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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绿色的思考

 格尔木昆仑雪 2013-04-07

面对绿色的思考

朋友,面对绿色你会想到什么?譬如一片草原,譬如一片森林,或者只是一片绿绿的农田。我想得到的答案不会过于新奇,无非是对惬意生活的一番向往,对大自然的一番喜爱。而对于我,一个生在青海海西大柴旦,长在青海海西马海农场,工作在青海海西格尔木的人来说,却有着另外一番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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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名称:竹林
    我喜欢绿色,珍惜绿色,但有时候害怕甚至憎恶绿色,面对绿色我常常陷入深深的思考。确切的说,我所成长、生活和工作的这片地方,被人们称作柴达木盆地。高原、内陆、四面环山的地理位置和地形特点造就了这儿低温、多风沙、干旱、少雨、多日照的气候特征。戈壁、荒漠是基本的地貌,绿洲、盐湖零星分布其中。植物有灰白色的辣酱草,土黄色的骆驼刺,土灰色的麻黄草,白刺果、红柳、芦苇勉强算是有点绿色,至于杨树、柳树和榆树则是父辈们一棵棵栽种的外来树种,落户柴达木盆地的时间在40年左右。

从小到大我的眼里看到最多的颜色就是灰灰黄黄戈壁的颜色,马海湖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最大的水域,面积不会超过4万平方米。每年56月份,湖边新发芽的芦苇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坐在湖边我常想,这样的景色是不是和西湖可以媲美呢?可是,好景不长,长大的芦苇经过几次铺天盖地沙尘暴洗礼后,就会变成灰蒙蒙的白绿色了。不过这时,青海的夏天就会来临,伙伴们相约到湖里游泳捉鱼,乐趣也就多了起来,蚊子的追咬也可以抛到脑后去的,反正已经习惯了这些小东西,身上再添几个包包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图片

                       照片名称:马海湖 
    从小在马海农场长大,绿色的庄稼还是有的,高大点的树木就很少见了,一些地名就是用几株树木来命名的,比如三棵榆、五棵杨等。每个居住人的地方被分为连队,每个连队所在地,远远望去就可以辨别方向的所在了,几棵高大的树木隐约可见,在戈壁里显得那样的亲切。小时候最喜欢的课文就是《桂林山水甲天下》,课文对漓江山水的描写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至今不能忘怀。

长大后,我离开了马海农场。后来,在一个小山城德令哈读了三年师范学校的课程。山城的北面是祁连山的一个支脉,大家习惯称为柏树山,山很大,也很美丽,在老师的组织下去山里游玩野炊过两次。两次野游的经历让我平生第一次有了直接接触森林和草原的机会,也留下了难以忘怀的直观印象。至今出去旅游的机会还很有限,始终没有哪个地方能够覆盖掉这个印象。我不知道,这是值得庆幸还是应该悲哀的一件事。

从马海农场向东大约70公里到柴旦,再向南200多公里到格尔木,其间看不到半点绿色,广袤的戈壁沉寂而荒凉。如果从柴旦再往东约200公里,就到了德令哈,其间公路穿插在高高低低的山间,险象环生。距离德令哈约60公路的原野上,有两个美丽恬静的湖泊,名叫可鲁克湖和托素湖,他们合成连湖,青藏铁路从中穿过。它们就像是两面熠熠闪亮的巨大宝镜,镶嵌在浩浩戈壁和茫茫草原之间。两湖虽然相距很近,但景色、风貌和性格却迥然不同。可鲁克湖是淡水湖,水色清澈、湖面平静。托素湖是咸水湖,荒漠环绕、烟波浩渺。连湖之上鸟飞鱼跃,仿佛江南。靠近德令哈是怀头塔拉农场,祁连山下农田依山而种,67月份成片的油菜花形成大片的黄色地毯,花香阵阵,蜜蜂飞舞,霎时换了人间。

照片名称:连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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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名称:连湖水鸟


照片名称:德令哈农场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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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名称:德令哈农场油菜花2

毕业后,我来到格尔木工作成为一名教师,格尔木周围的景色与德令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格尔木向南60公里进入昆仑山,其间除了黄沙就是石头,没有绿色可言;向西直通芒崖,其间400多公里是青海最为干燥的地域,风蚀的著名鬼域(也称魔鬼城)就在这一区域;向北60公里就是著名的察尔汗盐湖所在地,万丈盐桥寸草不生;向东90公里是大格勒,再走60公里是诺木洪,其间景象和向南一样。德令哈,格尔木,一东一西不过相距300公里,气候和环境的差异到这般程度,很让人难以接受。格尔木1954年建政,是因路(青藏公路)而建的一座高原新城。50多年前,一位名叫慕生忠的将军和他的部下,带着“噶尔穆”这个地名,犹如带着一个传说,来找这个地方。“噶尔穆”是蒙古语,意为河流汇聚之地。将军率队从东距青海省西宁市1000多里的香日德向西而行,走过了600多里荒漠,看到的只是成群的野马和野羊。“噶尔穆到底在哪里”将军说:“别找了,就在我脚下。”为了让官兵和民工读写起来方便,将军的笔下出现了“格尔木”。从此,就在这里,在将军的帐篷升起的地方,就是格尔木。图片

照片名称:魔鬼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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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名称:格尔木周边公路沿途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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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名称:格尔木周边沿途景象  

第一批来到格尔木的队伍里都是男人,却没有女人。慕生忠动员部下,给他们下命令压任务。他说你们这些小伙子回家去,每人都搞一个婆娘来,共产党员要带头,这是政治任务。又说,这地方不能没有婆娘,你们搞来了,过不了几年就会生出一群娃娃来,到那时,这里应该成为一座城市。

第一批家属来了。驾驶员说到地方了。她们叽叽喳喳地下车了。然后问:“房子呢

驾驶员说:“一会儿就来。”

女人们望着荒原上的落日,风飕飕吹过一望无际的荒原,连一棵树都没有……房子怎么可能一会儿就来呢但是,房子来了。随后赶到的一辆车停下来,卸下一堆帐篷。

篝火燃起来了。格尔木的篝火第一次映照出女人们的面庞。

因为有了她们,格尔木才有了儿女情长。

因为有了她们,格尔木才变成一个完整的世界。

多年后,慕生忠将军故去,骨灰撒在昆仑山上。他被高原人尊为“青藏公路之父”,格尔木以他当年办公地为主题修有一座公园,名叫将军楼公园。

我每年都会去将军楼公园,看着将军当年亲手栽种的杨树、柳树,看着将军当年办公的二层小楼,不禁浮想联翩。我父亲、母亲也是当年陆续来到这片荒芜土地上的开拓者之一,他们隶属农建十二师,是由戍边的部队转成了军垦部队,在上个世纪将近40年的时间里,辗转于德令哈、柴旦、诺木洪、大格勒、格尔木之间,开山探矿,修挖渠道,开垦农田,为国开垦戍边了大半辈子,我们兄弟姐妹也就成了第二代格尔木人,现在我们的孩子即将成为第三代格尔木人,不知道他们的孩子会不会成为这儿的第四代。

有人对当年因修建青藏公路格尔木——拉萨段,而长眠在高原的人有过统计,仅总后青藏兵站这支部队,已有680多名官兵永远长眠在他们为之服务的青藏线上。其他人呢?其实真实数据是无法统计的,事实也是很残酷的。当年,许多年轻寡妇,带着孩子,继续在高原为吃不上蔬菜的军人磨豆腐。还有父母双亡的军人儿女,在格尔木街头卖酸奶,在饭馆端盘子。更多的,成千上万的军人,带着各种高原病,带着因冻伤、冻残、路险车翻而被锯掉一截的残肢凯旋……大道通天哦云飞扬,勇士归故乡哦,亲娘泪千行。

“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这话出自这里,不是豪言壮语,不是牢骚怪话,是一句实话,日后被总结为“高原精神”。

但是,青藏高原向现代文明走来了。

黄河、长江,都从这里起步,九曲回环飞流直下,流过万家门前。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的祖国。

格尔木市区海拔2700多米,在这儿,从上个世纪50年代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60年,似乎都在重复着一个古老的话题,叫“艰苦奋斗”。当然也不是只有艰苦,在这里每年春天都重复着一个事情,种树。种树也成了高原格尔木的一种精神。世上其实再没有比这儿的人们更渴望绿色、更爱鲜花的人了。格尔木,方圆百里、千里唯一有树叶的地方,仍然不断在种树。没有人能说清这儿的树一棵该值多少钱。看一棵树活了没有,要看3年。谁敢砍一棵树,“我枪毙你!”当年慕生忠将军说。当荒原成为人们生存的依靠,你不爱它,怎么办

修路的人修完了公路,又修了铁路,铁路通了之后,格尔木的人一下子变少了,来来往往运输的汽车也变少了。格尔木又变成了被人们遗忘的角落。孩子们上完高中,纷纷选择了内陆的大学,他们是我们的下一代,十几年来生活在格尔木,未曾离开过。走入内陆,他们忽然发现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充满绿色,充满生机,风不再刺骨,漫天不再是黄沙,娇贵的花儿在随便的地里娇艳地盛开着。我没有统计过他们第一次面对这绿色的感情,我想或多或少会有热泪盈眶的感觉吧,至少我是有的。

在跟这些同学的聊天中,发现一些他们跟同学或者大学老师们很有趣的对话。

“你们是从哪考来的呢?”“青海格尔木。”“青海?青海在哪?是青岛那边的吗?格尔木是什么东东?”“¤£〒⊿。”

“你们格尔木的人出门坐车吗?不会是骑马吧?骑马到学校要多远啊?”“我们不骑马,骑狼上学的,¤£〒⊿。”“啊,不是吧?”

“你们格尔木人很脏吧,一年是不是都不洗一次澡啊?”“¤£〒⊿,我们从生下来都不洗澡的。”

话语中充满了不自觉的地域歧视,也看出了人们对格尔木,对青藏线这段历史的遗忘和无知。

面对绿色我有太多的思考和感慨,一次一位朋友从QQ上传过来一张深幽竹林的图片,图片上的景色充满绿意。她问我有什么感想。我说:我想哭的感觉。也许你会想,这会多少有点矫情之感吧。我不想解释,给你讲个故事吧。

格尔木有个盐湖叫察尔汗,中国最大的钾肥生产基地,著名的万丈盐桥所在地。十多年前,我的一位朋友就在那儿工作,姓任是位教师,那时候交通还很不便利,从盐湖回到市区很困难。他的孩子是在那儿出生的,孩子从出生到78岁,几乎没有回过市区。有一年的5月份,格尔木市区的树木刚刚展开枝叶,盐湖寸草不生的,孩子病了被送回市区,孩子第一次看到长满绿叶的树木,兴奋起来了,对爸爸说:“爸爸,你看这儿的花长的好高啊,叶子好绿啊!”一个大男人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这种心情是在内陆生活惯的人,尤其江南的朋友是无论如何无法理解的。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格尔木距离诗中所说的玉门关还要靠近西北部。其实德令哈以西,昆仑山以南的柴达木盆地是青海气候最为干燥、最为多风沙、降雨量最少的地方,格尔木就在这个中心地带。王之涣几百年前的感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呢?我想至少几百年前的唐朝时,这个地区气候状况就应该如此了吧?几百年后,我们的父辈,我们,我们的下一代在此生活着,创造着这儿的文明和财富,为国戍边,播种绿色。我没有什么奢求,也无需什么样的荣誉桂冠加戴在头上,在这海拔2700多米的地方工作着,就是一种奉献,不是某个人,某个团体所能量化的,这本身就是奉献。

没有路,我们修出了天路,没有家园,我们修建了高原新城,没有常住人口,我们生育了下一代,没有绿色,我们种出了一条条绿色城墙,这就是青藏高原精神的最好诠释。绿色是一个优美环境的标志,对于我们则是一个梦,格尔木人正在努力实现着这个梦,我真心喜欢和珍惜着绿色,但我憎恶那些本身占有着绿色,不缺少绿色的人们却对我们的无知和遗忘。

多年前曾写过一首诗《昆仑山》,就作为本文的结尾吧。

昆仑山

我是雪山的儿女

圣洁的泉水哺育了我

我想用文字描绘她他却用历史写出了那——

悲凉的名字

繁华的名字

痛苦的名字

希望的名字

我世世代代的母亲啊!

昆仑山

 

您有着母亲的怀抱

柔和美丽

躺入去我便幸福的睡了

轻呼出梦中的呓语

您有着父亲的脊梁

雄伟壮实

伏在您的肩上我便无了惧怕

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天真无邪

啊!我祖祖辈辈的

昆仑山

 

我是您的儿女

我已死去

深埋在您的脚下

我还活着

工作在您的肩头

我已衰老

躺在您的怀抱

我还年青

生活在您的希望里

我就是您世世代代的女儿呀

昆仑山

 

虽然我经历了一次次的磨难

其实我还只是一个不谙人世的婴孩

虽然我尝到了人世的辛酸

但我还只是您爱情的梦幻

不,我还不止如此

我是青藏线的延伸

我是浩瀚的盐田

我是昆仑山上白垩纪的冰雪

我是

我是千百年来

一切荣辱

一切光耀

一切幻灭

一切生死

一切的所有

我的母亲     昆 仑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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