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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冬·蜡梅坼

 昵称12146969 2013-05-01

他玩世不恭,你亦非深闺淑女。忘记了是怎样的初识,只是许多年后,你想起他时,记忆犹如干瘦的蜡梅,除了那初裂的花芽暗香袭人,更多的是心底一抹淡淡的孤影,刻不深,却抹不去,虽不温,却也不凉。

 

那日在进修的课堂上,你们居然又成了同学。只是局外你有你的爱人等待,而他亦有他的所爱在等着。课堂上一片寂静,讲师是上级领导花大钱请来的精神科名范儿,来给你们这些所谓的刑侦精英们上一节所谓的精神科专业课。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讲,你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铃声大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你。那名范讲师似笑非笑的目光,也有他淡如清水的一瞥。来电显示上是他母亲的名字,那手机号码是两年前你送她手机时,和沈浩一起挑选的,因为从来没有响起过,你也没有删除。你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因那也是你的婆婆。

 

你的声音在发抖:“妈……”

婆婆说:“哎,小梅呀,你跟浩这两年怎么都没回来看妈?妈有时候跟沈浩打电话,想跟你说说话,沈浩说你忙。今年回来陪妈过年吧?妈妈年纪大了,也想抱孙子喽。”

你说:“嗯,妈,我正在上课,下课后给打过去好吗?”

 

摁下免提键,你心下一阵慌乱,你与沈浩之间的交集却是在成为卧底之后才开始的。尽管是从特警队毕业的,可是初来乍到,哪有什么资历要好的前程。于是在一次任务中,你选择了卧底。跟其他人不同的是,你没有隐瞒身份,也没有造假身世,你就是蜡梅,就是市长的女儿,这些年你与他形同陌路,因为母亲的猝死,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局里开除你警籍的事由,也是因为你当众打了父亲的现任妻子。拘留15天后,你开始另一段生活,也许你心底里也渴望这样的沉沦、放纵、肆意,可是你的灵魂也有自己的坚守,那就是还母亲一个清白,也还给自己一个清白人生。

 

十四岁那年,母亲意外去逝。只是这意外发生得太让人不齿,母亲竟然是在与人做爱时被枪杀。当你随着众人看到母亲赤裸裸的身体下还有另外一具赤裸裸的男人的尸体时,脑子像炸了一样,一片空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母亲是市直属医院神经科主任,一向洁身自爱,每天都准时上下班回家,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你所没有看到的,可是也许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被认定为一场情杀,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母亲的罪,凶手也很快被抓获归案。你本来同情父亲,你本来憎恨母亲,可是,在母亲死后不到三个月的时候,父亲竟然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回家,让你叫她阿姨。很快,不到一周的时间,阿姨变成了继母。在你尖锐地指责他不该在母亲尸骨未寒时做这样的事情,指责是不是他害了母亲时,他打了你。在巴掌落在你脸上的时候,你清楚地感觉到你与父亲之间的感情纽带也彻底断裂了。尽管你心里知道,父亲只是想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可是他选择的方式错了。

 

你遇见沈浩也没有什么稀奇,那样一个男子卧底在黑社会里又怎么会甘于平凡?他清奇的面容,瘦削的身形,手虽小却很温暖,脚不大却很坚定,多年以后你想起来他依然是那么温暖,那么安定。在那混乱的黑暗场所里,你投在他怀抱里的时候没有犹豫过。那个时候你早已不是什么处子之身,却依然羞涩。他进入你身体的时候,你依然感觉到初裂的疼痛。冰凉的匕首在你饱满的乳房上划过,鲜血醼着欢愉,四周的人们发出满意的哄笑声。你们取得了信任,踩着彼此的情感往任务深处走去,却不知,背负了同样的使命。

 

爱,是最大的罪过吧?你们都以为爱上了不可救药的人。尽管沈浩也一再对你说:“我的妻子一定要是朵郁金香,而你充其量不过是朵丁香花,而且还是一朵开在山涧边上的丁香花。”可他依然带你回去见了他母亲,他母亲竟然对你也喜欢到底,一而再、再而三地督促着你们把婚事办了。是啊,近三十岁的人了,还等个什么?他母亲说,就算是朵丁香花,也总比没有花强,却也总被你们哼哼哈哈地唬弄过去。

 

也许是凑巧了吧,那次任务就要收尾了,要抓的那个要犯首脑却始终不肯透露赃物的所在,却也着急从那天罗地网中脱身。即使重要如你如他,也不曾从他那里得知一分半毫的消息。但不知怎么听说了老太太盼着你们结婚的事情,于是想要你们婚事办得热闹一些,趁机脱身。要做就做得真么,领证,定日子,办喜事,都一一给那人商量着。只是没有想到,婚车载着那人终于出现的时候,你们俩同时掏出枪指着他的脑袋说:“不许动,你可以保持沉默,在此之前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逞堂供证。”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破裂,有什么东西在消失,你们俩谁都清清楚楚。

 

也许这样的结局本应该皆大欢喜,老太太一下子得到了两个正义使者,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尽管那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领的证也是真的,那办的婚礼也是真的,那请来赴宴的客人也没有一个是假的。可是从那天起,你们俩再也没有见过面,再也没有通过话,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做了四五年的卧底,一旦从黑暗中走到阳光下,生活便开始忙碌起来,让你以为那不过是一场久远的梦境。直到老太太的声音再一次在你耳边清楚响起来,让你不能再忽视这一切。一直以为,他沈浩早已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

 

而母亲的事情,却是真的。她年轻的时候跟那个人爱得死去活来,但最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嫁给了父亲。直到她死前的一年多,偶然遇到那个男人,她依然无法抵挡,那叫爱吗?也许那爱不是毁了她,而是成全了他们。但是那爱却挫伤了你,你没办法从她死亡的阴影里脱出。在那之前,你所受的教育都是传统的,爱是唯一,家是唯一,贞洁更是唯一。母亲的死亡,父亲飞快的再娶,让你在世俗里飞短流长,与父亲作对成了那些年里你唯一的动力。

 

然而不管你如何的去查找真相,最终的真相却一如当初。她真正爱的是那个跟他死在一起的男人吗?不,你相信母亲心中更多的是爱着你和父亲,不然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把自己隐忍到那个程度?温柔贤惠,表里如一,从来也不大声说话,总是笑语嫣嫣的那个女人,她怎么会没有真心的爱过你?其实当你得知母亲是跟她喜欢的人死在一起时,心中已经释然了,不管那结局是如何的让人不齿,她总算有机会把自己的爱绽放在阳光下了。

 

跟一个人睡过又怎么样,跟一百个人睡过又怎么样?只要心中怀着爱,她的人生依然圣洁,她的灵魂依然可以在阳光下自由呼吸自由绽放。想通这一切的那天晚上,你独自一人在夜空下静静地坐着,眼泪静静冲洗着灵魂。那是你的妈妈,你爱她,那是你的父亲,你也爱着他,你只是放不开。也许你只是不舍得放开,你怕放开了手,就再也握不住,也怕紧紧握着的那一端其实什么也没有。

 

不知什么时候,沈浩也在你旁边坐下,握着你的手,也许他真觉得你跟那些个花红柳绿混日子的男女不一样。你缩在他胸怀,从他手心、胸膛传来的力度,传来的温暖,传来的安静,让你想要时间静止下来,就此什么也不再改变。那天晚上,你们一起在夜市上吃了饭,然后他背着你走了很远很远,那些温暖,那些不能说出口的爱恋,在夜色的掩映下慢慢地释放出来。

 

后半堂的课,虽然没怎么听进去,笔下却没有停,还是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对呀,怎么忘了,即使不记得,也已经用录音笔录了下来,你自嘲地笑笑,回过头去看那个人:“沈浩,等下一起走。”你还是那样勇敢,如同初次搭上他的肩膀那样,你依旧清亮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干净清澈。他凝神看着你,点点头。你们并肩走出教室,站在他的车前,很久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你先开口,爽朗得仿佛没有爱过一样:“车里是你的郁金香吧?”

沈浩看着你笑笑,没有开口说话。

你又笑:“刚才是老太太打电话,说想抱孙子了。你怎么一直没有带她回家?”

沈浩终于开口,笑着,不管什么样的笑容,只要挂在他的脸上,总显得有那么几分不羁:“没机会,给老太太打电话,她满口满心想的都是丁香花啊,只好不理她。”

 

你拍了拍沈浩的肩膀,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姿势那力度就像你们从来也没有分开过一样。你说:“沈浩,有时候真想再回到你身边啊,可是知道自己永远也成不了郁金香,你我都是生命中过客,怎能碍了你寻找的自由。若如你所说,我只是山涧边的一朵野丁香,那幸好我也找到了自己的山涧。”

沈浩说:“嗨,老太太那边还真不好打发,这两年一直管我带你回去,又不敢太刺激她,所以一直这样拖了下去。那时候领的结婚证老太太一直收着,不肯拿出来。”

你看着他也笑了,指着车里的那个女人接着说:“她,你,还有我的那个山涧男人,咱们四个回去跟老太太过年吧?也真挺想她的。也许像老太太说的那样,我们真的都该让她抱抱孙子了。”

  

说完这些话,你仰起头,轻轻地眨动眼睛,想让泪水逆流而上,可那眼泪却从眼角溢出,流入鬓角。余光中,你看见他点点头钻入车内,然后听见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然后,那辆车走远了,而你眼角的泪也风干了。你跟爱人更多的是互相依赖,你所有的从前都不曾向他隐瞒,知晓你的一切还愿意包容你、爱护你的男人,你也愿意回报他加倍的爱护,虽然不会有更炽烈的感情,却永远也不会松开彼此的手。

 

他也许不是你的白马王子,你也不是他的白雪公主,甚至有很多习惯都看似无法磨合的,可是他的心能够容纳你,包容你的过去、现在、未来。而你的心,从此也只为眼前这一人盛开。那一纸盖了红章的姻书,谁都不曾说起。两个人靠在一起的时候是真诚的伴侣,坦诚以待;站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共进退,患难与共;躺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同心同结,这一生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你,已足够。

 

你转过身,轻轻靠在爱人怀里。他轻轻为你披上衣衫,搂着你的肩膀,在桔黄的路灯下慢慢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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