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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采药记

 胡杨老人 2013-04-21

        天山采药记

          李玉广

上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我曾在位于木垒县城以南10多公里的平顶山农业中学当老师。平顶山农中位于木垒河峡谷的咽喉要地,东傍波涛滚滚直泻而下的木垒河;背依连绵起伏沟壑纵横的崇山峻岭。那里林海茫茫芳草萋萋,是一个巨大的中草药宝库,特别是天山贝母则更是名扬中外,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和经济效益。当地的社员祖祖辈辈就有进山挖贝母搞副业赚钱以补家用的传统,也算是“靠山吃山”吧。

自1966以来,借助地利之便,学校每年都要组织师生进山采挖贝母。劳动的收益一部分用于改善办学条件,一部分用于补贴学生的伙食费、课本费和取暖费用。虽然我离开平顶山农中已经有整整40个年头了,但是,当年带领学生进山采药的情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贝母是新疆的一大特产,有止咳化痰润肺的功效,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和经济价值。贝母一般生长在草原山地的草丛或灌木丛下,花形似小铜铃倒挂于顶端,花色为红色或淡黄色,有红褐色斑点,绚丽多彩。当地人叫它铃铛花。埋藏于地下的鳞茎是它的药用部分。每年5-6月份,是贝母花期最旺的季节,此时的地下鳞茎也已经成熟,正是采挖的好时候。每逢这个季节,学校就开始着手做进山采药的准备工作了。学生们回家收拾好自己进山所必须的行李衣物和药铲、药袋。学校后勤部门则要准备好干馕、面粉、肉食、清油和蔬菜。除此之外,铁锅之类的灶具和常用的药物等也是必不可少的。一切准备停当之后,一般是5月25日左右,由学校师生组成的采药小分队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干粮面粉锅灶之类的物品和女学生的行李由专门的的牛队驮运,男生们则像解放军那样背着行李扛着药铲徒步行军。行军途中,同学们一面观赏着沿途的美景,一面高歌前进。大约走上六七十里的崎岖山路,一般在天黑之前就可以赶到宿营地。

宿营地一般选在地势较为平坦,既便于安营扎寨又方便取水的松树林下。到达宿营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搭建窝铺和安锅垒。这些活生主要由男同学来做。女学生一般住的是用帆布搭起的帐篷,男同学和老师的窝铺则是就地取材,砍几根立死杆松椽做骨架,上面苫上厚厚的松毛子就可以了。锅头就更简单,“三石一顶”锅就可以了。女同学的任务是和面炒菜做饭。一切准备停当后,大家美美地吃上一顿饱饭,再扯展睡上一夜大头觉,养精蓄锐后,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家伙儿就早早的起床,简单的用过早餐后,就往肩上的挎包里装上足够一天的吃的干粮,然后在腰上系好药袋子,就三五成群的手持药铲按各自选定的目标自由搭对出发了。每当这个时候,凡是适宜贝母生长的沟沟岔岔,甚至悬崖峭壁上都有学生们挖药的身影。只要看到哪里有绚丽绽放的铃铛花,那里就是他们瞄准的目标,那些手疾眼快的学生,个个是挖贝母的高手,铲到药出,三下五除二,一个个贝母蛋蛋就装进了他的药袋子。记得当时给学生定的任务是每人每天1公斤,超额者按比例给予一定奖励。一般来说,这个定额指标并不算高,多数学生用不上半天就可以完成。多的一天可以挖六、七公斤,当然也有完不成的。但是这似乎也不是大问题。学生们之间私下里发扬互助精神,“以丰补歉”,将自己超额的劳动成果悄悄地转给那些完不成任务的同学,补足欠额,这样一来,也就皆大欢喜了。

进山挖药确实是一件苦差事。每天都要起早贪黑翻山越岭不说,几个中学生结伴在深山老林间穿越,在悬崖峭壁上攀登,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作为带队的老师,我们的心每天都是提在嗓喉咙眼儿上的。这里,我就顺便说几件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吧!

   山里的天气,就像“三岁娃娃的脸——一日三变。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突然间就会风云突变,下起了瓢泼大雨。下着下着,那如注的雨线就会变成狂轰乱炸的冰雹。说不定什么时候,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又会铺天盖地的从天而降,让你防不胜防。在深山老林里,一天经历四个季节的情况时有发生。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位学生晚上睡在用松树枝搭建的简易窝铺里过夜,累了一天,我们已经是筋疲力尽,倒下头去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第二天拂晓,一阵惊呼声把我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我们这一窝铺人全被埋在了深深地积雪之中。不知不觉过了一夜“雪花儿当被子松毛子当床”的别具情趣的野营生活。

有一次,我带着杜希臻、丁万武两位同学下山去办给养。三个人赶着两条牛,满满当当驮了两驮子面粉、干馕之类的口粮,天刚亮就从学校出发。到石人子沟时,天就快黑了,进到哈熊沟口时,黑沉沉的夜幕已经笼罩了幽深的山谷,眼前一片漆黑。哈熊沟沟深流急,山路狭窄,崎岖蜿蜒非常难走。不巧这时又突然下起了大雨,山道上更是泥泞难行。突然,走在前面的那条牛不脚下一滑,连牛带物整个儿滚翻在半山坡上,怎么扶也扶不起来,弄得我们三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泥浆,也无济于事。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们只好把驮子卸了下来。牛算是爬起来了,但卸下来的东西却怎么也搭不上去了。这时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三个人也累得精疲力尽了,手里又没有照明工具。在百般无奈中我们三人只好轮流冲着山脑儿大声呼救。就这样吼了大约半个小时,我们才隐隐约约听到了应答声,不一会儿手电筒的光柱也依稀可见了。这时的我们就别提有多高兴了。三个人一起扯着嗓门向前来接应的同学发出了回应的呼声。就在这一应一答的呼叫声中,赶来接应的的几位同学与我们胜利会师了。大伙儿七手八脚重新把驮子搭好,赶着牛向宿营地走去。这段有惊无险的经历,至今我依然记忆犹新。

有一天,我和三个学生一起结伴上山采药。当我们来到一座悬崖下时,其中一位眼尖的学生指着一道石峡说:李老师快来,这道石峡中开满了铃铛花,贝母肯定不少,我们就在这里挖吧。我一看,果不其然,一朵朵或红或黄的铃铛花,在阳光下竞相绽放,好不诱人。于是我们四个人错前错后的鱼贯而行,边挖药边沿着石峡的缝隙向上攀爬。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我们就登上了崖顶。看着各自腰上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的药袋,我们都非常高兴。抬头一看,太阳已经西斜,也该收兵回营了。就在这时,我们才惊奇的发现,下山的路怎么也找不到了。在平展展的悬崖顶上放眼四望:头顶,是无际的蓝天、漂浮的白云;远处,是巍峨的群山、茫茫的林海;眼下,壁立的陡峭的百丈悬崖。听着耳边一阵紧似一阵阵的山风,我们的心也越收越紧。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来时的山岬。我们分头行动,几经周折,才在一个灌木丛生的地方发现了一条曲曲折折纵贯而下的石缝,这大约就是来时攀爬的石峡了。我们四个人中有一个有经验的学生自告奋勇在前面探路,其他三人则沿着他的路线,一步一步缓慢地下移。果然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们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轮换抠着石缝,稳住身体,两只脚则艰难地寻找着可以踩蹬的地方。就这样,你扶着我,我拽着你,艰难地向下一步一步地向悬崖脚下挪动着。真是谢天谢地,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总算是安全的回到了宿营地。

学会辨认药草也是我们上山采药必须掌握的一项基本功。我班的何成勇同学,从小跟着爷爷和父亲进山采药、拉柴、放牲口,对山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只要是看到一种花草,他几乎都能叫上名字,特别是那些药草,他甚至还能说出一些基本的药性和功用。我对他的这一特长非常欣赏,经常不耻下问,有意无意的向他请教。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我家几代人都是开中药铺的,从小耳濡目染,对那些放在药柜里的草药也略知一二。但是对那些长在大山里的“活生生”的草药,我却只能是“大眼对小眼”一问三不知了。为了弄清楚我们这座山里究竟有那些药草,我和何成勇商量后决定,趁挖贝母之便收集药草,制作一套标本。也算是一次实习吧。在随后的日子里,我便与何成勇同学形影不离,一面挖贝母,一面对照《新疆中草药图谱》和《赤脚医生手册》逐一对照着采集标本。凡是我不认识的药草,我都要他给我说道说道。从形态、颜色、性味到功用都要一一弄个明白。在其他同学的协助下,我们一共收集到了100多种草药。什么麻黄、大黄、黄芪、当归、秦艽、独活、木贼、野罂粟等等一应俱全。回校后,我们把它们分们别类的制作成了标本,作为教具陈列在实验室里。这套标本在后来赤脚医生班的教学中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有一年,我和沈殿清老师带着一个班的学生进山采药,记得好像是在哈熊沟一带宿营。一天下午,大多数同学都回到了营地,杜希臻、王庆抗、丁万武他们个人还迟迟未归,大伙儿心里都很着急,生怕有什么意外。天快傍晚时,他们几个人才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有一个人怀里还好像抱着一个像猫一样的小动物。我和沈老师赶上前去刚想问明缘由,他们三人就迫不及待解释开了。他们说:我们今天遇到豹子了。看到他们怀里的那只小动物,同学们都好奇地一窝蜂似围了上去。原来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抱回来的是一只雪豹的幼崽。我和沈老师赶忙问他们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的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天早上,杜希臻、王庆康、丁万武三位同学结伴,准备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去挖药。在翻过几架山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幽深狭窄的山沟里,三个人便分头在山坡的石壁脚下或灌木丛周围挖药。突然,其中有一位大声呼叫:快来看呀!这里有一个山洞。其他二位闻讯而至,发现在茂密的灌木丛后面隐藏着一个很大的山洞。这三个“愣头青”也没有多想,就前脚跟后脚地钻了进去。进去后,一股腥臊味儿扑鼻而来,呛得他们连连倒退。这时,隐隐约约从山洞深处传来几声像猫叫一样的声音。正准备退出的三位,好奇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又向洞里走去。这时才发现,在草窝里躺着一只像猫一样的小东西。这几个毛头小伙子简直是如获至宝,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来就向洞外跑去。出洞后,他们才有一点后怕,看样子这个小东西很可能是豹子的幼崽,如果不赶快离开,母豹子回来就麻烦大了。三个人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就加快脚步向附近最陡的悬崖上攀登。刚爬到半山坡,就看见准备回家喂奶的母豹子正向山洞走去。他们担心豹子发现后追赶上来,于是就急中生智,一人抱着幼豹快速向崖顶攀登,另外两人则一个劲儿地向山下滚石头打掩护。就这样边滚石头便撤退,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险境。攀到崖顶后,他们看到,惊魂未定的母豹还没敢回洞,正无可奈何的在山沟里徘徊。于是他们也就趁母豹还没有缓过神儿的机会,苍苍惶惶地赶回了营地。

听完他们的讲述,我的第一反映是:要赶快采取措施,防止母豹发现其幼崽失踪后会循着气味前来追踪报复。于是,我压着满肚子的怒气,开始部署防范措施。听说野兽最怕火,我们就在营地周围点起了几堆篝火,又安排几个学生在不远处挖了一个深坑,将小豹子放在坑内,上面用松枝盖好。准备在第二天打发几个学生将幼豹带下山交给大队处置。熟料第二天起来一看,那只可怜的豹崽儿却不幸一命呜呼了。事已至此,我们也只好把它就地掩埋了事。

在我的记忆里,关于平顶山农中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当我如数家珍般的娓娓道来的时候,在我的心里除了对如烟往事的美好回忆外,更多的是对当年那些“农中人”的崇敬。这里既包括那些老师和职工,也包括一届又一届学生。他们的吃苦耐劳,他们的坚韧执著,都在我的灵魂深处留下了深深地烙印,成为我终身享用不尽的精神财富。

当我把记忆中这些零零星星的碎片用文字连缀起来的时候,当年的校园生活就像一幅半耕半读相映成趣的图画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留恋、让我陶醉、让我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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