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进 大 学
我从2000年9月进入太原重型机械学院(现已更名为“太原科技大学”),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
那个时候,和无数的莘莘学子们一样,刚从小山村里走出来的我一下子见到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新鲜的,很多都是没有见过或者没有听过的,面对花花世界,心中的兴奋和激动可想而知。再说国内的风气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考上大学以后,很多人都觉得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没有白费,终于有了结果,是应该好好的放松一下了。
紧绷的弦猛然一放松肯定会出问题。每年因为这些原因退学、休学、堕落、走上犯罪道路甚至丢掉小命的学生们不在少数。我很幸运的走上了这条具有中国特色的大学路,只不过结局没有那么的惨烈和悲壮,我用四年痛苦的大学生活为我的所作所为买了单。
毕业的那些天,我只是领到了毕业证,没有学位证。
虽然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但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我仰望着蓝天白云,在这美丽的景色后面也许真的有一双火眼金睛在时时刻刻的看着我们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让我们负起应该负的责任,承担起应该承担的后果。
“头顶三尺有神明”,人们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现在开始相信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2000年后半年,也就是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刚开始我依旧保持了我的良好传统,认真听课,认真做作业,认真复习。可是因为我的理科成绩本来就不是很强,底子薄,到了大学里老师又是只讲一个大概,我的悟性又不是一般的差,靠自己琢磨对于我来说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越着急越搞不定,越搞不定越着急。恶性循环就像秋天的阴霾一样,笼罩在我的心头,越聚越多却还挥之不去。结果这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我就高数(高等数学,同济四版)和画几(画法几何)不及格,亮起了红灯。
补考?重修?或者还有其他更严厉的处理才、办法?就在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第二学期开始了。
2001年初,网络这个新生事物在我们学校得到了极大的普及,而后又被疯狂的同学们以极快的速度发扬光大。
学校里有一个B楼(和A楼相对应,并无他意),总共六层。从三层往上全是各个系的机房。原则上是教学用,可是后来不知怎么整的,全部承包给了学生。并且由于网络的普及力度太大,导致在B楼机房里上网的费用也是直线下降,由去年的3元/小时变成了2元/小时,并且机器全部更新了配置,放眼看去一排一排都是崭新的486,用起来比以前的机子不知道爽了多少倍。
我被网络的神奇和新颖一下子吸了进去,本来计划应该好好复习准备补考的高数和画几也被我扔在了脑后。取而代之的就是只要没课的时候,也不去上自习了,我一个人泡在机房里体验着互联网给我们的视野和心灵带来的强大冲击和思想奔放。
那个时候和网络一起闯进我们生活的还有电脑游戏。
我记得那个时候《红色警戒2》、《星际争霸》、《帝国时代》、《半条命》等游戏是我们玩的最多的游戏了,也是最流行的单机游戏。我学会了《红色警戒2》和《半条命》,用从饭卡里省出来的钱乐此不彼的玩着,和我们班的那些游戏迷们在一起,并且在不太长的时间内成功的进入了我们班《半条命》的高手行列。
让我记忆犹新的就是《红色警戒》刚出来的时候,流传着好几个版本,有《红色警戒2》、《赤龙之吼》、《狂狮怒吼》、《共和国之辉》等等,但是经过我们的大浪淘沙,最后只剩下《红色警戒2》和《共和国之辉》存活了下来并且一直流传到现在,其他的版本要不就是可玩性太差,要不就是有什么问题,反正是全部都被我们学校的游戏大军清理出局了。那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这个就是所谓的“大清洗运动”啊!
除了玩游戏还有就是用QQ聊天了。那时不会申请号码,人家要求填写有效邮箱地址又不知道怎么填,好幼稚啊。我的第一个QQ号码是同学送给我的,八位数。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和别人聊天的时候那种激动无比的心情,心脏以比平时快很多倍的速度在剧烈的跳动,手忙脚乱的打字。这边还没有打出来呢,对方的信息就又过来了,越忙越乱。
如果说把“痛并快乐着”这句话用来形容那时的状况可能不大合适,但是第一次通过电脑这样的高科技和其他地方的人沟通交流,这种极度心情在那个年代又有多少人能够体会的到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环境也在不断的变化,学校里的风气也在不断的变化。
各个系的机房全部承包给了学生,其中也有的是外面的人,托了关系承包了机房准备着大干一场狠赚一笔。事实上每个人也都赚了,而且是盆满钵满的。机房电脑的配置、网速、游戏种类、机器速度还有价格一下子拉开了层次,我们的选择更多了。
在那个时候我对市场这个东西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市场确实是个好东西,有了市场,就有了竞争,也就有了更多的选择,在更大程度上方便了消费者。
有课的时候我一定去上课,没有课的时候我大部分时间都辗转于校内的机房和学校周边如雨后春笋般起来的大大小小的网吧,有时候也和同学一起去,更多的时候则是一个人来去自如,孤军作战。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号——“千里独行”!
这期间花了家里的好多钱,而家里人也最终意识到了我花钱的猛烈性。
在爸妈的一再追问下,我只好坦白从宽了。说心里话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瞒着家里人,虽然说堕落了,但总不至于把大家逼得六亲不认吧?要真的到了那一步,我觉得可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还好,父母只是狠狠地把我骂了一顿,恨铁不成钢啊,可是他们没有打我。我知道是他们舍不得,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又排行老幺,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再者也可能是考虑到都长这么大了,还是以说教为主比较好沟通些。
当时我的心情特别的复杂,惭愧万分,一方面又放不下网络和游戏中的精彩世界,尽管那是虚幻的东西,但是对于一个已经上瘾的人来说,说服教育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已经深陷泥塘了。
也许那时的我正处在一种被人称为“良心尚未完全泯灭”的状态,内心深处还是比较渴望走出这个深不见底的深渊。经过那件事以后,我刚要下定决心重新做人,在大二的第一学期快期末的时候,家里出事了。
一 生 的 遗 憾
我错过了见父亲的最后一面。
事情来的如此突然,我一下子蒙了。等我缓过神来急急忙忙请假回到家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早就哭成一团。母亲娘家的亲戚正在张罗着办丧事。母亲说:“你爸死的时候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他是放心不下你啊……”
父亲去的很快。早上在家里就觉得不舒服,赶紧穿好衣服准备去医院的时候,已经开始昏迷了。父亲嘴里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母亲慌了神,赶紧去院子里叫来了严叔。严叔和我们家是十几年的老邻居,又是父亲二十多年的老同事。严叔过来后赶紧叫了医生。然而等医生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医生做了一下检查,说:“准备准备吧……”。
严叔和母亲一起给父亲换了新衣服,买了棺材把他放了进去。
在我家住的那个大杂院里,每家都有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杂物房。亲戚们帮忙把杂物房的窗户和下面的矮墙拆了,就在里面搭了一个灵棚,里面摆个小四方桌子,上面放了好多祭奠的食物,并且蜡烛、酒水、烧纸一应俱全,父亲的棺材就放在灵棚的最前头。
关系比较近的亲戚们都是披麻戴孝一身白,其他人则都是只戴着白帽子。院子里生了个大火堆,然后就雇了两班鼓手开始吹。来吊唁的人们依次在灵棚前面敬酒、磕头,女眷们则是跪在灵前嚎啕大哭。
按照我们那里的规矩,丧事要办一天,专门在办事的食堂里吃三顿饭,就是前一天的中午饭、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饭。但是第二天的早饭时下葬后才回来吃的,吃完了这顿饭,大家就散了,丧事也就办完了。
父亲下葬的地方是在县城北山上,一个太阳从早到晚都能晒得暖洋洋的山崖下。这里本来是别人的一片菜地的边缘地带,母亲说父亲一直很喜欢晒太阳,现在人也走了,就给他找一个有太阳晒的地方,苦了一辈子,到了下面就不要再苦了,于是家里出了一点钱,把这块地方买了下来。我们在山崖下挖了一个墓穴,把父亲的棺材放了进去,填上土就变成了一个坟堆。母亲在坟堆上面的山崖上嵌进去几块砖,说免得以后时间长了,坟堆被雨水一冲就不好找了……
我时常想起我小时候父亲骑着那辆很老式的二八自行车送我去上学的情景,想起带我逛街的时候只给我买两毛一个的馅饼而姐姐们都没有,想起从外地出差回来给我买的皮夹克,想起星期天带我去他的办公室玩,想起带上我坐着车去煤矿上买炭……不觉之间泪如泉涌。
严叔,在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仍然对这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六十多岁的男人心中存着深深的敬意。父亲走的时候很平静,没有太多的痛苦,有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和二十多年的老同事、老邻居陪在身边,也算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了吧?他唯一留下的,就是对我的牵挂和放心不下。