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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看走眼的名著

 牛人的尾巴 2013-03-05

编辑看走眼的名著

 

 

一部作品问世,编辑是桥梁,功不可没。但编辑不是神,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据说,当初退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杰作《百年孤独》的编辑远远不止一个。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也曾让哈考特?布瑞斯出版社的最终审稿人尤金?雷纳尔非常反感,责问道:“霍尔顿?考菲尔德是不是疯了?”我突发奇想:如果让博学多才、著作等身的的安伯托?艾柯为他们代拟一封退稿信,那将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事实上,艾柯在日后收入《误读》一书的《很遗憾,退还你的……》文中,早就显露过代拟退稿信这一手了。

22岁就获得都灵大学博士学位的艾柯教授野心勃勃、自信满满,他在《很遗憾,退还你的……》一文中,以他惯有的“仿讽”笔法,分别为《圣经》、荷马著《奥德修记》、但丁著《神曲》、塞万提斯著《堂吉诃德》、普鲁斯特著《追忆似水年华》、康德著《实践理性批判》、卡夫卡著《判决》、乔伊斯著《为芬尼根守灵》等12部名著的退稿编辑代拟了审读报告。他为《圣经》拟写的审稿报告说必须承认,这部稿子的最初几百页确实引人入胜,但是继续往下看,我发现书中有太多的诗歌片断,有些章节是十足的无病呻吟,乏味透顶,还有不少毫无道理的悲观哀诉。我建议设法搞到前五章的版权,同时要改个好听点的书名,《亡命红海》如何?他说《神曲》:作者的写作技巧娴熟,在叙事方面也有一手,但第一部分晦涩难懂,作者太沉溺于自我,又有些段落充斥着低劣的色情、暴力和彻头彻尾的粗制滥造。我真不知道读者怎么能够跳过这最初的“赞美诗”,因为跟任何现有的论述来世的道德小册子和论文相比,它都毫无建树。他说《追忆似水年华》:若照原样出版是不行的,需要好好编辑整理。例如,标点符号需要重新修改,句子太矫揉造作,有些甚至长达一页。编辑需要下大功夫,把每句句子削减到二到三行的长度,打破原有的段落关系,页面多用些空格。如果作者不同意,那就没戏可唱了。他说《实践理性批判》:我建议不要跟这样的作者打交道,到头来,他的书会在我们的仓库里堆积如山。他说《判决》:一本不错的小书,不过,显然作者是在有严格的审查制度的体制下进行创作的,否则,为什么有那么多含糊其辞的指代、对人物和地方不直呼其名?而且,主人公为什么被判刑?真正的写作需要记住老报人的五个问题:什么人?什么事?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为什么?他说《为芬尼根守灵》:行行好,告诉办事人员在寄书请人审阅时要多加小心。我是英语读者,而你们却寄给我一本天知道用什么上帝所遗弃的语言写成的书。我换了个封套寄还给你们。

艾柯虚拟的审稿报告貌似玩笑,却其来有自。著有《喧哗与骚动》、《我弥留之际》等传世名作的文学大师福克纳,自己认为平生最得意的三部作品之一《掠夺者》(李文俊译名,顾连理另译为《劫掠者》,刘绍铭译为《抢略者》),起初便没有出版社愿意接受它。有位编辑的退稿信甚至将它贬得一无是处:“尊稿文字杂乱无章,情节散漫,角色个性也少见长进。我们认为这部小说在布局、深度和结构三方面都有不足之处。故事内容,漏洞百出,不知所云。本人最无法接受的地方是:阁下写的虽是小说,却似乎毫无故事可言。”让我们跌破眼镜的是,这部受到编辑冷眼的小说,后来却为作者赢得了1962年的普利策奖。

另据美国珍本书商杰寇斯基在《托尔金的袍子》一书中介绍,戈尔丁从写作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蝇王》最初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怀疑过它的价值。当他完成第一稿之后,他对家人宣告说,有一天这部小说会“为他赢得诺贝尔奖”。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确实是说中了,《蝇王》为他赢得了198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但他动笔写作时绝不会想到,这部日后为他赢得世界声誉的作品,竟然连续被22家出版社拒之门外。19539月,戈尔丁将书稿送至第23家出版社:费伯与费伯出版社。该社审稿人帕 金森小姐据说眼力一向精准,且能三言两语就概括出一部书的要义。她读完《蝇王》后给出的审稿意见简洁有力:“故事时间:未来。一个荒诞而乏味的幻想故事,描绘的是殖民地被原子弹爆炸击中,一群孩子逃离后来到了新几内亚附近的一个丛林地带。一堆垃圾,平淡乏味。不知所云。”该社销售总监也认为这部书不值得出版。幸好老板费伯还有些眼光,他建议年轻编辑孟提斯与作者见面谈谈,看看能否与作者合作,把书稿整出个样子来。戈尔丁那时还是个文学新人,他认真听取出版社的批评意见,十分乐意进行改写。19549月,修改后的《蝇王》终于出版了,并慢慢地引起了各路好评,见识不凡的作家福斯特还将它选为1954年的年度最佳作品。迄今,《蝇王》已被译成三十多种文字出版,销量据称差不多有两千万本。

声名同样卓著的奥威尔代表作之一《动物农庄》,也曾屡遭退稿。这是一个篇幅不大的寓言故事,描写的是一群农场牲畜的生活,它们在一群极其聪明能干的猪的统治下,在农庄实行社会主义集体农庄制度。胸有成竹的奥威尔写这本书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而寻找愿意出版这本书的出版商却花了更长的时间。维克多?戈兰茨之前曾经出版了奥威尔的绝大部分作品,而且对于奥威尔接下来的两本小说新作拥有优先签约权,但他却很不喜欢《动物农庄》,拒绝出版它。奥威尔在接下来找的两家出版社也都碰了钉子。时任某出版社编辑的大诗人T?S?艾略特也看走了眼,他在给奥威尔的退稿中写道:“你的那些猪的确比其它动物要聪明许多,因而也最有资格管理农庄……但也许有人认为,我们所需要的,不是更多拥有某种主义的猪,而是更多具有为公众服务精神的猪。”奥威尔感到心灰意冷,甚至考虑自费出版这本小册子。后来,出版过奥威尔《向加泰罗尼亚致敬》一书的弗雷德?沃伯格勉强答应出版此书,但整个出版过程拖拖拉拉,进展异常缓慢。那个时候,沃伯格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本讽刺面如此之广、不被他看好的小册子,竟出乎意料地获得了广泛好评,以及格外良好的销路。

事实上,不独外国编辑会看走眼,中国编辑亦不例外。据周昌义在《记得我当年差点毁了路遥》一文中自述,1986年春天,刚进入《当代》杂志部当编辑一年的周昌义去西安组稿。陕西省作协一位副主席告诉他,路遥新写成了一部长篇,问他有没有兴趣看。那个时候,路遥已经是连续两届获全国中篇小说奖的著名作家。对他的新作,周昌义当然有兴趣拜读。但副主席接着说,路遥还有一些希望,如果《当代》要用,希望满足三个条件:第一,全文一期发表;第二,头条;第三,大号字体。周昌义并不觉得这条件有多苛刻。于是,当天下午,周昌义来到陕西作协,和路遥见了面,寒暄了几句,然后拿着路遥的手稿回到招待所,趴在床上,兴致勃勃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兴致没了。”周昌义在文中写道,“没错,就是《平凡的世界》,第一部,三十多万字。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读不下去了。不奇怪,我感觉就是慢,就是罗嗦,那故事一点悬念也没有,一点意外也没有,全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实在很难往下看。”他说:“无独有偶,后来陈忠实的《白鹿原》,我也没读下去。得了茅盾文学奖,我也没再读。”编辑读不下去,自然退稿。为了顾及路遥的面子,周昌义没说他根本看不下去,只说《当代》积稿太多,很难满足路遥的三点要求。这么说,双方都有台阶下。不久,广州《花城》杂志的谢望新从《当代》得知路遥有长篇新作,立刻飞往西安,把《平凡的世界》带回广东,并以最快的速度刊发。而且,很快就在北京举办作品研讨会。19913月,《平凡的世界》获颁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许多年之后,退稿的周昌义下决心重读《平凡的世界》,“突然发现,跟当年的感觉不一样啊,不难看啊”!这让他颇为懊恼:“作为编辑,退掉了茅盾文学奖,退掉了传世经典,怎么说,也是错误,怎么开脱也没用。”

编辑退掉好稿,原因多多。除了“思想内容”的考虑外,还有市场需求、读者反应等实际的打算。但毋庸置疑,更多的还是编辑眼光出了问题。刘绍铭先生说得好:编辑的眼睛不一定雪亮,你有“货色”而他们看走了眼,那是他们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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