流光：光阴。因其逝去如流水，故云。李白《古风》：“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推移：变化。《淮南子·原道训》：“是故夫得道已定，而不待万物之推移也。”
【35】 抱：心存，怀持。恬漠：安静淡漠，不为外物所动心。《汉书·贾谊传》：“真人恬漠，独与道息。”雅义：高雅的义趣。
【36】 违：离开。《左传·哀公二十七年》：“违榖七里，榖人不知。”优游：游玩，游乐。元稹《春馀遣兴》：“恭扶瑞藤杖，步屧恣优游。”
【37】 嘲哳：形容繁杂细碎的声音。潘岳《藉田赋》：“箫管嘲哳以啾嘈兮。”
【38】 增逝：高飞。张华《鹪鹩赋》：“彼晨凫与归雁，又矫翼而增逝。”
【39】 迓：迎也。夕照：夕阳、晚照。刘长卿《赠西邻卢少府》：“犬吠寒烟里，鸦鸣夕照中。”
【40】 轩轩：飞举貌。蒋一葵《长安客话·香山寺》：“一著屐即有轩轩白雪之气，於西山中当据上座。”颉颃：鸟飞上下貌。《诗·邶风·燕燕》：“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41】 泄泄：缓飞貌。《诗·邶风·雄雉》：“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朱熹集传：“泄泄，飞之缓也。”
【42】 温郁：温暖。刘峻《广绝交论》：“叙温郁则寒谷成暄。”
【43】 咬咬：鸟鸣声。袮衡《鹦鹉赋》：“采采丽容，咬咬好音。”
【44】 契：相合。灵籁：风声。杨慎《江阴秋热八月作》：“灵籁无清吹，岚光灭翠微。”
【45】 含哺：谓无忧无虑的生活。《庄子·马蹄》：“夫赫胥氏之时，民居不知所为，含哺而熙，鼓腹而游。”忘机：泯除机心。指自甘淡泊，宁静无为。李白《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46】 纯白：纯洁，本真。《庄子·天地》：“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方寸：指心。亦作“方寸地”。《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庶（徐庶）辞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
【47】 云：作语助，无实义。用于句首。《诗·邶风·简兮》：“云谁之思？”细类：细微的族类。
【48】 秉：执持。白居易《观刈麦》：“右手秉遗穗。”逸心：隐遁、超越世俗的志趣。
【49】 闲旷：幽静空阔。《南齐书·萧惠基传》：“初，思话先於曲阿起宅，有闲旷之致。”
【50】 南山：陶渊明《饮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清偏：清幽偏远。
【51】 闹境：喧扰的地方。幽绝：清幽殊绝。
【52】 尘扰：尘世的喧扰。
【53】 紫芝：秦末汉初，“商山四皓”（东园公唐秉、甪里先生周术、绮里季吴实和夏黄公崔广）无意仕进，长期隐居在商山(今陕西商洛市境内)，过着安贫乐道的生活，曾写下《紫芝歌》以明志向，歌曰：“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世远，吾将何归？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之畏人兮，不如贫贱之肆志。”
【54】 归来：指陶渊明《归去来兮辞》。
【55】 浮生：《庄子·刻意》：“其生若浮。”谓人生在世，虚浮无定，后因称人生为“浮生”。李白《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浮生若梦，为欢几何。”须臾：片刻，短时间。《荀子·劝学》：“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
【56】 荣辱：指地位的高低、名誉的好坏。元稹《寄乐天》：“荣辱升沉影与身，世情谁是旧雷陈。”迁：转变，变化。
【57】 鸿烈：伟大的业绩。《后汉书·冯衍传下》：“著盛德于前，重鸿烈于后。”
【58】 养拙：犹言守拙，旧指官吏退隐不仕。潘岳《闲居赋》：“终优游以养拙。”
【59】 迷网：谓迷恋于世事如堕罗网。苏轼《赠杜介》：“群生陷迷网，独达从古少。”
【60】 期：希望。《南史·蔡约传》：“想副我所期。”厎绩：创立业绩。《后汉书·章帝纪》：“追惟先帝勤人之德，厎绩远图，复禹弘业。”当年：壮年。陶潜《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当年讵有几，纵心复何疑？”
【61】 往哲：以前的贤圣。肆纵：肆意纵志，不为物累。《说苑·君道》：“居处肆纵，左右慑畏，则东郭牙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