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的幸存者——●网易《见证》19

四川绵竹死亡11098人，包括两所幼儿园在内的十多所学校教学楼倒塌，至少1600名师生遇难 2008年5月12日，刚过完18岁生日不久的浪子（化名）因下午要参加学校的足球比赛，留在宿舍午休。迷糊中，他感觉床在摇晃，起初以为是楼上闹的动静，这时，同宿舍的另一名同学反应过来，高喊“地震了”，跑出门外。浪子赶紧起身，跟随人群一起逃出宿舍楼。此时楼内已出现裂缝，墙灰墙渣不断从头顶掉落。拥挤逃命的过程中，浪子被推倒在地，膝盖至今留下了一道疤印。 逃到操场上后，惊魂未定的浪子和其他同学转过身，看见不远处学校新修的教学楼正在不断摇晃，砖块乱石纷纷砸下。 “以前不是都说地震了就躲小角落么，我们每个教室都有一个放扫把的小房间。地震时，有同学准备躲进去，结果一拉开门，脚下悬了空。原来那个小房间已经塌下去了。”回忆那时的情形，浪子心有余悸。 操场上，校医务室为受伤的同学作了简单的包扎和治疗。情况稍微稳定后，大家利用散落在外的床单、被子和彩色塑胶袋，搭建起了一个个简易“帐篷”，又拾取来木头，点燃取暖，互相安抚恐慌的情绪。当晚，学生们留在操场过夜，天下起了小雨，气温骤降。对于刚刚经历了巨大灾难的这些孩子来说，这是漫长的一夜，很多人彻夜未眠。 浪子家的房屋整体倒塌，只剩下一面光秃秃的墙。在废墟里，他找到了抱头痛哭的母亲 地震时，浪子的父亲在山东打工，母亲独自留在绵竹玉泉镇农村的家里，联系不上。浪子牵挂母亲的安危，没和同学们一起留在操场过夜，而是决定步行回家。 一路上，他看见周围的房子或塌或裂，还看见有人在商店哄抢食物，觉得“很压抑，很荒凉，很难受”。 步行一个多小时后，他赶回了家，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玉泉镇毗邻山区，受地震影响较大，浪子家的房屋已整体倒塌，只剩下一面光秃秃的墙立在那儿。 浪子在废墟里找到了抱头痛哭的母亲。看见母亲没事，他松了口气。“妈妈当时一直在哭，住了这么多年的房子塌了。”浪子说，“我安慰她，人没事就好。那时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 由于通讯信号时断时续，为了给父亲报平安，浪子拨了好几个小时电话。父亲得知家里的情况后，立刻收拾好行李，此时通往德阳的火车已经中断，他先赶到重庆，再辗转返回了绵竹。 游戏里的朋友挂念他，纷纷留言给他。“回来了联系我”，一句很平淡的话，却让他觉得温暖 浪子在网络游戏中有一群很谈得来的朋友，来自五湖四海。他觉得应该给大家报个平安，并问问同在灾区的其他人的情况。然而，由于通讯不畅，他与外界的联系几乎完全中断。地震半个月后，一次去绵阳探望朋友，他才在当地找到了一家营业中的网吧。 “一上线，就收到很多人的问候，才知道很多人给我打过电话，但一直打不通。有朋友留言说：‘浪子在吗？看到后给我留言。回来了联系我。’虽然是很平淡的一句话，却让我觉得很温暖。”上线后，浪子向游戏里的朋友报了平安，大家听说他家里的情况后，纷纷安慰他。 浪子重新回到学校时，同学们已经住进了正规搭建的帐篷。虽然条件仍然艰苦，吃的是大锅饭或方便面，没有热水就用凉水泡面，但没人抱怨什么。与那些在地震中失去生命的人相比，他们是幸运的。 高考被推迟了一个月，2008年7月，浪子去德阳参加高考，随后被四川省化工职业技术学院录取，并因灾民身份而被免除了一年学费，多少减轻了一些家里的经济负担。 倒塌的房屋需要重建，因建筑材料昂贵，父母向银行申请了贷款。对那时的浪子来说，游戏成了一件无用的奢侈品。 地震都经历过了，这点算什么，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地震时，浪子家隔壁的老奶奶被砸伤，因医疗条件有限，且场面混乱，这位老奶奶最终离开了人世。看着自己熟悉的人就这样走了，浪子很难过。 今天的浪子就职于成都的一家网络公司，他重新回到了游戏里，回到了朋友们的身边。每当在生活或工作中遇到挫折时，他就会给自己打气：“地震都经历过了，这点算什么。” 在5·12地震中，绵竹市的一条主街明阳街垮塌了不少建筑。浪子家所在的玉泉镇受灾严重，家里的房屋已整体倒塌，只剩一面光秃秃的墙。 大家利用散落在外的床单、被子和彩色塑胶袋，搭建起了一个个简易帐篷。地震当晚，学生们留在操场过夜，天下起了小雨，气温骤降。 地震半个月后，浪子在网吧登录游戏账号，向朋友们报了平安。大家听说他家里的情况后，纷纷安慰他。一句简单的问候，也令浪子觉得很温暖。

四川都江堰死亡3069人，向峨乡中学、新建小学等多所学校教学楼倒塌，至少1200名师生遇难 何松（化名）平时5点40分起床，刷牙洗脸。他所在的大学宿舍早晨6点来电，等宿舍来电后，他就抓紧时间玩会儿游戏。 2008年5月12日下午，何松因头天晚上打了一个通宵的副本，上课时趴在桌上打盹。突然，桌子猛地摇晃起来，起初他以为是同学在开玩笑，接着又听见头顶发出一阵异样的声响。他抬头一看，发现天花板正一片片往下剥落，教室前的投影幕也如晃动的水面般剧烈波动。何松从未经历过地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有同学大喊“地震”，他才反应过来。 同学们纷纷从门窗往外逃，何松不及细想，跟着大家一起跑。这时楼房晃动得更厉害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布娃娃，被人扯来扯去。从座位到窗口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在他看来却是如此漫长。 跳窗逃生后的何松一口气跑到操场上，人如同在水里行走，左右摇晃，踩不稳步点。回头看时，只见身后的教学楼伴随地面的震动而不停摇晃，不时有石块砸下，部分墙面已出现裂缝和坍塌。所幸这幢教学楼只有三层，结构也较为牢固，并未出现整体垮塌。 当晚，都江堰下起了雨，浇灭了学生们点燃的火堆。大家只能聚集在操场上，等待进一步的消息。因不时有余震发生，大家被漫长的黑夜和不安的情绪所笼罩。何松却很淡定，坐在那儿，心里还在琢磨着晚上的练级该怎么办——他刚在游戏里加入了一支新的团队，队友不知道他这边发生了地震。“当时，有一哥们打通了我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上线，说等着我练级呢。我淡定地告诉他，我们这里地震了，暂时没法上线。”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何松再也没有登录游戏，只是通过电话给游戏里的朋友报了平安。 还有一年即将毕业的何松无心读书，觉得与其在学校浪费时间，不如早点找份工作赚钱 地震当天，通讯尚未完全中断时，何松拨通重庆家里的电话，报了平安。父母晚上看了新闻后，才知道都江堰灾情严重，心急如焚的他们再次拨打何松的手机，却始终无法接通。 次日，救援队伍抵达学校，部分同学的家长也驱车前来。何松和同学一起从都江堰赶到成都火车站，排了四个多小时的队，买到一张回重庆的车票。因地震影响，多趟列车被取消，等待一夜后，他终于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停课两个月后，何松所在的大学通知大家去异地复课，一部分人去了大连，何松和其他人去了广州。 初到广州，何松对这座南方大都市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和兴奋感。同学们也都暂时忘掉了地震带来的阴影，开始在新的环境中学习、生活。这时，何松在游戏论坛上认识了一位女孩，两人很快便坠入了爱河。还有一年即将毕业的他已无心读书，觉得与其在学校浪费时间，不如早点找份工作赚钱。 经过几次面试失败后，他沮丧地发现，自己除了玩游戏，似乎什么都不会。他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一个ID名为“裸奔也是一种美”的玩家，依靠代练发家致富的故事。他梦想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在游戏里成为牛人，通过玩游戏赚到很多钱。 一天，何松从噩梦中大叫着醒来，却见身旁的搭档仍在自顾自地玩游戏，对他毫不理会 地震前，网游几乎构成了何松的大学生活的全部内容，他对那些虚拟世界了如指掌。 于是，他和两个朋友一起在外面合租了一间空房，把电脑搬进去，开通网络，踏上了代练之路。起初，何松没有客源，也不了解代练市场，只是每天开着小号，在游戏里不停地喊“138定心龙带抓鬼，1小时25个，安全无痛苦，10W一位”。当时，他所代练的这款网游的游戏币与人民币之间的兑换比率为1000万：1，由于运营商对外挂的封杀非常严厉，何松只能手动升级，从跑环、做任务开始，一点一点地练，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为了保证账号安全，代练者大多是通过朋友或熟人被介绍给客户。没有人脉关系的何松只能接一些零零散散的单子，所赚的钱仅够支付房租和网费等日常开销。 一天，何松从噩梦中大叫着醒来，却见身旁的搭档仍在自顾自地玩游戏，对他毫不理会，不禁心生悲凉。没过多久，由于生意清淡，大家便散了伙，各奔东西。 如今，他的梦想已不再是求一份工作，而是让自己过得更好，让自己心爱的女孩过得更好 2009年春天，何松返回都江堰，希望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凭借对游戏的热情和了解，他当上了某游戏论坛的版主。该论坛所在的游戏网站招聘编辑时，他前去应聘，成为了一名网站编辑。 如今，何松就职于一家游戏媒体。与四年前相比，他的工作能力和生活质量都有了很大提升。他的梦想已不再是求一份工作，而是让自己过得更好，让自己心爱的女孩过得更好。 地震当晚，通讯信号时断时续。心急如焚的父母拨打何松的手机，始终无法接通。游戏里的朋友拨通了，问他何时上线，他说，我们这里地震了。 初到广州时，何松和大家一样，充满了新鲜感和兴奋感。同学们也都暂时忘掉了地震带来的阴影，开始在新的环境中学习、生活。 还有一年即将毕业的何松想早点找份工作赚钱。几次面试失败后，他发现，自己除了玩游戏什么都不会，于是决定和朋友一起通过代练赚钱。

地震后，成都团委来学校征集志愿者，刘洋前去报名，登上了开往都江堰的大巴 汶川地震发生时，刘洋（化名）正在五楼的宿舍里写小说，突然觉得楼房在摇晃，他的第一反应是地震了，赶紧吆喝宿舍的其他人往外冲。到了楼下，广场上已经聚集起很多人，有的穿着睡衣，有的裹着被子，有的握着手机在打电话。 刘洋是一名大三学生，学校位于成都市区，受损情况并不严重。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学校当天发出通告，禁止在寝室留宿。刘洋本想去网吧呆上一宿一夜，无奈周围的网吧也都关了门，他只好和同学们一起留在学校操场上过夜。 刘洋家在四川省德阳市，离震中汶川县不远，因通讯中断，直到第二天，他才联系上家人，所幸家里情况尚好。 地震后的第一个周末，成都团委来学校征集志愿者，刘洋与平时一块儿玩游戏的几个朋友约好了前去报名。现场报名的人很多，场面混乱。因救灾对志愿者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有一定要求，报名者需要先通过层层面试。刘洋和朋友们一心想着尽快去灾区帮忙，便不顾个人安全，偷偷溜上了开往都江堰的大巴。 刘洋目睹了许许多多生与死的故事，但现场的残酷和紧迫令他来不及感动，也来不及难过 刘洋到达救援现场后，扑面而来的是刺鼻的臭味，现场一片狼藉，几乎看不到完整的建筑，到处是军车、消防车和挖掘机。在团委负责人的带领下，他们穿上厚重的防护服，十多人一个小队，开始了尸体运送、现场清理、物资运送、秩序维护等工作。 刘洋的第一个任务是协助救援队寻找被埋在废墟里的生还者，找到后做好标记，通知专业人员进行处理。第一次在瓦砾堆中看到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刘洋极度不适。 随着救援工作的展开，他目睹了越来越多的生与死的故事，而现场的残酷和紧迫令他来不及感动，也来不及难过。之后，他又辗转至德阳等灾区，参与物资运送和消毒等工作。 气温逐渐升高，长时间穿着不透气的防护服，加之紧张情绪下的压力，令从未真正吃过苦的他感到有些难熬。这时，他接到了《魔兽世界》里的一位朋友打来的电话。对方好不容易联系上他，告诉他，大家都很关心他的安全。 两个月后，刘洋回到了成都。一上线，他就收到了许多朋友发来的邮件和留言。“有关心我的，有牵挂我的，还有催我还债的，说没还钱不许死。” 刘洋仍然是暴雪的忠实粉丝，仍然在《魔兽世界》里征战，但玩游戏的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 地震发生前，同其他很多大学生一样，刘洋的课余时间大多花在了玩游戏、谈恋爱上。而在灾区担任志愿者的这两个月，他感受到了生离死别的滋味，也感受到了游戏之外的大悲与大爱。 今天的刘洋仍然是暴雪的忠实粉丝，仍然在《魔兽世界》里征战着，但他玩游戏的心境却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对朋友更宽容，对游戏里的事情也看得更开了，更释然了吧。”刘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