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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平江路

 苏迷 2013-03-03
今天是元宵节。不去赏月,似乎可惜,于是我们到了平江路。平江路是一条苏州的老街,我小时候,它根本不出名,极普通,我家所在的定慧寺巷,以及附近的官太尉桥路、叶家弄、望星桥北堍,都是这个样子的。平江路两街夹一河,街的一面是河,一面是民居。平江路上还有不少横街,这些横街比平江路更窄,平江河也会像横街一样,拐进去,傍街而流。街巷纵横,河道也纵横。周庄最早出名的是双桥,是因为陈逸飞画了双桥。平江路上的双桥,要比周庄多得多,几乎在每一条横街与平江路交接处,都有双桥,有拱桥,也有平桥,有双拱桥,也有一拱一平桥。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特别,我家附近的吴王桥、望星桥、官太尉桥,也是如此啊。没有想到几十年过去,一条普通小街,竟成了全国有名的历史文化名街。
  元宵节的平江路,几乎仍是一个安静的地方。街上有灯火,灯火与平常一样,有些昏黄。河道里有月亮的影子,也有些微的涟漪,但今夜的涟漪不足以搅碎月亮与月光。今夜确实不一样,人们放慢了步履,似乎特别悠闲,茶馆开着,茶座上也只有零落的几个人,卖青花瓷的、卖竹篮竹凳的、卖茉莉花茶的,殿堂里虽有灯火、人影,也是稀疏寥落。裁缝店,可以现量现做,也无人招揽生意,倒是挂着的几件素雅的旗袍,引诱我伫足观赏。这个元宵夜,走在熟悉的平江路上,似乎又让我陌生,这种陌生或许就是那种原本熟悉却久违了的陌生,似想相认,又不敢相认,还有些惊异。
  这几年,我经常陪外地的朋友走走平江路。朋友们走在平江路上,总是异常的欣喜。那小河流水、粉墙黛瓦,那石栏杆、河埠头,那厅堂、花窗,无不散发着苏州水乡吴侬软语的气息。平江路比起苏州其他老街,烟火气要淡许多,虽然,家家店铺都是民居样式,也都古色古香。当周庄、同里、乌镇等江南古镇开发之时,许多人蜂拥而去的时候,我就不理解,舍近求远,为何不走走平江路,不走走像平江路一样的我们自己城里的老街?
  我有一段时间,整整十年,几乎每天都待在平江路西边的一条横街上。那是肖家巷里的一条横街———酱园弄,看似是弄底尽头,其实是拐弯处,一个小院,几幢朴素的小楼,几丛花草,几块湖石,我就在那里工作了十年。酱园弄不足百米,走出酱园弄,进入肖家巷,再走百二十步,就到了平江路。在十五年前,或许更早,在一个早晨,上班之前,我挎着相机,那时还没有数码相机,是极便宜的机械相机,还用胶卷,柯达或富士。我一个人走在平江路,拍摄那些最平常的街景:正在门口生煤炉的老妇、坐在竹椅子上喝茶的老人,老人的茶杯、茶具就放在身旁的小矮凳上。我拍小院落,院落半荒芜,野草花散漫地开放着。我拍河埠头洗衣和钓鱼的人。我拍民居的大门,大门上一片斑驳,还挂着残破的对联。我拍收旧货的、推粪车的,还有卖茉莉花的、卖莲蓬的,所有这条街上的风俗、风情,尽管已是很落后、很过时的东西。也许,我拍这些不只是在一个早晨,或许不只是早晨,还在夕阳下,在暮色开始笼罩,或未笼罩的时刻,我留下了记忆。这些胶片,加上这些或许早已发黄的照片,我把它们捆扎起来,藏在一个箱底。我不愿打开,就这样放着。
  今夜的平江路,是元宵夜的平江路。有人,但不多;有开着的店铺,但不多。有灯火,灯笼里的灯火,河上的灯火,交合在一起,处处可见,但也不多。平江路,原是苏州极普通的一条历史文化老街,因为其他的老街渐渐地消失了,它才显得弥足珍贵。平江路,原是苏州百姓日常生活的场所,所以我们才格外亲近它。喧嚣与繁华也不应是它的本色。我记得,年轻时候我曾前往丁香巷深处,看望一位前辈。一个小门,进去有一架木梯,楼上有三间房,住着三家人家。就用薄薄的板壁隔着,一家说话,家家听着,一家烧肉家家闻着。后来家搬到了郊外公寓,说是住得宽敞了,但总是说不习惯,说孤独。
  这时,一轮圆月挂在街上,新春的气息荡漾在街上,我走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自由地走着,看着,坐着,念着。赏景可以,想心事也可以,就这个样子,平平常常,正好。

  柳袁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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