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城里的树

也是一年到头地站着。
　　
　　只不过比当初在园子里的时候要寂寞得多、疲倦得多。那时她还是一棵小树苗，和好多的树苗挤在苗圃里，争着抢着长大，希望早点去到一个新的天地，长成参天大树，或者是人们所说的“栋梁”之类的东西。
　　
　　她叹了一口气，因为这里实在是千篇一律的生活，没什么值得期待的，没什么意外的，
　　
　　这些年身边的人们来来往往的，行色匆匆，没人对她驻足观望。倒是有熟识的人，因为她身边是一个站牌，对面是一个超市，总有那么些固定的人出现。上班的人们某些时段在这里等车，也有过一段时间来采购的，都是行色匆匆。
　　
　　夜晚的灯光让她疲倦。灰尘倒是不怕的，这是个多雨的城市，多情的雨让她不至于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可是灯光让她不能入睡。刚来的那几年只是新奇，到现在只能无可奈何。梦里都是可怕的灯光——有的时候她甚至希望停电了。尽管好多年了，这个城市停电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还是满心地希望停电。停电的夜里，她又舍不得睡去，因为在黑夜里可以看到最美的星星，她贪恋着那份黑夜里斑斑点点的美丽。
　　
　　如今她也懒得生长了。
　　
　　曾经她傻傻地努力过啊。不错过每一缕阳光，不浪费没一滴露水，努力地向上生长。人们不是希望看到参天大树嘛，不是希望看到栋梁之才吗？她努力地向上，所以在最初的几年里确实迅速地成长起来了。可惜在城里，春夏秋冬的意义只剩下温度的变化，落叶很快被当做垃圾扫走，新芽很快也是深绿一片，没有人会去注意一棵树的成长。
　　
　　老样子和新样子都是一个样子，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
　　
　　如果生活这样继续下去，也许这棵树会站在那里十年、几十年、上百年，谁知道呢。可就算是再平淡的生活也会有意外吧，就像这棵已经认命的树。那天一辆车上下来几个人，对她，还有同样站在路边的树指指点点，好久之后扬长而去。她在这点意外里察觉到了危险。只有冬天和干旱的时候才会有园林的人来看看他们…
　　
　　让我来讲完最后一点故事。
　　
　　后来，沿街的树伐掉了，因为不知道是哪位重要人士的一个决定。这个城市的树要改头换面。那棵以为自己会永远扎根在城市的树，那棵曾经努力生长的树，那棵还贪恋着黑夜的星光的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轰然倒下，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那天，只有常来的麻雀看到没有落足之处，一下一堆鸟粪振翅而去。人群依旧熙熙攘攘，人们只是奇怪为什么要伐树，还有，关键是伐树多少给他们带来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