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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旺坚的故事之五 一只老鼠引发的血案 文/吴二师 赵旺坚新婚才半个多月的时候，和朋友在酒店喝酒，为了酒店上菜速度太慢而引起的一点争执，他竟然动手一拳打落掉了人家酒店保安的两颗门牙，他也当即被西湖公安分局裁决治安拘留十五天。 拘留所里一字排开的木板水泥通铺和通铺上那十多双或敌视或蔑视我的眼睛，让破天荒头一回坐牢的赵旺坚，感到胸闷气短，危机四伏。他右手夹着铺盖卷儿，站在通铺的过道上，如履薄冰，举止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睡头铺的大佬对他说：“去，睡葵花边上去。”（葵花，是囚徒们对马桶的另一种浪漫主义称谓。） 可越怕出错就越出错，赵旺坚在叠床铺被的时候，因为不懂规矩，没把铺盖卷儿先行放在过道上，而是顺手放在了马二的铺位边上，惹得这个戴着手铐脚镣的死囚劈头盖脸就扇了他几个耳光，扇得他火冒三丈。 那一晚他睡在腥臊并御的葵花旁，摸着被耳光扇得火辣辣的脸颊，瞪着眼睛到天亮。 他想，这十五天怎过呀？十五个小时他都觉得过不下去。 可法律没功夫理睬你个人的感受，没法过也得过。 这儿原本就是专门要让你难过、还得乖乖过的地儿。 在外面人人喊打的老鼠，在监狱里却像国宝熊猫一样被珍视。这主要是因为牢房里的卫生实在是搞得太干净了，里面虽然没有扫帚拖把，但地面是一寸一寸用抹布擦干净的，完全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再加上里面的人常常自己都是饿得半死不活的，那还会有剩余的食物供老鼠们来偷吃呢，所以，老鼠们很少光顾牢房。而物以稀为贵，它们在牢房里自然也就成了特别受欢迎的稀客了。 这只不懂得世事、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小老鼠比赵旺坚的拇指还稍小一些，从可乐瓶口进出绰绰有富余。它虽然也长得贼眉鼠眼，却并不讨人厌，那鬼灵精怪的样子细看还蛮可爱。它的小眼睛像五号印刷体中墨黑一点的顿号，即便是被大家捉住了，那小眼睛也透着镇定、平淡，并未流露半点恐惧和惊慌。真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它一出现，立刻就在牢房里引起了轰动，大家紧跟着它上窜下跳，欢乎雀跃，乱作一团，就连那个脚上戴着法镣，平日里总是死板着脸坐着不动的马二也兴致勃勃地参与了对它的围追堵截，他脚上那条又长又粗、重达30多斤的铁镣也在左挪右移中折腾出欢快的哐铛声来。 有人说自己在牢里关了五年，都快要关成妖精了总共也才见过二回老鼠，赵进来的第十天头上，它就跑到他眼面前来了。而且，混乱中这小家伙又偏偏一头撞到了他的手上，被他捉住了。论功行赏，大家当场议定它就归他饲养。赵旺坚当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一点都不知道他的肩膀根本就挑不起饲养它的重担。赵旺坚马上找来一个空可乐瓶，把它放进瓶中，并用烟头在可乐瓶上烧了二个洞，以方便它呼吸。 马二这时忽然提议说：“老鼠贼精，怕它半夜溜了，你得给它戴镣。”那意思就是要赵旺坚用一根细线绑在小老鼠的脚上。 赵旺坚一边在小老鼠的脚上绑线一边在心里滴咕：“你马二用麻袋装钱贩卖毒品，天诛地灭，你是死罪戴镣，罪有应得，要人家无故的一只小老鼠也陪着你戴镣，你变态呀。” 赵旺坚把自己都舍不得多吃的方便面，捏碎了喂老鼠，可它不领情。搞得赵旺坚半夜都睡不着，怕它饿死渴死，时刻爬起来看它。 可第二天赵旺坚小睡一觉醒来，发现它还是从烟头洞里钻到可乐瓶子外面来了，被绑在脚上的细线倒悬在空中，活活地吊死了。 赵旺坚知道这下问题严重了，他闯大祸了。 早晨例行的集体静坐思过一完毕，他就被大伙儿连推带搡的叉到通铺过道上、监控探头的盲点部位，只听到有人一声断喝：你死字贴到头上了，还不快跪下！ 赵旺坚这回虽然是破天荒第一次蹲监狱，毫无经验可言，却也仍然懂得此时此刻非得硬着头皮说话不可，一旦跪下了，那以后出狱了在社会上还怎跟人见面。 赵旺坚说：“该怎办怎办吧，但我没有下跪的习惯。” 他于是获得了一顿合力的痛打。 钢铁是炼出来的，男子汉是打出来的。 狱警当时听到动静，过来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下：你们在搞什么鬼，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赵旺坚赶紧回答到：“报告干部，是我刚才不小摔倒在铁门上弄出的响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狱警见赵旺坚的眼眶被打的乌青，像熊猫一样，明知他说的是假话，也仍然转身边走边笑着说：“扯你妈的蛋，你怎不直接摔死算哒。” 大家伙儿大笑。 赵旺坚也跟着忍痛咧嘴一笑。 可死囚马二却在一旁对他说：“你这才来了几天，就学会充硬骨头了，就学会摆好汉谱了？人家象揍婊子崽一样刚揍完你，你就笑得出来？” 赵旺坚的笑容立刻象遭到了强霜冻一样突然僵死在了脸上。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不是你马二硬要我给小老鼠戴镣，它是不会死的。你马二戴镣，是死鳖一只，要人家老鼠也陪你戴镣，你他妈的变态。” 马二一听就火了，他一边说“老子叫你给它上镣又没叫你吊死它”一边顺手就把手中的铁链朝赵旺坚的腰间猛砸过去，被赵旺坚闪身躲过了。 马二自己却因为这一击用力过猛反到从铺上跌到地上来了。 他这一跤，跌出了一片欢呼声。有人为赵旺坚鼓掌喝彩，有人大声耸恿他，动手呀，死刑犯好了不起呀，不照样揍他呀。 马二老羞成怒，迅速从过道上跳了起来，挥动二只被铁链锁住的拳头在赵旺坚头脸上左右开弓。那铁链在赵旺坚脸上的撞击远比他的拳头更硬更痛。赵旺坚也不再躲闪，他迎着马二的铁链和拳头逼近马二，把马二逼到探头盲点部位的风窗边上时，赵旺坚一记右直拳，突然重重地打在马二面门上。马二应声倒地，五脚朝天，脚镣手链叮铃铛啷响作一团。 马二的这一跤，跌出的不再是欢呼声了。 赵旺坚立刻听到有人尖叫：马二眼珠子被打爆了。 赵旺坚懵了，怔住了。 赵旺坚看见马二双手正捂着自己的左眼，身躯在地上扭动，血从他的手指缝里往外涌，捂都捂不住。 牢门被狱警打开了，马二被迅速送到劳改医院去了。 接下来他们监号的17哥人，一个一个都被叫到干部值班室去做了讯问笔录。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说事发突然，只看见他们二人扭打在一起，没看清马二的眼睛究竟弄出了一回什么事。 最后轮到提审赵旺坚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赵旺坚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作了如实陈述并强调他只是自卫还击。 经医院急救、鉴定，马二的左眼眶壁骨折，眼球塌陷，眼角破裂，视神经受损，只余光感。 大伙儿都口径一致的对赵旺坚说，没法子可想了，根剧刑法，斗殴时打瞎了对方一只眼睛可获刑3－－10年。 第二天，赵旺坚新婚的妻子原本约好了要来探望他的，也被狱方临时取消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她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了。 赵旺坚七天七夜坐在铺上没合眼，一想到他那婚前就怀有身孕的妻子，他就钻心的痛。为了一只老鼠，十五天拘役将变成3—10年的徒刑。 人家在监狱里呆过五年，总共才看到过二只老鼠，可他赵旺坚只呆了十天，这只要命的小老鼠就出现在他眼面前，而且它从十八双想捉住它的手中偏偏又选中做他赵旺坚这双手的俘虏。 “难道它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灾星！”赵旺坚心想。 可由十五天拘役转为三个月的刑拘期满时，赵旺坚并没被逮捕，也没判徒刑，而是被放回家了。 赵旺坚的妻子告述他，多亏了那个好心的死囚马二，他从刚到劳改医院开始，不管谁来提审，他一口咬定他的左眼是自己打人时，被自己的铁链反弹回来打瞎的，与任何别人无关。赵旺坚的妻子加重语气强调说，他只要口气稍有动摇，犹豫不决，你这辈子恐怕就算废了。 赵旺坚回家后不久，马二就被转押到N市第一看守所了。 赵旺坚找了点关系，每个星期都给他送菜送烟进去。 马二枪决伏法前最后视频接见的人也是赵旺坚，他不时摸摸自己已塌陷的左眼眶，轻描淡写地对赵旺坚说：阴间里不需要用眼睛看路，你当时就是把我二只眼睛都打瞎了，我也绝不会承认是你打的。 马二最后告诉他，在163网易信箱的记事本里留有他前后写了三年的的生活手记，约25万字，他希望赵旺坚能抽空去看看。并请求赵旺坚去他事发前常去的几个文学论坛转转，告诉那些还在惦记着他马二的朋友们，他已先走一步了，不玩了，结束了。 赵旺坚记下了他的网名和登录秘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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