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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海子诗歌的语言特色及其美学意义分析——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为中心——中国文学网

 一马斋 2013-04-20

帅泽兵;王艳花
内容提要 海子是20世纪为数不多的中国诗歌大师之一。他的诗歌语言多用压韵、重复等手法,在内心自然态势的作用下善于对语言规范的把握与具体字词的精雕细琢。海子诗歌的美学意义表现在古今融会贯通的取向与中西结合的立场、对平凡事物与生活气息的努力挖掘及在融合现实主义与浪漫气息的努力过程中塑造了一个勇于承担与自我牺牲的王子形象等方面。
关键词 海子;诗歌;语言特色;美学意义

海子的出现代表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诗歌的一个神话,也是“20世纪为数不多的中国诗歌大师之一。”[1]他忧郁而多情,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气息与理性主义的批判精神。一直以来,评论家试图通过各种不同的视角,对海子的诗歌进行一次有效的解读。但是很可惜,这种试图似乎业已失败了。事实相当明显,因为迄今为止,公众并没有看到相应的令人信服的阐释与结论出现。在某种意义上,解读海子,如同解读魔咒。在海子之死仍然充满迷幻色彩的情况下,这种论断并无不确。考虑到既然对海子进行“高空作业”般的理论肢解已经破产,离开文本本身所作的牵强附会的文化诠释开始支离破碎,所以,本文打算另辟出路,依托于兰色姆的文学本体论,即以“把作品本身作为文学的本体,把作品看作是一个独立的和自足的客体”[2](P106)的观点为理论背景,有所忽略外在的世界或作者,而力图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为中心,描绘出海子诗歌的一些最为基本与特别明晰的语言特色,并以此为基础,结合中国传统的“知人论世”的文学批评策略,揭示出相关具有真实力度的美学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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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学本体论中,“作为本体的作品并不是指传统思路中的内容或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而是仅仅指作品形式,即所谓‘肌质’、‘隐喻’、‘复义’、‘含混’、 ‘语境’、‘反讽’等语言学或修辞学因素。”[3](P31)以兰色姆为代表的新批评派,立足于西方文化的语境,他们所强调的,与本文所即将涉及的语言特色,在具体所指上的确存有差异;但二者在相当程度上的契合,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文学本体论在此被借用的意义只是为本文的语言特色分析提供一种外在的理论支撑,这是需要予以明确的。

押韵手法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中并没有得到较为广泛的运用,以至于批评家对此往往极力忽略。这应当情有可原。虽然押韵在全诗的分布状况,其实是极为复杂的。它有两套系统。一套系统是由“喂马,劈柴”开始,经由“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到“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结束。全诗末尾一句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这套押韵系统的一次遥远的回响。当然,严格地说,这套押韵系统并不传统。因为各行字数并不相等。这也罢了。而按照惯例,押韵也不应当由一个小节中的第三、四句承担。此外,这个韵脚也没有在全诗范围内得到广泛的呼应。更为重要的,还在于海子的创新,即押韵中的押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句诗就外部意义而言,可以视作这套押韵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把它作为一个整体,进行内部意义的探究与分析,十分显然,“面朝大海”与 “春暖花开”这两个短语也是存在押韵关系的。这套押韵系统以日常生活的画面的精心描绘,揭示了一种较为朴素的愿望与真挚的情感。另一套系统则比较简单。由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开始,到“愿有情人皆成眷属”结束。这套系统承上启下,既是对第二小节中“告诉他们我的幸福”的承继,又是第三小节倒数第二句的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的先声。重要意义自不待言。它所抒发的是抒情主人公的美好愿望与博爱的胸怀,舍弃小我而成全大众的个人英雄主义人格。

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诗中,重复是相当常见的。这既表现为语句之间的重复,有可以坐实为单个语词的叠加。前者是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句,它在全诗范围内出现了两次,虽然各自的情感色彩与语义范围大不相同。一处是在第一小节最后一行,“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另外一处是在全诗最后一句,“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两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表现了抒情主人公由对世俗幸福生活的向往到遗世独立的自傲孤独的心灵路程。单个语词的叠加就更加普遍了。对于一首仅仅14行的诗歌来说,“幸福”这个词语总共出现了4次,广泛分布于全诗的三节、四行。重复的频率如此之大、之多,是有必要细究一番的。第一个“幸福”是指抒情主人公对俗世幸福的理解与向往;第二、三个“幸福”是指抒情主人公所能够理解的幸福内涵;第四个“幸福”是指陌生人即与抒情主人公所不熟悉的尘世生活中的人们所认为的关于幸福的全部要义。由四个“幸福”重复出现所带来的诗学意义是证实了“所指”与“能指”的巨大差异。

就纯粹的语言风格而言,海子善于对语言规范的把握与具体字词的精雕细琢。但是这种精雕细琢是出自某种内心自然态势,而不是其它,与包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内的随意与牵强相去甚远。在这里,我把内心自然态势界定为一种潜意识的追求臻于美学意义极端的自发心理倾向。这种自发心理倾向作用于诗歌语言,显得舒展而流畅。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里面,海子的语言明净而单纯,不搀杂任何异质与异样,有某种纯洁心灵与引人向上的劝导性质。这种表达效果是建立在语言本身的规范及其与俗世生活的紧密联系的基础之上的。海子习惯于以日常生活作为切入口,通过“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及“粮食”与“蔬菜”这些富有生活气息的动作、行为与意象,酝酿某种亲和力与诗性哲学的存在。这种意图是自然、简单而流畅的,不带有任何主观强迫性质,轻快而优雅,像一只临空飞翔的鸟。海子的想象借助于语言而得以自由地飞翔。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新诗史上的一次伟大的胜利。

无可讳言,海子是独特的。海子及其诗歌作品,可以视作为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诗歌的一个异样而绚丽的存在,“它浪漫、敏感、纤细,甚至能让人产生怜惜的痛感。”[4](P400)具体地说,在审美取向上,它既不同于“第三代”诗歌的“反崇高”、“反文化”;对于朦胧诗,也持有一种谨慎而保守的立场。从而大大丰富了这一时期中国新诗创作的丰富性、多样性与复杂性,拓展了中国新诗表现的既有领域与固定范畴。甚至还可以说,他几乎以一己之力,深化了80年代末期诗歌发展的思想内涵与显示出了自身独特的美学意义。一般说来,海子诗歌的美学意义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吸取了传统诗歌的写作技巧与借鉴了西方诗学的有益成分,古今融会贯通的取向与中西结合的立场十分明显。在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文坛,做到古今贯通与中西结合不仅是不可能的,而且在根本上是对立的,是为人所不理解的。“现代主义”与“现代派”倾向于向西方汲取艺术资源与创作灵感;而“文化寻根”则另走极端,被先锋派作家徐星批评为玩物丧志,是一种致命的庸俗造成了笼罩整个文艺界的庸俗气氛。[5](P276)在这种背景下,海子的出现就具有了弥合这种撕裂的积极意义,或者至少表明了有人在对中国当代文学的某种裂痕与缺陷进行着不可或缺与意义重大的修复工作。“海子深受存在主义哲学家尼采、雅斯贝基、海德格尔的影响,他专注于生存本质的追寻,不断追寻人类和自己心灵的精神故乡”,[6](P407)既是西方的,又是中国的,既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从而以一种异样的诗学姿态拓展了新诗发展的更多可能。尽管在生前,海子注定要为此而忍受巨大的寂寞与不为人所理解的孤独。

第二,海子诗歌的美学蕴藉建立在对平凡事物与生活气息的努力挖掘之上。既不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阳春白雪,又没有任何猎奇心理与审丑怪癖。善于在普通的物象与平常的日常生活中间,穷尽事物之美的诸多可能与建立起日常起居与诗歌美学的紧密联系。“在这一行动中,他希望将诗还原——让人重归人,自然重归自然,上帝重归上帝,并在人类的信仰和行动中达到‘圣三位一体’的和谐,以此建立他‘大诗’的理想。”[7]在海子的诗歌中,远方、河流、土地、麦子、村庄、月亮、天空、农具,等等,这些带有原型意味与充满生活气息的基本意象,这些词语所揭示的平凡而普通的事理,构筑了海子诗歌的基本骨架与抒情展开的隐秘线索。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里,海子更是借助于“喂马”、“劈柴”、“粮食”、“蔬菜”等这些平淡无奇而随处可见的事物,开始了他的寻找幸福之旅。

第三,海子的诗歌具有某种融合现实主义与浪漫气息的努力,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塑造了一个“溶铸着诗人灵魂的王子形象,是受难、承担和自我牺牲的主体化身。”[8](P309)海子对现实生活具有某种异常清醒的认识,他对这种现实有所警惕,至少是持有某种不合作的立场与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隐者姿态。为现实生活所不容,就必然要寻求某种心灵的解脱,而诗歌是最好的抒情方式。所以,“不管他的诗在手法上怎样变幻,但追求的意境只有一个,那就是远离世俗尘烟,进入超凡脱俗的境界。”[3](P399)这使得海子的诗歌既有现实主义的痕迹和影响,又呈现为浪漫气息的弥漫与弃俗世幸福而不顾的绝尘而去,有某种左右摇摆的复杂品质与犹疑不决的思想情绪。海子的诗歌塑造了一个用于承担与自我牺牲的王子形象。在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尽管这个形象还不是足够丰满与成熟,但却至少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以鲁迅为代表的现代作家,不管是五四文学的启蒙主义传统,还是左翼文学倾向,亦或自由主义作家,总是不约而同地乐于进行国民性的批判而忽略了自我对苦难的主动承担,批人而不评己,是他们的共同旨趣。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在某种程度上,海子的诗歌创作与精神毅力部分弥补了这个空白,意义是不待自言的。

三、结语

光阴流转,白驹过隙,转眼间,岁月流程已到了2007年。离海子逝世已经有18年过去了。按理说,18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是很遗憾,在中国新诗界,甚至在整个中国文坛,我们并没有看到类似于海子的好汉出现。恰恰相反,在当下所谓“下半身”、“小文人”等丑陋命名都已经横空出现与粗鄙下作诗风不断招摇的诗歌界,在无病呻吟与自诩得意成为流行的文化语境,像海子那种对于文学与诗歌的绝对赤诚,对苦难的直面承担,也许已经成为了某种世纪的绝响,影响微乎其微,余音不再缭绕。也正是在这个前提下,海子及其诗作昭示了某种独特的存在,丰富了中国文学的过去与启迪了中国新诗的未来。而在这个意义上,对海子诗歌语言特色的分析与美学意义的挖掘,就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了。我们希望这篇拙文能够抛砖引玉。

[参考文献]
[1]罗振亚.海子诗歌的思想与艺术殊相[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7,(1).
[2]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3]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4]董健、丁帆、王彬彬.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5]朱寨、张炯.当代文学新潮[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6]王庆生.中国当代文学(下卷)[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7]李怀青.海子的诗与80年代中国审美诗学的短暂复兴[J].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7,(1).
[8]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Discuss the Language Criterion and Aesthetics Significance of Haizi's Poesy
——Take 《Facing the Ocean,Flowers Blooming in the Warm Spring》as an Example
Shuai Zebing1,Wang Yanhua2
(1.the Chinese Dept., Hezuo Minority Teacher’s College, Hezuo, Gansu, 747000 ;
2.College of Chinese Literature,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Gansu, 730070)

[Abstract]Haizi is an excellence and sparsity poet in the 20th century. His poesy is full of rhyme and tautology,and Haizi works at language criterion with great care in his trueness posture.The aesthetics significance of Haizi's poesy incarnates by many ways.For example, the standpoint which in the at all times and in all over the world,the abstract of commonness things and living's tinge, and any more,Haizi molds a mold which is kinsmanship a prince,and the mold is full of boldness、duty、self-sacrificing and so on.
[Key words]Haizi; poet; language criterion; aesthetics significance

作者简介:帅泽兵(1983-),男,湖南南县人,甘肃省合作民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汉语系教师,研究方向为文学创作与批评。

王艳花(1983-),女,甘肃金昌人,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06级硕博连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原载:《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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